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阿宝端着银鱼豆腐汤,再次一边唱着一边扭着,从厨房里飘然而出的时候,屋门“咣当”一声开了,一道黑影旋风般的卷进屋来。她惊叫一声,立在厨房门口,差点把手中的汤碗丢了。亏得石山大叔一把接过来,她才没被烫着,但滚热的鱼汤却洒了石山大叔一手。
说时迟,那时快。阿宝一见慌了神,一把抓住石山大叔的手腕,拉起自己的衣摆就擦。一边擦,一边说:“哪里要你这么急着来端了?疼不疼?看,皮都烫红了。我这手常摸铜勺锅铲子被烫惯了的,沾上点汤算得了什么?何况并没有沾上啊!……”她一边说着一边又用衣袖去擦个没完,急得石山大叔说不出一句话来,想把手缩回来,怎奈被她紧紧地抓着一时又缩不回来。别看她那纤纤素手,此时就像一把铁钳子紧紧地夹在石山大叔的手腕上。
进来的人是糜老五。他从屋外的阳光底下乍到屋子里,迷迷糊糊的只见石山大叔和阿宝拉扯在一起,急忙背过脸去。连声说:“对不起啊,对不起!爷,姑奶奶,我什么都没看见啊,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你,真他妈的此地无银三百两。”石山大叔勃然大怒,直着嗓子吼起来:“糜老五,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了再说,看看你爷是人还是鬼?你给我滚过来!”
“哎哟?你朝他一个做小辈的发什么火?”阿宝松开石山大叔的手,细声细气地说道,“老五,快过来坐!以后不要老是这样疯疯癫癫的。你看,把我吓的……,不是先生手快,连汤带碗就全报销了。滚烫的鱼汤洒了先生一手。来!陪先生吃几杯,让先生消消气!”她说着走进厨房又拿出一只酒杯子来。
糜老五讪讪的走到桌旁,说:“都怪老五不好。爷,您这吃的是午饭啊还是晚饭?”说完又狡黠地一笑,在横头上坐下来。他朝餐桌上刷了一眼,见只有两只酒杯,便爬起来,到厨房去又拿来一只。他把那只杯子放到石山大叔的对面,望了望阿宝说:“姑奶奶您也坐下来。不嫌老五邋遢,二位老人家只管吃,厨房里的事全归老五包了。”
“嗬,没想到老五也能说得出这么可人心的话来。你想烧饭呢,还是想炒菜、熬汤呀?真正叫甜在嘴上,辣在心里,尽做些表面文章。”阿宝似嗔似喜,一边说一边慢慢地在石山大叔的对面坐下去。她一改往日挠首弄姿的作态,故作高傲地耷拉下眼皮,不看石山大叔一眼,反而弄得石山大叔浑身不自在起来。
糜老五在每个人的面前满满地斟上一杯酒,回过手来正要举杯祝酒,阿宝已经抢在前面端起了杯子说:“难得今天和二位共饮。这第一杯酒,祝贺二位心满意足,凯旋而归。干!”说罢,一饮而尽。
“第二杯酒……”没等石山大叔把口中的酒吞下肚去,阿宝的第二杯酒又干了。
如此,几杯闷酒下肚,石山大叔反而感到精神放松了许多。他刚想放下杯子去盛饭吃,糜老五又眼珠子一转说:“哎哟,我做小辈的还没有敬你们二位长辈呢!这杯酒,祝贺你们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老五,你还想不想让我吃这顿饭了?”石山大叔黑下脸来。
糜老五顿时语塞。阿宝立刻抢过去说:“老五,酒不是这等喝法。这杯酒是我和你吃的,哪里轮到你敬先生了?快些喝掉吧!先生这次出去几个月,破了好多案子,又考察了山南五市,铁打的人也累了。菜,请先生多吃点;酒,就随先生的意吧!来,我们干!”
石山大叔说:“这杯酒,我干了。你们也不要喝了。喝多了,闹出笑话来不好。”
糜老五小眼皮子一翻说:“咦?酒逢知己千杯少嘛!今天应该一醉方休才是。换上别人我还不喝哩!昨天就没有尽兴,真没劲!”
阿宝笑道:“老五,你错了。酒逢知己千杯少,是说知心朋友见了面,因为高兴,因为投缘,无话不说,边喝酒,边聊着,不知不觉地喝了好多酒还不觉得醉。不是说因为知己,就要一醉方休。酒是穿肠毒药,动辄就要对方陪自己醉,还算是知己吗?”
“我说不过你,总是你有理。”糜老五嘟囔着,他已经醉意朦胧了。
阿宝冷下脸来说:“不是我有理你有理。要喝,什么时候到姑奶奶那边去喝。这里是总监先生的住处,不是酒馆。”直到这时,她才用她那火辣辣的目光瞟了石山大叔一眼,又疾言厉色地说:“还有,我有正事要问你呢!”
石山大叔心里一惊,不知道她又要耍出什么花头来。再看糜老五,也是一脸的戒备。然而阿宝却又笑起来,看着他俩轻轻松松地说:“不要我还没张嘴,你就在心里面打稿子,准备拿话来骗我。我不要你骂老子娘,也不要你背叛朋友。我只问你,你刚才进门时那急急吼吼的样子,好像天塌了,为的什么事?怎么到现在还不说呢?”
“我的姑奶奶,原来您问的是这件事啊?”糜老五抹了一把额角上的汗珠说,“您不知道,到了您的面前,我一高兴,就把什么事情都忘掉了。是这样……”
“莫慌!”没等糜老五说出是什么事,阿宝忽然又冷下脸来拦住他的话说,“这件事,你先莫说!你先回答我,你怕我问的是什么事?”
“没有啊?没有!姑奶奶要问我什么事尽管问。我把在外面听到的,见到的,遇到的……一样样地全说给姑奶奶听。只要您爱听,不嫌小侄啰嗦。”糜老五的嘴滑溜起来。
“不要和我耍贫嘴。”阿宝又笑道,“这一次,我就偏不问。下次再这样,我就让你把手巾头子顶起来。好吧,说说你急着来要和先生说的,不要把大事耽误了。如果我在这里不方便,我就先走一步。”说着就站起身来要走。
糜老五赶忙拦住说:“不不不!其实我是先去找您姑奶奶的,见您不在,就赶到这儿来了。是这么回事……”他低下头去打开脚旁那只行不离身的旅行包,从中翻出一张还飘洒着油墨香的报纸来。他那绿豆似的小眼睛盯着石山大叔的脸,却把那张报纸递到阿宝手里,端了端容说:“就因为有这则新闻,今天的报纸一出来就被抢光了。我说不周全,你们自己看。”
阿宝把那张报纸接过去略略地看了一眼,就又把它递到石山大叔的面前,兴奋地说:“这可是件大事啊!”
石山大叔朝那报纸上一望,一则有关禾原省的消息立刻跃入眼帘,激动得他差点儿把心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呼哧一头站起来,扯起喉咙直叫道:“这才叫熔众智于一炉,化腐朽为神奇啊!”于是,饭也不吃了,忙着和糜老五奔向客厅,坐到沙发上细细地品读起来,……
阿宝开始收拾碗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