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山大叔刚打开电视机,南邻的何大妈就急匆匆地闯进门来了。她带着几丝很不自然的笑容说:“您好,石先生。”
“你好,何大妈。请坐!”
“坐,请问石先生这会子忙吗?”
石山大叔愣了一下,忙问:“什么事?请说!”
何大妈苦着脸说:“先生,自从您到我们这里来以后,我家里的那一位心中就只有您。说您是很有见识的人,而且诚实,不说假话骗人。您出去了几个月,恐怕还不知道呢,他这个没出息的东西,为买房子的事情想不通,把自己弄得半痴不傻的了。”
“啊!你们住的那房子……?”
“租的。自从到城里来,我们家就一直租房子住,十几年了。”何大妈继续说,“现在有了房,人却傻了。随他哪个来劝,不管怎么说,他一句都听不进。不晓得怎好呢!刚才听西边的大嫂说您回来了,我想求您去开导开导他。我知道他的心里只有您呢!”
石山大叔想:“何先生是一个非常健康乐观,性情开朗的人啊!怎么就……”他感到事情来得突然,很有点接受不了,慌忙又问道:“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两三个月了。买房子那阵子,碰巧您不在家。在家的话,多和您谈谈,恐怕也就没事了呢!求您大仁大义做做好事哦!我这日子直上没法过喽。”
“这段时间,他没有去上班吗?”
“班还在上。可是一回来就那个样子。学校里的人也说他有点异常,我真的怕他早晚会出什么事呢!今天是星期日,正在家里发痴呢!您过去看看就知道了。”何大妈蹙着眉头说。
“房子买在那儿?”
“城东那个新建的最漂亮的小区里。叫,叫,叫什么名字?洋里洋气的,我说不上了。早晓得,还不如不买呢!”她叹了口气,黯然神伤。
石山大叔说:“我被你说糊涂了。这买房子是件大喜事啊!既然买成了,高兴还来不及呢!他怎么就……”
何大妈摇了摇头道:“一句话,两句话,我也说不清楚。您去和他一谈就知道了。”
石山大叔见她泪花闪烁的眸子里充满了企求,立刻说:“好吧,你先回去,我马上就去。”
“哦,谢谢!那就拜托您了啊!”何大妈高兴起来,又忙不迭地朝家里跑。
待石山大叔赶紧赶忙跨进她家的院门的时候,她已经泡好了两杯热气腾腾的绿茶,笑吟吟地从屋子里面端出来了。她的丈夫,石山大叔心目中的好人何先生,正半躺在院子里白色布凉棚下面的一张竹制的躺椅上。见了石山大叔一改往日的热情,木然地挪了一下身子,依然躺着投过来冰冷的一瞥。
石山大叔连忙挂上满脸的笑,一边向他走过去,一边招呼说:“您好啊?何先生,听说您买了房,恭喜您呀!”同时,老远就伸出手去想和何先生握手。见何先生不理他,只好顺手掇了张椅子在何先生的身边坐下来。
何大妈一边朝石山大叔使眼色,一边把手中的杯子放到一张小木凳子上,又去忙她的了。
这时何先生又瞥了石山大叔一眼,冷冷地说:“看来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别看嘴上这么热乎,全是面具。撕去它,一样的冷酷无情。”
石山大叔只好收起笑容,小心地说:“我说的是真心话。恭喜您!我们这些人一辈子买个房子不容易。”
“恭喜什么呀?”何先生的面皮抽动了一下,颧骨红起来,恨声咄气地朝石山大叔喊道,“还恭喜呢!有了房子,没了亲情,也没了友情。我这个脑袋瓜子里面的一切全被颠覆了,我毁三观了。你知道吗?”
石山大叔勉强一笑:“此话怎讲?”
听石山大叔这么一问,何先生似乎冷静了些,不再喊叫,但立刻斗气似地反问:“难道你没听人说我这房子是拿贷款买的吗?”
“贷款又如何?如今贷款买房,不是司空见惯的事吗?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石山大叔拿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是啊!对别人来说,确实是最正常不过的了。可是对于我,”何先生突然又垂头丧气地说,“就是最不正常的了。”
“为什么?”
“要人担保啊!”
“这也是正常的,找个保人就是了。”
“说的倒轻巧!你找人家,好像一抓一大把,到处都是,不是亲就是友啊!可是人家看你呢?去!狗彘上的子蚤都不如。难哪——,难哪——,噫吁戏,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青泥何盘盘,百步九折萦岩峦。扪参历井仰胁息,以手抚膺坐长叹。……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何先生摇头晃脑,咿咿呀呀。
见此情景,石山大叔的心“砰砰”直跳起来:莫非他真的傻了?连忙试探说:“你也不要这样想,也许人家不具备担保条件。现在的人虚荣心强,都不好意思直说。”
“什么条件不条件的?不符合银行的要求,我就去找他了吗?你还真的把我当作傻瓜了。难道你不清楚,这种买房按揭贷款的担保人,银行只要求他具有一套房屋的产权就行?不像别的贷款,要负连带还款责任,得有一定的经济能力。因为是买房,买房人还不起贷,自有房产供银行拍卖。之所以还要担保人,且担保人必须具有房产,是因为银行害怕,如果需要拍卖欠贷人住房的时候,欠贷人赖在里面不出来。按照国家政策,银行是不能把欠贷人硬从住房中赶出来的。这时候就需要担保人为欠贷人提供住房,好让银行顺利拍卖。仅此而已。因此,作为保人,只要有一套房产,答应到时候为欠贷人提供住房就行。”
“银行是这么说的?”
“那当然!我和你说假话有意义吗?”
“那好办呀,具有这样条件的人多着呢!”
“哼!”何先生苦笑一声道,“多,多与我又有何关哪?在你的眼里,人家是亲、是友,亲得很、好得很、友谊得很、投缘得很。可是在人家的眼里,你就是那路边的蚂蚱,不如天空飘过的一朵浮云,根本就不算个东西。”
“哪有这等说法?你是一个座中客常满,樽中酒不空的人啊!一个好好先生啊!你对别人,总是有求必应,有难必帮的啊,难道……”
“去去去!”何先生烦躁起来,打断石山大叔的话说,“那又如何?现在谁还会像我这么傻,愿意去为别人做对自己没有益处的事情啊?”
“您找了哪些人了?能说给我听听吗?”
“这……”何先生斜起眼睛,朝他投过来一抹眼角的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