广场上早锻炼的人们纷纷地跑过来,河岸和桥面上都站满了人。待石山大叔慢慢地从河坡下面爬到岸上来,小男孩已经被刚才那个又哭又叫的小女孩紧紧地搂到怀里去了。他没有被水淹着,原来是吓傻了。现在清醒过来,倒撇着嘴在咻咻不已地哭着呢!
“老太太,赶快把孙子孙女带回去吧!这儿不是你们老老小小玩耍的地方。小孩子不懂事,您这么大年纪了,怎么也……看把大家吓的!”
声音有点耳熟,石山大叔循声看去:呵,原来是那个板刷头,硕大的身躯在人群里面站着,健壮挺拔,给人以鹤立鸡群之感。他想:“刚才在桥头见到的那个红色的身影一定就是他。”
“快些带回去吧!老太太,不要冻着!”板刷头又开口了,这一次语气倒很平和。
老太太哆哆嗦嗦地说:“我认不得他们,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感谢两位大爷!吓死我了!吓死我了!这孩子,真吓死我了!……”
这时,小女孩带着那个小男孩走到浑身是水的老太太面前,行了一个队礼说:“谢谢老太?”
老太太一听笑了,眯缝起双眼,慈祥地说:“去吧!去吧!不要冻着。以后不要到这地方来啦啊!要记住哦,吓死我了!”
小女孩诺诺连声,又行了一个鞠躬礼,带着小男孩向人群外面去了。
“您这个老太太,赶紧快些走啊!”板刷头见老太太走得太慢又急起来说,“赶快跟着他们一起去啊!去找他们的父母啊!您这么大的年纪救了他,他的父母要答谢您的。”
老太太好像没听见,只是不住地念叨着:“吓死我了!感谢两位大爷。吓死我了!”她缓缓地走出人群,向着那两个孩子的相反方向去了,身后的地面上留下了长长的一溜水迹。……
有人说:“不简单哪!七十五岁的人了。”
还有人说:“恐怕还不止吧?”
一个刚赶来的穿着碎花裙子的姑娘,用钦佩的目光望着老太太的背影道:“她是菩萨奶奶吧?”
“不,她是菩萨奶奶的姐姐。”
“英雄啊!老英雄!真正是老英雄!”
“一对英雄姐妹花!”
“老痴子,哈迷痴!差点把老命拼掉了,不要钱。充什么英雄!”
“呸!你是纯痴子。白痴!钱痴!人命关天,能不拼么?”
……
围观者和评论者中不少都是和板刷头一样精力充沛的青年男女。他们中的一些人谈笑自如,轻松愉悦,好像刚看完一场精彩的街头马戏。
石山大叔的心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老报童的身影总是在他的眼前闪过来,闪过去。“他到哪里去了?”他想找到老报童,可是四周找遍了,就是见不到老报童的身影。
“瞎!你这个人,痴啊,还是傻啊?”他突然听到有人在叫,“赶快跟着那两个孩子去啊!还怕他们的老子娘出不起你这几张烂报纸钱啊?”
石山大叔转回身,顺着那叫声的方向穿过四散的人群,只见河边绿化带那边的一个避风朝阳处,一条青石板长椅上已经铺满了湿漉漉的报纸,那个浑身湿淋淋的正在忙着翻晒报纸的人正是老报童。他立刻感到鼻孔里面酸酸的,赶忙加快脚步走过去。
“不要晒了吧!这些报纸我全买了,回家换衣服去!”石山大叔拿出身边仅有的一张百元大钞,送到老报童的面前说。
老报童慢慢地抬起头来,瞪大了眼睛,冷不丢地说道:“你有钱,是吗?走开!不稀罕。”
石山大叔说:“你晒干了不也是卖吗?现在就卖给我不好吗?”
老报童立刻勒起一双白眼叫道:“赶快替我死滚!不是看你帮了一把忙,我骂出你好的来。”
周围的人一阵哄笑。
“那你也得赶快回去换衣服啊!”石山大叔急了。
老报童这才笑了笑说道:“谢谢了!我不是孩子,又没有老。这种天时是冻不着我的。”他抖了抖上衣的衣襟,又道:“看,马上就干。我要趁现在没有风,把它们晒晒,还能去混几个角子呢!你们赶快都去做你们的事,不要在这儿遮荫。坏我的事!”
他竟然能说出“混”字来。
石山大叔赶忙又说:“你把这钱拿回去,就不要再去混了吧!”
老报童一听又气恼起来,再次勒起双眼,瞪着石山大叔的脸说:“怎么?你以为你这几个钱是座金山啊?能够我一辈子生活啊?我不混?我不混能行吗?我现在一无行业,二无资本,三无技术。我不混,我不混打钩子把嘴挂到天上去啊?我刚才混了你几个角子,你心里不舒服是吧?我告诉你,我没有白混你的,我是付出了劳动的。再说,你们这些大老板身上多几个角子少几个角子还能看得出来啊?”
这次没有哄笑,只有零零星星的几声,一笑起来立刻就在花草丛中和广漠的空间消逝了。
无话可说!石山大叔看了老报童一眼,只好默默离开。
人群已经散尽,老报童还在晒着他的湿漉漉的报纸。经过一阵惶恐,一番忙乱,这块天空下的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平静得好像根本就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