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中午,石寅生没有回家,他邀请贾无到学校大门对面的茶楼里面吃点心去了。
石寅生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上午他没有答应那部分家长代表提出的要求,害怕下午家长们送孩子到校时会有大规模的行动。假如真的发生这样的情况,他要贾无——这个人人皆知的司里面派来的官员和他一起来面对,以确保校园秩序正常,不会影响教学活动。
预备铃声响起的时候,他和贾无准时走进校长室。
落座后,贾无说:“你也太想得风声鹤唳了。他们已经明了你,不,明了学校的意图。就不会在这里有大规模行动了。下一步,他们不是去司里面讨说法,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设法逃出你的‘龙门阵’。不信,你瞧瞧看,到司里面去的可能性还不大,多数是班主任的麻烦来了。我们这里应该是门可罗雀。”
石寅生将信将疑。他知道,虽然遇到具体事务就失去章程的贾无,但在司里面是有小诸葛之称的。可是,那些家长的代表是愤然而去的呀?
果然,担心和不解还在他的脑海上空盘旋,就有班主任老师打来了电话,说有家长来说,孩子吃面粉过敏,要求请长假,不上晚自习课。未及回答,又有班主任打来电话,说有家长说,他的孩子吃青菜过敏,要求长期不上晚自习课。接着,班主任们的电话纷至沓来,应接不暇。
贾无连忙说:“你不要接电话了。赶快发个消息,对所有的班主任说:一律不批。”
“不,”石寅生气愤地说,“让他们去医院。只要他们拿到具有相应资格的医院出具的病情诊断书,一律照批。他们不是有钱么?有钱,你不让他们去花,他们能不和你动干戈吗?去花!去花!让他们去花钱!”他一边恨恨地说着,一边迅速地向班主任们发出这样的一条短消息:“持有相应资格医院的病情诊断书者,一律照批。没有者,坚决不批。”
发完,他抬起头来,笑对贾无道:“贾科长,我早就听人说你‘赛诸葛’,真是名不虚传啊!我若有您这份预知、这份淡定,您若有我这股蛮干精神,不不不,我若有您这份预知、这份淡定,该少费多少心思啊?”
“没关系,你说的不错。我也知道,我素来懦弱。遇事,未从下手处理,就害怕派生出新的事端来。你那不是蛮干,是勇敢,是一种宝贵的精神。人对事物的预知能力是经验的积累,容易形成。而人的勇敢精神,来自于对自我、对他人责任的认识,动辄触及灵魂,来之不易啊。我不如你啊!”
然而,贾无的预料并不完全准确。就在他和石寅生瞎侃时,教育司办公楼前的广场上来了不少人。他们说是九中的学生家长,要见司长闵英。门卫室的保安了解情况以后,立即打电话向闵英请示。
“让他们推选两个代表,到我的办公室里来。”闵英回答说。
很快,闵英听到了敲门声。
“进来吧!”闵英没有抬头,继续在忙着她的事。
门被推开了,从门外走进两个人来。其中一个是西装革履、风度翩翩、气宇轩昂的中年男子,另一个是秃光了头顶,稀疏的短发像孩子们编的柳条帽箍着头,脑袋显得特别大的老人。
亲爱的读者,我这样一说,你们肯定立刻就想起了上午出现在九中校长室的那几个家长代表。
“请坐!”闵英仍然没有抬头,继续忙她的。
“哎哟,闽司长如此忙碌,我们就不打扰了吧?走,到市政府去!”那个老人语中带怒地说。
闵英这才抬起头来,直视那位老者说:“大家都忙,有话直说!”
那位西装革履的男子道:“九中上晚自习课,不知道您知道不知道?”
“知道!”闵英微笑着响亮地回答。
“我们要求:把晚自习课和下午的课程合起来上,晚六点半放学。”那位西装革履的男子气宇轩昂。
“为什么?”闵英依然微笑着问。
“不影响我们孩子的课外辅导。”那位老者说。
闵英收了笑容,皱了皱眉头说:“你们这样说,我就不理解了。对于你们来说,你们孩子的课外辅导就这么重要?”她见那位西装革履的男子和老人还站着,忙着又说:“坐,坐下来说!”
西装革履的男子一边和那位老者走向沙发,一边说:“不重要,我们就来找您了吗?学校要上晚自习课,我们也不反对。我们的要求是:适当调整一下,互不影响。这不算过分吧?大家都是为了让孩子多考几分嘛!何况钱是我们家长出,辅导出来的成绩是学校的。”
“难道只有到社会辅导机构去辅导才能提高成绩么?现在,我们全市的初中生都是听一个专家讲课。孩子们在听了讲授组的老师讲授课程以后,都由辅导老师在课堂上集中辅导。凡是讲授课上遗留下来的问题、课后练习中出现的问题和孩子们在自我学习和钻研过程中遇到的问题,都由辅导老师们解决了。还有必要到社会上去么?”闵英笑眯眯地反问。
“没用!学校老师辅导得再好,也把握不住重点,更不要说难点。孩子考试时还是拿不到分数。人家辅导机构能抓住重点、难点,能让孩子拿到分数。这升学靠分数,拿不到分数有什么用?”西装男子说。
“凭什么说,我们的老师把握不住重点、难点,课外辅导机构的老师就把握得住重点、难点?”闵英又问,“你们凭良心说,课外辅导机构雇佣的老师是不是大部分都是学校里面的老师?除此以外,他们雇佣的老师有多少能与学校的老师相比?你们举几个例子来!”
西装革履的男子和老者交换了一下眼色道:“人家雇佣还是没有雇佣学校里面的老师,我们不清楚。反正孩子一去辅导成绩就提高了,这是真的。别的不说,就说每次考试前复习吧,人家指出来的重点没有一题是错的。说那题必考,那题就必考。”
“人家是专家级别的水平,不由你不服。”老者说。
“专家是谁?”闵英立刻问,可是她随即又追问一句,“老板吗?”
西装革履的男子说:“反正人家‘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即使是学校里面的老师,到了那里也就变成专家了。管理水平和学校也不是一个级别上的。”
“好吧,既然你们这样说了,我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理解吧?再过两周,期末统考了。我批准你们推选出十个孩子来,不,再加十个,二十个。我同意他们不在学校上晚自习课,到校外辅导机构去辅导。在这次考试中,和其他孩子们比比成绩上升率或下降率。如果这二十个孩子把别的孩子们比下去了,真的比别的孩子们好。我同意你们代表的这部分人的孩子,永远不上学校的晚自习课,去校外辅导。如果这二十个孩子,比不过别的孩子们。你们就断了这份心思吧!改变学校的课程设计是不可能的。你们同意呢,就在今天把二十个孩子的名单报给我,不同意就算。”
“你这话,当真不当真哦?”老者冷下脸来问。
“当真,我闵英说的。你们,不是录音了吗?”闵英也冷下脸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