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很急,“咚咚咚……”擂得山响。石山大叔刚想走过去开门,见阿宝把左手微微一扬,那门自动打开了。
几乎在那扇门打开的同一时刻,随着“哇噻”一声狂呼,飓风般地卷进一个人来。瘦小灵动的身影,有如孙悟空架着筋斗云。直到在眼前站定,石山大叔才恍惚意识到他是个小老头。只听他疯疯颠颠,傻笑着嚷道:“姑奶奶,我的姑奶奶,真的是您来了。若不是刘大爷说,我怎么知道您就住在这里?”听音辨人,石山大叔才想到糜老五。定睛一瞧,怎唵不是。原来糜老五把一身浅蓝色的衣服都换成白色的了。
门槛外,刘金朝石山大叔微微地点了点头,轻轻地关上门。
阿宝端坐着,换上了一副喜滋滋的面孔,眼睛里放射出兴奋的光芒。
石山大叔暗自思忖道:“这下子糟了!一个阿宝就已经够缠的了,半路上又杀出个程咬金来,能有我什么好果子吃?赶快躲一时是一时吧!”想到这里,他慌忙站起身来笑道:“原来你们是亲戚?你们聊,我出去走走。”说着就往外走。
糜老五傻笑着,摸摸后脑勺,不知道说什么好。
阿宝却笑容一收,把左手中的那个物件轻轻地一扬说:“先生还是坐下来吧!此地非盐城,放不了知了的。”
她的话音未落,石山大叔突然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迎面袭来。他不得不尴尬地向后退了两步,心想:“好家伙,竟然动用了光磁防卫仪,看来是不得善罢甘休了。”
糜老五只有傻笑的份。阿宝说的,是化用了石山大叔家乡的方言,他听不懂。
面对着糜老五,石山大叔苦苦一笑,硬着头皮又坐了回来。阿宝的脸上这才重新挂起了笑容,朝椅子一指,招呼糜老五说:“坐下来吧!我知道你在狄花。我来的第一天晚上就听到你的笛声了。难得你还记着我。来!吃喜糖!”
石山大叔悚然一惊,本来就狂涛怒涌的心里立刻风雷激荡,但他还是努力忍耐着,不让这种迅猛燃烧的烈火般地情绪在脸上表露出来。
待糜老五落座后,阿宝又把脸转过来,神情自若地瞟了石山大叔一眼道:“这是我的义侄,人称‘魔笛丐’的糜老五,吹得一支好笛子。”
听阿宝这么一说,石山大叔立刻想起了刚到这里来的那天晚上,在小院子里听到的那飘渺的笛声,暗叹道:“怪不得那么耳熟呢!”这时,却又听到阿宝对糜老五说:“他就是我的天外来客——石山先生。”
“哦!”糜老五惊叫起来,“我们昨天就见过。”见阿宝没说什么,他又转过脸笑着对石山大叔道:“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万望姑爹恕我眼瞎,大人不记小人过。”
“嘿!嘿!”石山大叔一时急得说不出话来,急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这,这说的什么话噢?我,我和她是师徒。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任何儿女情长,纯粹,工作关系。”
“哈哈哈哈……”阿宝一阵狂笑,指着石山大叔对糜老五说,“你看他,面皮子多嫩!”转而又对石山大叔道:“你没见我散了喜糖吗?告诉你,这个小区里家家户户都吃了我们的喜糖。‘天外来客’在我们牛郎星上,意思就是‘来自外星球的女婿’。我已经替你以这个名义向菩萨奶奶敬献了花圈。现在,狄花城各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我金山玉女嫁给了你这个外星地球人?”
石山大叔立刻感到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开始剧烈地膨胀起来,整个身子就像一只快要爆炸的气球在热烘烘的大气中飘荡。他狠狠地揪了一把大腿上的皮肉,慢慢地站起来,冷笑道:“好啊!强上弓?真霸气。但愿你不要兵败垓下!”说罢,又向门口走去。
糜老五目瞪口呆,不知其所以然。
阿宝却嘻嘻一笑,蛮横地说:“你以为自由是你的专利?”
