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拙父子失踪案》是石山大叔有生以来负责督办的第一个案子。虽然几经周折,但其结果令他兴奋不已,尽管给他留下了好些难以释怀的东西。
他奇怪,自己是一介草民竟然也能够参与侦破这么复杂的疑难积案。他又惶恐,那就是作为一介草民的自己,怎么就一跃而成堂堂的河口市疑难积案督办员了呢?他越想越后怕,这可不是耍了玩的,不是戏台上演包公,而是要当现实中的狄仁杰啊!
然而,他的心情很快地就又平静下来了。他本来就不是一个没有自信的人,只是到了牛郎星之后他的自信就逐步被痛苦和迷茫取代了,直到每做一件事之后总要悲天悯人一番,总是沉浸在担心里,生怕别人的痛苦是因自己的不慎造成的。牛拙父子失踪案的告破不但唤醒了他的自信,而且增强了他的自信。现在这种被唤醒并被极大地增强了的强大的自信完整地占据了他那颗悲天悯人担惊受怕的心。
这种心理上的变化使他对眼前的工作产生了极大地兴趣,同时也使他忘却了因师徒之间的感情之事给他带来的那些令他头大的烦恼。而这时,阿宝好像也冷静了下来,自从他到河口以后就没有再给他带来过任何不愉快。
又连续侦破了几个疑案,专案组奉命回到河口市休整。此时,已经是石山大叔来到这个星球上的第二年春天了。
一日无事,石山大叔忽然想到闻名遐迩的河口市羊山公园还没有去看过,就独自一人出了驻地,一路按图索骥而来。
羊山公园,因其园内有一尊形似山羊的天然巨石而得名,是河口市最大最美的公园。它位于新老城区结合部,所以每逢节假日到这里来观光游览的人特别多。
出乎石山大叔的想象,这个公园并不像别的地方有些公园那样,老远就可以望见雄伟高大的门楼。直到他走到近处,见到在一个并不显眼的大门旁,有一尊雕刻着“羊山公园”几个行书大字的山石蹲在那儿,才知道已经到了。
他随着游人一路欣赏了众多景点,转过一条游龙似的画廊,立刻就见到了那尊形似山羊的巨石。它高达数丈,晶莹如玉,耸立在蓝天白云之下,长须飘飘,栩栩如生。
它周围平坦的地面被辟成了一个巨大的广场。从四面八方悠然而来的游客涓涓细流般的汇聚到那里,又从那里川流不息地流向四面八方。
走进广场,石山大叔才知道这里不但是游览胜地,而且是小贩们的天堂。众多的小商贩分门别类各占一隅,把偌大的一个广场北部变成了小商品自由贸易市场。
到这里来的,孩子们居多。在这里,他们有各种稀奇古怪的游戏可玩;饿了,有花样百出的小吃可吃;腻了,可以带上一两件从来没有见过的新式玩具离开。女孩子们还可以买到可心的首饰。
而陪孩子们同来的父母们,一到这样的场合,大多都能满足孩子的心愿,即使同类商品的价格比超市里的高出了许多,他们也会表现出一点不在乎的样子来。为了孩子,他们花起钱来是毫不心疼的,因为谁都不想在这个时候让自己的孩子没有别人家的孩子高兴,同时也怕身边的游客说自己寒碜。看着别人家的孩子欢天喜地,即使掏得钱包里一个角子都不剩,他们也要打肿脸充一回胖子。
小贩们大概看透了他们的这种心理,远远地见着小孩就各显神通吆五喝六起来。卖玩具的不断地卖弄着新奇,以与众不同的新品吸引着孩子们的眼球。玩游戏的花样百出,摸彩、套圈圈、打泡泡……,五花八门的争相呼喊着,有的甚至摆出一副乐施于人的面孔,仿佛只要你去和他玩,老天爷就一定会赏赐给你一块大馅饼似的。那些声音对孩子们来说简直就是来自天籁的交响乐,直朝耳朵眼子里面钻,诱人、撩人、迷人。他们各有各的兜售法门,各有各的叫卖艺术,总能把孩子们撩拨得眼馋、嘴馋、手痒,心里头也痒痒的。难怪有游客说:“只要从这些伶牙俐齿的小贩们当中穿过,铁公鸡也要丢下几根毛来。”
