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有这么凑巧的。当糜老五敲开刘金家的门,石山大叔看到刘金惊愕的表情和紧盯着他们身后的眼神时,立刻就知道身后还有不速之客。他急忙转过身子一看:两位警官在他的对面站着,就差鼻尖碰着鼻尖子了。
他一愣,忍不住笑起来道:“警官先生,你们摸错门了吧?”
两位警官也笑起来。其中一位矮矮的胖胖的说:“谢谢先生为我们叫门!我们找的正是这位刘金先生。二位如果敲错了门,请便!”他说着,朝墙边挪开一步。
糜老五叫起来道:“你们这不是卸了磨杀驴吗?上厕所还先来后到呢!不过,我们谈事情,不介意你们在不在边。你们可以和我们一起进去,先坐坐。”
“呵!这不是老五吗?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自然有您的特许,我们也就不客气啦?”另一位又高又瘦的警官一边和糜老五说着话,一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石山大叔一眼。
“不客气!不客气!请!”石山大叔笑着岔开一步道。
刘金一见,连忙后退一步,侧着身子站到门旁说:“请!各位先生请!”
“请!”
“请!”
石山大叔把两位警官先生让到前面,糜老五还在嘀咕:“我什么时候不会说话了?糟蹋人么!”
原来,两位警官是来通知刘金,作为受害者家属,可以依法对肇事者胡雨来提起诉讼,要求其给予民事赔偿的。石山大叔和糜老五一听,都很激动地说该赔,不赔不足以教训肇事者,也不足以警示他人。
想不到刘金却直摇头道:“算了吧!他在家里是个只手撑天的独生子,家庭境况又不好。他一旦服刑,一家子老老小小的日子还不知道怎么过呢?叫我也……”话犹未了,门外又响起了轻轻地敲门声。
刘金走过去,打开门。
石山大叔立刻见到门槛前站着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紧挨着他身旁还站着一个形容枯瘦的女人。那女人也已经五十岁上下年纪了,头发散乱,眉头紧锁,目光呆滞。
中年男子左手拎着黑色手提包,灰白的短发和深蓝色的褂裤上粘满了灰尘。他的脸上也满是灰土,好像好久没有洗,一眼看去整个人就像是从灰土堆子里面刚爬出来似的。
“哎呀,你们怎么又来啦?回去,赶快回去吧!”没等来人开腔,刘金就烦躁起来说。
“让他们进来吧!”胖警官说。
刘金听了胖警官的话转身便往回走,一边走一边说:“我说过不要你们赔偿就不要你们赔偿。”让座后,又对石山大叔和糜老五介绍道:“他们就是胡雨来的爸爸和妈妈。”
糜老五一听,脸上顿生气色,把头扭向了一边。石山大叔也立刻虎下脸来。
胖警官若有所悟道:“哦?原来你们已经有过接触。”
刘金凄然一笑,说:“昨天他们就来过。”
胡雨来的爸爸立刻强笑了一下,虔诚地说:“劣子闯下了这么大的祸,我们家里的每一个人都很难受。媳妇有吃奶的孩子来不了,不住地催我说:‘爹爹,您赶快把钱凑好,送给人家。不能人家客气,我们当福气。刘大爷心肠那么好,可怜我们。可是,菩萨奶奶的命没了,我们不能把几个钱当好的。’”说着,他就从手中拎着的那只黑色手提包里面取出厚厚的几迭钞票来,胆怯地放到刘金面前。
石山大叔瞅了一眼,大概是六万吧。
紧接着他又说:“我们也知道,钱再多也买不回菩萨奶奶的命。如果好换,我情愿拿自己的这条贱命去把她老人家换回来。能如愿吗?不能如愿啊!虽然说,这点钱算不得什么,它根本就不能抵偿劣子的罪过,但是我还是想通过它来表达一下我们全家人的赎罪之心。恳求刘大爷不要嫌弃。”
刘金正色说:“你们就不要多说了。赶快把钱拿回去!把自己的日子打理好,也就对得起我的母亲了。”
胡雨来的母亲一听,两只眼睛里面的光都直了。她愣愣地瞪着牛金,结巴道:“大……大爷,是……是不是——嫌少?我……”
刘金没有让她说下去,摆了摆手道:“您多疑了!你们就是背座金山来,我刘金也不会收下你们一个角子。我知道你们的生活不容易,否则雨来也不会去拼命打三份工做,也就不会出这件事了。如果我要你们做父母的为他背负这笔赔偿金,我妈的在天之灵也不会高兴。刚才我已经对两位警官先生说了,我不要你们一分钱的经济赔偿,只希望你们的儿子出来之后,到我妈的坟上去真诚地道一个歉,永远记住这次教训就是了。”
大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情绪。
胡雨来的爸爸想了一会儿又说:“那就这样吧!既然刘大爷实心不要我们赔偿,我们也就只好感谢了。不过,劣子闯的这个大祸,使不少人失去了菩萨奶奶的帮助。这钱就作为对他们的一点补偿吧!烦请刘大爷代为收下,转交给他们当中最需要帮助的人,也好让我们的心里好受些!”
糜老五立刻高兴起来,叫道:“这倒也对!祸害了别人,受点惩罚也是天经地义的。我就……”
“这样做更不行!”卧室里,立刻飞出一个柔弱而坚定的女人的声音。紧接着卧室的门开了,从中走出一个头发蓬松的年轻漂亮的女人来。
她带着一身的疲倦,举步投足软塌塌的,只有那对黑溜溜的眼珠子还有几分神采,宝石似的闪烁着光芒。她一边慢慢地走进客厅,一边软绵绵地说道:“救一家,害一家,非我婆母所愿。她没有做完的事情,我们自然会替她做好。你们赶快拿回去,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吧!这样大伙都安心点。”说着,她一把夺过胡雨来爸爸手中的那只黑色手提包,把那几叠钞票装进去又塞回到他的手里道:“回去吧!管好自己家的事,不要把这件事情再放在心上了。”
刘夫人的一席话让所有的人都唏嘘不已。胡雨来的父母只好拿起钱,带着歉意十分感激地走了,两位警官先生也啧啧赞叹着起身离去。
糜老五生怕再有人来,赶紧说明了来意。刘金听后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上上下下反反复复地打量了他好一阵子才说:“老叔,我了解您。您自己已经活得很不容易了,就不要再操这份心了吧!”
刘夫人说得更直接:“你们都把自己的事情料理好吧!不要一个未出来,再搭进去一个。”
“爽快!”石山大叔说,“我是跟着糜老哥来玩的。有心无力,不要假脸。”
可是,糜老五哪里肯答应,说了千般理由,万般因缘。刘金拗不过,只好答应先和他到小了蛋子家里去瞧瞧再说。
出了刘金家的门,石山大叔刚想和糜老五道别,糜老五已经疯疯癫癫地出了楼梯道。他怅然若失,望着糜老五远去的身影,怀里的那颗本来就已经冷透了的心立刻就成了冰坨子了。此时,他面对着自己的住屋,不知道究竟是进去好,还是不进去好?僵立在门前,满腹愁肠,瞪着黑洞洞的锁孔看了半天,终于还是硬着头皮把钥匙插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