石山大叔扭过头来,圆睁双目。他想发怒,却怒不起来;他笑了,笑得有点凄惨。“你以为把一只飞鸟关到笼子里面去有意义吗?”他又可怜兮兮地说。
“我才不管什么有意义没意义呢!我只知道不关起来就飞了,关起来就是我的。‘盐城放知了,一放乌嘟嘟’。我才没那么傻呢!”阿宝傲气冲天。
“你,阿宝,你太让我失望了!太让我痛心了!”石山大叔吼叫着继续向门口走去。
阿宝端坐着,一脸诡笑。
当石山大叔把手伸向门把子的时候,在他和门扇之间立刻出现了一道光幕,毛玻璃似的半明半暗。他立刻把手插进裤袋,抓起牛老太送给他的那个玩意儿。他想试一试,看看它究竟有多大的作用,但是指头都按到那个键上了,他还是没有按下去。他不想就这样把关系弄僵。他怕弄僵了再也回不到地球去。半晌,他霍然转身,气冲斗牛地吼道:“阿宝,你怎能如此霸道?我是你的师傅,你以为你这样对待我,我就能屈服你了吗?”
阿宝忽而又嬉笑起来,眯起眼睛望着他,没事似的,任其吼叫。
糜老五见此,急忙跑到石山大叔的面前说:“姑……嘿!我的爷,别气!别气!请您别生气!”见石山大叔没理他,又跑过去道:“姑奶奶,您……”
阿宝又把脸一冷,阴腔阳调地说:“不要理他!你没见过那气球?气打得越足,瘪得越惨吗?”
糜老五又奔过来,拉拉石山大叔的膀子道:“我说,爷,快!您快坐下来!坐下来!有话坐下来慢慢地说啊!”
“你不要拉他!让他走!看他能飞到哪儿去?”阿宝又笑起来,但语气却冷得骇人,让满屋子里的空气都快结成冰砣子了。
石山大叔怒目而视,脑子在飞快地转动着。他不想闹翻,又不想示弱。他知道,在丛林法则下,示弱就是自取灭亡。然而他又不想再说什么,就这样和阿宝对峙着,一个盛气凌人,一个傲气冲天。
糜老五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急得直跺脚。劝道:“姑奶奶,我的好姑奶奶!您的话就不能说得软和一些吗?”他一边说一边死拖硬拽地把石山大叔又拖回到椅子上,那道挡在石山大叔和门扇之间的像毛玻璃一样半明半暗的光幕也随之消失了。
阿宝别过脸,静静地望着天花。石山大叔耷拉下眼皮,一声不响地盯着地板。糜老五望望那个,又看看这个,小眼珠子骨碌一转,“扑通”一声跪倒在阿宝面前说:“姑奶奶,小侄有个不情之请。请您让小侄把姑老爷,不,把我的爷带回去。我们相识还不到一天,老天爷就让我们这么投缘,什么话都谈得来。我还有很多的话要对爷说呢!小侄难得遇到一个像爷这样能够让人值得掏心掏肺的朋友,请姑奶奶恩准。等老五把话瘾过了,明天再来请姑奶奶喝酒。”他一边说,一边别过脸来,把那眼偷偷地朝石山大叔夹了夹。
阿宝抹了他一眼,冷笑道:“难得你有这份孝心。人,你可以带走,省得在这里相互乌眼鸡子似的。你就是为了奉承他,编出些话来污损我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不过,你得按时把他毫发无损的送回来,差一块皮少一块肉,休怪姑奶奶不客气。”
“是是是!姑奶奶,”糜老五连声答应道,“小侄还能骗您吗?再说,我就是带着爷跑了,凭您手里的那玩意儿,要把我们抓回来,还不是如探囊取物?”
阿宝这才笑起来说:“知道就好。我怕你在江湖上把胆子闯荡大了,这头顶上的天就小了。”
糜老五也笑起来说:“姑奶奶真会说笑话。小侄即使真的胆比天大,到姑奶奶面前也小下来了!”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恭恭敬敬地对石山大叔道:“我们走吧!爷。”
石山大叔扬起头,跟着糜老五就往外走,很有点义无反顾的样子。虽然他不知道此行吉凶如何,但是他已经无可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