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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喜来客天外天”，直到上车，闵英和石山大叔都没有再说一句话，但又好像各人都有话要说，然而又都憋着想等对方先开口。一起闷声不响地在车子上坐好以后，石山大叔终于憋不住，用试探的口气问：“我们要去哪？见谁？”
“到九中去。”闵英恢复了精神，非常轻松地笑道。
石山大叔立刻感到浑身一轻，轻轻地嘘了一口气，问，“有什么情况吗？”他想起了早晨走出一中校长室时，闵英曾接过一个电话。
“去看看你捐款建设的那个孩子们的劳动课基地啊，不知道建设得怎么样了。”闵英漫不经心地说，“你把款子全部拨给他们了吗？”
石山大叔打了一个激灵，问“全部拨过去了。有什么问题吗？”
“能有什么问题？”闵英反问，见石山大叔没有反应，顿了一下又说，“不过，牛副市长听谁反映了一些情况，对此有些微词。”
尽管闵英说得轻描淡写，但是石山大叔听了还是感觉到，心窝里的那颗本来就已经很沉重的心突然又朝下一沉，像块石头一直滚落到谷底。
“他怎么说？”一阵沉默后，石山大叔坦然问。
“他怀疑你捐款的真实性。这么大的数字，他认为，相对于你的经济状况不可能是捐款，而应该是投资，是想无偿地利用孩子们的劳动为自己谋取利润。”闵英笑了笑又说，“看来他既不了解实情，又不了解你。”
“如果仅仅是不了解倒也罢了。”石山大叔立刻说，“我怕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为什么？”闵英紧追一句。
石山大叔没有立即回答，思考良久才说：“你想想，这不是明摆着有人想利用领导的权威阻止劳动课基地的建设吗？那么，谁与劳动课基地的建设在经济利益上会扯上关系呢？”
“谁？”
“你不妨再深入地想一想，这个劳动课基地建起来以后，不是主要生产蔬菜瓜果吗？那么，生产能力能有多大？这些蔬菜瓜果的去向主要又是什么地方呢？”
闵英眨了眨眼问：“你说有多大？”
“保守估计，足够供应一个千人以上的食堂四季使用。”石山大叔说，“因为采用的是现代化的立体种植。”
沉默半晌，闵英说：“哦，你是说，九中一直有人在食堂购进的蔬菜瓜果的价格上谋取私利，是这样吧？”
“你说呢？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字啊！”石山大叔说，“不过，但凡集体经营的包伙制食堂都是如此。这是人人心知肚明，用不着说的，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所以，不少学校现在都把食堂承包出去，既省去了管理上的麻烦，又得到了经济收益。不过，这样做学生就苦了。但是九中食堂一直没有发包。你说，现在石寅生突然要搞什么劳动课基地，且有这么大的生产能力，岂不是断人财路吗？”
这时，车子驶进了九中的大门，在校长室门前的小广场上缓缓地停了下来。
校长室的门敞开着，但里面没有人。教务处的门紧闭着，正逢上课时间，四周不见一个人影。
石寅生到哪儿去了呢？闵英朝教务处的窗子里面望了望，里面同样空落落的。
石山大叔说：“我们到工地上去看看吧，也许在那里呢！”
转过几个楼角，穿过一段林荫道，一个现代化的立体种植大棚赫然出现在眼前，只是那顶儿还没有竣工。两部巨大的吊车正在工人们的操纵着下紧张地工作。
继续穿过几个花坛，整个工地一览无遗，只见石寅生正龙骧虎步的在工地外的草地上逡巡。然而就在闵英和石山大叔见到石寅生的同时，石寅生也见到了闵英和石山大叔。可是他假装着没看见，从容地转过身去，把目光尽情地散落到即将完工的大棚顶上，如同一个艺术家在醉心欣赏着他呕心沥血创造出来的佳作。直到闵英和石山大叔走到他的背后，他才突然来了个后转身，叫道：“二位赶快到屋内去坐吧！这里沙灰呛人，赶少走，赶少走！”等到一句话说完，他已经抢着走开去十几步路远，头也不回，就径直离开工地去了。
石山大叔看了闵英一眼，闵英默默地一笑。二人任他而去，绕着工地外围边走、边看、边议论起来。这可不是一个小工程啊！二人都惊叹工人们神速地装配速度，尽管都是制作好的组件，到这里只是安装。待他们指指点点的把一圈子走过来，工人们也向顶棚吊上了最后一片玻璃钢瓦。