石山大叔在人缝中挤过来挤过去,饶有兴致地看着各种交易的进行。说来也怪,除了孩子们的生意,大人们的并不怎么好做。总是谈妥的少,谈崩的多。有的竟然为了区区一两块钱谈崩了上百元的交易。双方互不相让,抠门得令人吃惊,即使围上多少人看热闹,也不怕有人说寒碜。
巨石背面的阴凉处,有几张桌子摆在那里卖现榨的新鲜果汁。每张桌子的周围都坐满了小孩,周围的空地上还横一个,竖一个的站了不少成年男女。
看着他们喝得津津有味的样子,闻着顺风飘过来的果汁的甜香,石山大叔的嗓子里立刻有了一股火了了的感觉。他想:“过去喝一杯吧,也许这里的果汁要比地球上的好喝得多呢!这里不是极少污染吗?”他打量了一下路径,舔着发干的嘴唇,挤进了一溜地摊子前面的摩肩接踵的人群。
人缝中,他东一拐、西一拐地朝前挤。正挤在兴头上,突然觉得右边的衣袖被人拉扯了一下,急忙回头看时,一个女孩羞涩地望着他甜甜地叫起来:“叔叔!”
他停住步,感到女孩很陌生,记忆中搜索不出任何有关于她的痕迹。女孩却笑嘻嘻的望着他,迅速向他递过来几支色彩鲜明、造型各异的发卡说:“叔叔,买几支发卡吧!”她见石山大叔愣着,忙又解释道:“买几支带给您的女儿吧!很好看的,色彩好,造型好,质量也好。不贵的。您看,多漂亮啊!您的女儿一定会很喜欢的!”
石山大叔仔细地打量了女孩一眼,只见女孩二十岁左右的年纪,一头蓬松的毫无光泽的枯黄的头发。那头发好像好久没有理了,披散在比豆芽菜还要柔弱的肩膀上一直向腰部垂下去。她骨瘦如柴一身疲惫,满脸病容神情沮丧,勉强挂上嘴角的几丝笑容难以掩饰苍白面皮后面隐藏着焦虑。
女孩的这一副容貌使他立即想起了自己二十年前初出道的时候,一位同事在谈起和他初次见面时的印象说的那句话:“我还以为你是老肺结核呢!”再看女孩的脚尖前面,一块灰白色的粗布皮子,二尺见方,摊开在地面上,几十支新颖漂亮的发卡整齐地躺在上面流光溢彩。
“叔叔,买两支吧!”女孩两只眼睛紧盯着石山大叔不放,目光中充满了企盼。
“姑娘,我没有女儿。”石山大叔想起了虎儿,一股苦涩味又从心底泛起来。他把头一低,慌忙转身就走。
女孩却从后面一把又抓住了他的衣袖,哀求道:“行行好吧,叔叔。我是到这里来看病的。钱用光了,病未看好,想回去又回不去。我没有饭吃了,叔叔。行行好买支吧!带给婶子也行,就买一支,就买一支,……”她的眼睫毛已经被泪水沾湿了。
天哪!她怎能如此啊?她又怎会如此啊?石山大叔皱起眉,瞪着女孩问:“你的父母呢?你家里的别的人呢?”
女孩一听,竟以袖掩面,抽泣着哭起来……
石山大叔莫名其妙,他感到很尴尬,不知道该如何说了。这时,身旁的一个摆玩具摊的中年女人慌忙拽了拽女孩的衣摆,急急地小声道:“快走吧,姑娘。来了!来了!快!快!”
“谁来了?”石山大叔大惑不解,惊诧地问。那个中年女人没有回答,只是努了努嘴,又去做她的事情去了。
石山大叔朝那个中年女人指示的方向望了望,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他再扭过头来看那女孩,见那女孩正惶恐地低下头去,飞快地收起那块二尺见方的地摊布,撒脚就跑。她,将直惊得像一只在猎人的枪口下逃生的野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