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我说到,石山大叔在一道高大的山崖下面发现了一个山洞。山洞有门,洞门紧闭。门缝中不断地向外弥漫着如烟似雾的东西和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细听,里面还有隐隐的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他生怕有歹徒在这深山野岭里面残害良善,忍不住就伸出手去使劲一推,那洞门就好像是生铁铸就的,纹丝不动。见此门如此牢固,他更加不放心起来,牙一咬,又飞起一脚踹过去,只听“砰”,不,是“啊——”一声惨叫。
这声惨叫是石山大叔发出来的。他的那只脚还没有揣到门扇上,他的肩胛骨就被人从背后一把死死地抓住了。他感到那紧扣着他的指尖,简直就是钢爪子,一直钻到了他的骨髓里面,疼得他眼都黑了。
“真倒霉!怎么我总是遇到这些阴毒之徒?”他想。不由怒从心头起,大吼一声高叫道:“哎哟,呸!你们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怎么就这么喜欢抓人的肩胛骨啊?总是躲在暗地里算计人,算什么本事?有种的,明着来?”
“好小子,竟然还敢咆哮!”说时迟,那时快,随着一声苍老的声音,石山大叔只觉得自己像被人掼陀螺似地拎起来,扔向远离洞门十几步远的地方;落地后,在地面上直旋,一直旋了好几圈子才定下身子来。他闭起眼睛摇了摇头,只觉得天旋地转,奇怪的是却没有跌倒。愣了半天,他终于眨了眨眼睛,只见面前站着一个满把白胡子一直拖过心口的老人。
“呵,老爷子。”石山大叔强笑道,“就算我说了得罪您的话,我也不知道是您老人家啊,您怎么就拿我当陀螺耍啊?”
“嘿!”老人一声冷笑,瞪着他说,“你私闯禁地,还蛮有理的哩!”
“老人家,您说错了!”石山大叔指了指远山近岭道,“如此好山好水,怎么就成了禁地的呢?”
“你就没有看见,那山崖上写着的是什么吗?”老人愤愤地说。
顺着老人的手势,石山大叔定睛一瞧,只见:来时绕过来的那道低矮的山崖上,确有四个大字:“罪山禁地”。不过,石刻的字迹上并没有上色漆,不引人注目罢了。看罢,他忍不住脱口叫道:“这就奇怪了。天下人犯罪,野兽犯罪,猪狗畜生犯罪,宠物也会犯罪。还就从来没有听说过山会犯罪。山是大自然的造化,还能把它囚禁起来,不让人观赏。亏得老先生会做又会说,真是千古奇谈!”
“呔!”老人刚想发脾气,忍了忍,又说,“不是山犯罪,是那些失去人性的畜牲犯了罪,被压在这座山底下受苦。你再看这洞名。”老人的心气明显平缓了许多。
石山大叔揉了揉眼睛,再细细一瞧,原来洞门的上方也雕刻着一行字:“千古罪人洞”。也没有加色漆,加之雕刻得又浅,更加不引人注目。他皱眉一想,叫起来道,“噢——,我知道了,原来这里关押的是历朝历代的罪魁。尽管他们的肉体已经死去,但还是要把他们罪恶的灵魂压到这里来赎罪。不过,这洞里面又怎么会冒出这些恶雾臭气来的呢?简直把这片洁山净水污染得像个屠宰场了。”
老人这才笑起来说:“算你聪明,还算说对了点儿。这里关押的,着实不是一般的罪人,而是犯下祸国殃民的大罪,不重处不足以平民愤的首恶。因为他们藐视人间法律,视法律如儿戏,且弄法于股掌,凭借各种手段逃脱了法律的惩处,才让他们到这里来处以天律。让他们生受蛇虫鼠蚁咬啮撕扯的活罪,打入十八重幽渺天的极刑。”
石山大叔听到这里,不禁疑心起来,正要发问,老人朝他看了一眼,又说:“不过,他们都是当代大奸大恶的臭皮囊,并非什么前代罪魁的灵魂。人的灵与肉是统一的。哪有人死了还有灵魂存在的话说?无论是人、神、魔,都是这样。死了,就是死了。天地间没有不死的生命体。死后形骸没了,灵魂当然也就没了。所谓灵魂,只是依赖于形骸而存在的精神活动,是整个生命活动的一部分。生命体已经消亡,岂有灵魂还存在的理?只不过神、魔的寿命比人的要长得多罢了,但也总是要死的,谁都逃不过灵与肉俱灭的时候。”
说到这里,老人面容一肃道:“所以,这里收监的,都是现世的孽障,罪囚中的极品。这些人,心都黑透了,烂透了,从形骸到灵魂都臭不可闻。他们在此聚成一堆,哪有不臭的道理?”
“极品们的专利”?石山大叔这时突然想起了分导台前那位神秘老者的话,恍然大悟,欢乐起来叫道:“原来如此。”
老人见他这副模样只是笑。
他突然孩子似的眨了眨那双活泼的大眼睛又问:“敢问老爷子,什么叫‘幽渺天’?”
石山大叔终于提出了自己最难以理解的问题。
“这个么,你得用心去理解。我是没法子演示给你看的,也没办法让你到实地去观摩。我只能对你说,幽渺天界,无光,漆黑一团;无物,虚空一片;无声,寂寥无边。一句话,从人的观念出发,就是什么都没有的世界。”老人随口答道。
“依您这么说,‘幽渺天’是一个虚无世界。把那些罪魁打发到如此空寂的地方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呵呵,”老人笑了一下说,“这个道理你又不知道了。凡是这些人都极喜繁华热闹,最耐不得寂寞,受不得凄凉之徒。让他们到那里去,一片虚空,对谁玩弄权术去?到处无色无声无嗅,无任何可见之物,如何贪淫享乐去?你想想,这种寂寞是他们能够忍受的么?对付他们这伙无耻之徒,只有让他们到这样的一个虚无的世界里面去,才能让他们的肉体与灵魂在无限膨胀的贪欲中撕裂,在得不到丝毫满足的饥饿中消亡。为芸芸众生根除祸患,解心头之恨。”
“这么说,不管是谁,不管他如何狡猾,只要他犯下了祸国殃民的大罪,就一定逃不掉应得的惩罚,是吗?”石山大叔兴奋起来。
“那当然,即使他逃脱了法网,钻出了地网,挣脱了天罗,天、地、人三界都奈何不了他,最终也逃不过这里的惩罚。”老人非常自信地说。
“您说的‘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难道不属于‘天、地、人’三界?”石山大叔更加怀疑起来。
老人翻了他一眼说:“此地是天、地、人、明四界融通之所。”
“明界?我好像没有听说过。”石山大叔难以置信,想了一下又问,“它与明察司有何关系?”
“明察司?那是天庭设立的。你是怎么知道的?”老人一副明知故问的神态。
“我刚从明察司所辖的地方过来。怎么一眨眼这里又不属他管了?”石山大叔以非常不信任的口吻说,“没想到,您这么一把年纪的人也会骗人。难怪如今世上的骗子多,指鹿为马成了平常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