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山大叔知道眼前的三个人都还在生着闷气。他望了眼石寅生,笑起来对那一男一女道:“说起来,此人你们应该知道的,就是当代著名的昆虫画家荀真。”
“他呀,怎么不知道呢?和我同宗,还是我的叔辈呢!他本来名‘权’”男人的自豪感来了。
石山大叔惊诧道:“哎呀,那我和你们谈他的事情,是不是也叫班门弄斧了?你们对他,应该比我了解得多啊!”
“不不!”男人直摆手说,“我们也只是同宗同谱而已。对他的生活往事了解得并不多。你只管说。”
石山大叔笑了笑,说:“天下人都知道他是当今画界的著名大师,可是他当初是怎么进入画界的,你们了解吗?”
“不知道,这个事情,我们还真的不知道。”女人说。
“荀真大师从小就喜欢画虫子。据说他在小学读书的时候,为了画昆虫,就常常跑到田野里面去捕捉昆虫。为此,他自己也说不清挨了父母多少次训斥。”说到这里,石山大叔话锋一转,又说,“不过他当年考取的并不是美院,而是著名的牛郎大学政治经济学院。”
“这是为什么?既然那么喜欢画画儿,为什么又不考美院?”女人问。
“身不由己啊!他的父母都从政,也希望他长大后从政。整个中、小学阶段,他一直在父母的强制下按照父母的要求去学习的。我刚才不是说吗?为画虫子,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挨了父母多少次训斥,他根本没有机会发展自己的兴趣爱好。从幼儿园起,父母为他定下的目标就是牛郎大学政治经济学院。你们知道,那里一直是国家高级领导人的摇篮。为了父母的愿望,他不得不为此奋斗啊!”
“是啊,到那里去读书,一直是无数青年人梦寐以求的事啊!我当年也曾经做过这样的美梦。”男人说这话时,脸上出现了梦幻般的甜蜜,好像回到了他那壮志凌云的时代。
可是那个女人却狠狠地乜了他一眼,说:“你呀,有那个心,没那个命。”
男人一听,脸上风云突变,半嗔半怒道:“不是因为你,我笃定上牛大政治经济学院。”
“嘿!老娘还不知道怪谁呢?不是你死皮赖脸的缠着老娘,老娘今天会和你坐在这儿?”女人横眉竖眼地说:“我那时做梦都把家安在牛大了呢!”
噗嗤一声,石寅生终于笑起来说:“你们的梦都很好,可惜斗不过自己,敌不过现实。如今,你们想让孩子实现你们的梦想么?如果是这样,那就不是梦了,而是……”“我看也不是梦,”女人喜滋滋地抢着说,“儿子比他聪明!”“……痴——人——说——梦!”石寅生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最后四个字音。
“你!”瞬间六目相对,火花四射。
“啊哈!”石山大叔赶忙说:“我的故事还没讲完呢!你们,别乱岔!”
“谁叫你不讲的呢?”男人压抑住怒火说。
“好好,我讲,我讲。”石山大叔拿出一副神秘的样子说,“你们知道荀老是怎么去读牛大的吗?”
这一问,果然立刻把三个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来了。
女人急忙道:“这还过着说?这样的人到哪儿都会是出类拔萃的。不会像有些人,说句话都不会说,总是朝人鼻子眼里跷。”她说着朝石寅生和她的男人白了一眼。
石山大叔接过话茬说:“着实是出类拔萃。荀老当时着实干了一件除了他谁都干不出来的事情。他在离家去牛大报到的列车上就写了一封信给他的父母。那时候没有手机,出外和家人联系都是书信。你们想知道,他在那封信上写了些什么吗?”
“能写什么?出怨气,是吧?”男人自信地说。
“怨气?也有点,不过那不算回事。”石山大叔不以为然地说,“那封信的内容大意是:爸爸妈妈,我牺牲了我整个童年和少年时代的快乐,为你们实现了你们的美好愿望。现在你们脸上有光了吧?我的青年时代也为你们度过了不少年头了,余下的时间,爸爸妈妈,请你们给我自己来安排吧!恕我不能再把青年时代的快乐完整地贡献给你们,我学画去了。学成归去,定以惊人之作恭奉二老。果然,荀老也没有食言。他千里迢迢,上了万宗山,拜百谷大师为师,终成一代名家。”
“那是人家的命好!运好!”女人怏怏地说,“命运不好的孩子,哪能经得住这样折腾!只有拼命学,才能杀出条血路来。就像我们家,否则还不是死路一条?”
“命运不好的,还能拼命么?”石山大叔说,“命拼掉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我是一直赞成孩子们学习要努力,不赞成拼命的。其实,命运这玩意,不少人把它解释得太玄虚了。所谓命,不过就是一个人的出身环境、先天素质以及社会关系的总和,所谓运也不过是一个人在成长过程中的机遇罢了。命也好,运也好,只有在个人的努力下才能起作用。个人不努力,再好的命,再好的运,时之不待,逝若奈何?而努力地最佳效果在于兴趣。若无兴趣,收获必微,甚而多年努力化而归零也不是没有的。我想,荀老的经历与他所取得的成就,就是很好的证明。”
男人皱了皱眉头说:“你是要我们不过问孩子的学习,任他王二麻?”
“不!”石山大叔断然否定,郑重地说,“支持孩子在学好国家设定课程的同时发展自己的兴趣和爱好。让他的学习生活丰富多彩起来,让他的精神状态欢愉快乐起来。孩子现在各科的成绩不是很好吗?你们担心啥?我们学校和你们家长的目标永远是一致的。为孩子找不快乐,就是为自己找不快乐。”
男人望了石山大叔一眼,平缓地说:“你的话,我还是不能理解。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即使是青春焕发的孩子。不过,希望孩子快乐、永远快乐,这是每一个做父母的心愿。我只是担心,你们只是考虑了孩子的现在,没有考虑到孩子的将来。而我们是要为孩子作长久计的。好吧,今天不再理论,我们走着再瞧吧!”
男人说完,慢慢地站起来,也不打招呼,径直向门外走去,女人则刷了石寅生和石山大叔一眼,也一声不响地随着男人去了。
石寅生目光如炬,盯着他们两个的后脑勺,从鼻孔中喷出一股怒气道:“他是谁?怎如此傲慢!”
“男的是文化司的科员,”石山大叔顿了顿说,“唐大成的继任者牛鸿达的弟弟。女的是……”石寅生道:“我晓得,他们是一家人。”“……副乡长。”
“怪不得呢!”石寅生说罢,两人相视一笑。
这时候,恰好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响了。石寅生慌忙跳起来,急急地说道:“我答应王飞龙的妈妈,放学后到她家去一趟的。王飞龙因为要孵小鸡,和他的妈妈起了冲突。不要王飞龙走了,我就摸不着路了。”说着就站了起来。
石山大叔关切地问:“需要我和你一起去么?”
“我一个人去行了,也不是什么复杂的事情。”石寅生婉言拒绝。
“那我就失陪了。”石山大叔笑了笑说,“处理任何事情都要有耐心,只有虚心听取对方的意见,才能抓住问题的要害。必要的时候,退步不是让步,而是给对方转变思想,重新认识问题的机会,是对问题获得解决的等待。”
石寅生一边出门,一边点头笑道:“我知道,我这个毛糙火脾气确实要改了。”
这边,石山大叔打道回府。
那边,石寅生找王飞龙去了。
这个不甘平庸的新上任的民选校长,能否给那一窝已经开始孕育的小生命带去福音?懵懂少年又能否从此放飞自己的理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