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发白时,石山大叔一行登上了一辆出租车,司机揿开‘光磁’门(动力系统烧油的叫油门,用电的叫电门,用光磁的当然就叫做光磁门)飞快地驶向市中心广场。那里是全市的交通枢纽,通过它去仁和里最近。
糜老五和牛宗仁不住地催促:“快些!快些!”。石山大叔也心急如火,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道路,恨不得插上翅膀,从滚滚车流的上空飞过去。
时间就是这样的怪物,你越希望它短,它就越拉得长;你越希望它长,它就越缩得短,最是人间无情物,愁煞多少性急人。而不遂心的事情又总是在人们急不可耐的时候发生,当石山大叔他们驶进市中心广场拐弯向东的时候,迎面开来了一支浩浩荡荡的出殡车队。
灵车已过。他们没有来得及看到逝者的照片,只见到一辆接着一辆挂着白花,披着黑纱的送殡车在哀乐声中缓慢地行驶。足足有好几十辆呢!由于送殡的车队要拐弯,他们只好停下来等候。
好不容易等到载人的送殡车过完了,后面又是满载着花圈的卡车。又是二三十辆,一辆接着一辆,缓慢地行驶。
眼看载着花圈的车队又过完了,石山大叔他们满以为这下子可以走了,哪里想得到后面还跟着步行的送葬队伍,浩浩荡荡的,竟然一眼望不到头。
牛宗仁焦躁起来,催司机快走,可是司机就和没听见一样,痴痴地睁大了两只眼睛失神的盯着送葬队伍。糜老五却一脸不屑道:“这是哪家的丧事办得这么土啊?现在就是我们叫花子死了,也不会有人用两条腿送葬的。”话音未落,司机就接过去说:“哦!您没有看见吗?这成千上万送葬的,哪来那么多的车子啊?”
“哼!您这位师傅,牛皮吹破了吧?”糜老五瞟了司机一眼,冷冷地说,“哪家有成千上万的亲友啊?”
“哎哟!怎么七八斤重的头上就长着这么一张薄皮嘴呀!”司机立刻回敬了他一个冷眼,阴阳怪气的说。
石山大叔在心里说:“又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牛宗仁只是抿着嘴笑。
糜老五现出一脸古怪的神情。
石山大叔想:“这下子糟了,千万不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赶紧抢着说:“对对对!这送葬的人看来还真的不少。师傅,我们有急事。能不能请您在绿灯亮的时候按按喇叭,叫他们让一让,把我们先过去。”
“不行!”司机断然说,他感到很意外,把头朝石山大叔斜了又斜,说道,“您,这么大年纪了,怎么不懂得规矩?你看这么多的车辆,谁鸣喇叭啦?送葬的队伍又是能冲得的?死者为大。为人一世,历尽了风霜雨雪,尝尽了酸甜苦辣。走了,得让她安安静静地走。我们活着的人,再忙,也不能和她去争路。”
牛宗仁说:“交通规则,‘红灯停,绿灯行’。谁都要遵守的。没有说出殡的例外。”
司机不睬他,端坐在驾驶座上目送着送葬的队伍,一脸哀色。
糜老五急了,气呼呼地说:“那就绕道走!我们等不起!”。
这时,司机却意想不到地心平气和下来,恳切地说:“对不起,等不起也请等一等。我今天本来也是要去参加这位前辈葬礼的,可恨臭老板非要我上班。现在,我就在这里目送她老人家一程,也算表表我的心意。务请三位开恩。”
糜老五一听火气顿消,气不忿地说:“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有情有义的。这个老板真臭!怎么这么不近人情?要是我老五,非骂他狗血喷头不可。这么着,你不敢骂,改天老哥替你去骂。保证替你骂个痛快!敢问师傅,这位仙逝的前辈是你的什么人?老板叫什么名字?让我骂他也骂个明明白白的,叫他心服口舒。”
“不要问她是我的什么人。”司机的两眼紧盯着渐行渐远的满载着花圈的车队说,“问她是我的什么人,你就骂不成了。其实也难怪老板。仙逝者与我非亲非友,亦非邻里同事,是一个我从未谋面的老奶奶。但是,她是个好人,是一个至德至善的人,是狄花老百姓心中的活菩萨。”
“什么?你说的是菩萨奶奶?”糜老五惊叫起来。
“是啊!不是她,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送葬?不信,昨天黎市长的妈妈也死了,明天你看能有几个老百姓去送她?”
“你怎么不早说呢?”糜老五立刻又瞪起了双眼,气恨恨地说道,“快开!加到队伍里去!”
“怎么?你们也是去祭奠菩萨奶奶的?”司机打量了三人一眼。
石山大叔说:“是的,我们都是去祭奠菩萨奶奶的,师傅和我们一起去吗?”
“对不起!公司有规定,出租车不能参加葬礼。我可以把你们直接送到墓地,但是车子绝不能进送葬队伍。”司机很坚决地说。
“不行!”糜老五吼起来,“我们是来送一程的!你不是说‘死者为大’吗?下车!”说着他就打开车门往外钻。
牛宗仁也跟着叫起来:“下车!下车!”打开另一侧车门钻出去了。
司机惊愕地望着石山大叔。
石山大叔说:“对不起!就到这里吧!”边说边从手提包里抽出一张大钞朝司机面前一丢,也钻了出去。
司机飞快地钻出驾驶室,拦住石山大叔说:“这钱,请您带去,替我买只花圈献给菩萨奶奶。”他把那张大钞塞回到石山大叔的手里,摆摆手,又说:“快去吧!萧山梅东。”
石山大叔紧追两步,和糜老五、牛宗仁一起走进那哀声时起的长长的送葬队伍。
在一个巷口,有一家“丧葬用品批发”店,店门口站着一个满脸阴郁的中年男子。石山大叔拉着糜老五和牛宗仁奔过去,对着他大叫:“快!快!老板,快拿四个花圈来!要最好的!”
“还最好的那?最丑的都没了。”那中年男子说,“只有白花!免费送!”说完,他指了指当门放着的一个堆满白花的大匾子。
“什么?花圈没有啦?”糜老五怪叫起来道,“不会有这么多的人家死人吧?”
那中年男子立刻无奈地说:“你不知道吧?从菩萨奶奶遇难的那天起,买花圈的就川流不息啊!后来听说是送给菩萨奶奶的,好些花圈店干脆就奉送不要钱。你说,有多少花圈被住拿?还要死的人多吗?所以,你们就送朵白花吧!不要钱,也表示我们的一点敬意。”
说话间,陆续来了几个人。每个人都默默地拿了白花,又默默地走进送葬队伍中去。石山大叔这时才注意到凡是送葬的人每个人的胸前都戴着朵白花,手里也都捧着朵白花。
无奈,石山大叔他们只好依样每人取了一大一小的两朵白花,小的没有挽联挂在胸前,大的捧在手上。当然,石山大叔给那位出租车司机也拿了两朵,替他在挽联上签了名——萧山梅东。
大白花做得很精细,花心是红色的,配以金色的花蕊,有挽联,上面写着:
今天做好事,明天做好事,后天还是做好事,好事连连。
男也称菩萨,女也称菩萨,百姓口口称菩萨,菩萨声声。
——献给好人菩萨奶奶
重新走进送葬队伍,石山大叔的眼前不断地晃动着菩萨奶奶的笑脸,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他的眼圈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