二人重新回到校长室。直到踏进门槛，石寅生才懒洋洋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道：“怎么是你们二位来，不是牛鸿达副市长大人亲自来啊？”
石山大叔莫名其妙，瞪大了眼睛问：“小石，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什么意思啊？”石寅生也瞪大了眼睛，冷冷地反问，“你们既然来了，什么意思还需要我说吗？”
“小石，”闵英面带微笑，轻柔地说，“你误会了。我们来的目的就是看一看劳动课基地建设的进度。看到它即将完工，我非常高兴。”
“非常高兴，对么？下面该不会来一个大转折吧？”石寅生翻了翻眼睛说。
“你怎么总是往坏处想呢？”石山大叔皱了皱眉。他想，石寅生今天怎么了？吃错了那副药？怎么好端端的一个人说变就变了呢？
“我真的不想往坏处想，可是人家偏要把逼着我朝坏处想。”石山大叔来不及多想，石寅生的情绪就激动起来说，“我就不明白，我做的这件事情，可以说是福泽九中千秋万代孩子们的事情啊？为什么有的人就拼命地要阻止？难道孩子们当真不需要一周才有的这么一节劳动课么？现在大棚建设已经上好最后一片瓦，谁都不要再说“阻止”了。要么，就拆。而且要早拆。否则，等到我装配好配套设施，明天有关机构再做完安全鉴定，投入使用后再想拆就更难了。但是，从现在起，不管什么时候，不管谁来拆，我石寅生都不会不阻拦。我石寅生双手不敌众拳。不过，下令者不要侥幸，我石寅生和他法庭上好好的见。”
石山大叔直到这个时候才隐隐地感觉到劳动课基地的建设遇到了阻力，而且这个阻力来自于副市长牛鸿达。他不知道闵英为什么只告诉他，牛鸿达对他捐资有怀疑，而把这件事情瞒着他。问好，还是不问好，他一时拿不定章程，只是不住地拿眼睛朝闵英和石寅生两个人的脸上轮流地瞧。不料石寅生却在这个时候毫不客气地打上门来，非常严肃地说道：“还有你，石督学。捐款捐了就捐了，不要妄想再收回去一分一毫。九中孩子们的劳动课能顺利地开下去，你的大名永远彪炳九中教育发展史。如果这个基地被拆了，拆后的废钢烂铁、残砖破瓦就是我和强拆者打官司的资本，你也只能翻翻两只眼睛白相相去，卖破烂的份子都没有。总之，成也好，败也好，你那款项从捐出的那一刻起，与你就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了。不要夹在里面空赶热闹。”
“兄弟，”石山大叔被石寅生说得来毛了，勒起了一双眼睛说，“兄弟，我何曾……”
闵英立即制止道：“不，不说了。小石没有怀疑你的真诚，他是打张良骂韩信呢！”转而又问石寅生：“你是怎么得到这个消息的？”
“不告诉你，只要你司长大人不是来强拆的就好。”石寅生的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闵英也泛起微笑说：“你不要错误理解牛副市长的意见和心情，他过去一直是管农业的，又从基层刚调上来，咋咋管教育，可以理解。”
“错了，”石寅生忽然又冷下脸来说，“我对他在这件事情上所作所为的了解，可能比你清楚。你所得到的，我想，不过就是权威性的指示罢了。不过我认为，他本人还不错，只是受身边人的干扰太大了些。如果他不警醒，在目前的岗位上不会呆得很久的。反正我已经把基地建设好了，不日就将投入使用。每周开设一节劳动课，也应该是我，作为一个校长职分之内的事情。只要您——司长大人不来为难我就行了。”
听了石寅生的这番话，石山大叔才心情一松说：“怎会呢？以后遇到问题好好沟通。你今天这个样子，真把我弄懵了。”
“好吧，现在我们都放心了吧？”闵英说，“以后，遇事一定要沉着，不要浮躁。这个基地是抢建起来的，在安全方面一定要请有关方面认真检查。我们搞的是教育孩子的大事，不容许半点马虎。”
于是三个人相互握手道别。石寅生突然想起天色已经不早，忙说：“二位领导就到食堂去用餐吧！”
“不！”石山大叔几乎和闵英同时说：“等你把蔬菜生产出来了……”“我们再来尝尝鲜。”“那时不用你请！”
然而，石山大叔心里的疑云并未退去：他要带我去见的人，难道就是石寅生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