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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锐组长和刘力已经走了三天了。这三天，石山大叔和警员们一起下海拾滩，也和老百姓聊天。
当然，下海拾滩、和老百姓聊天的目的都是为了寻找破案线索，尽管收获仍然寥寥，但是大家毕竟都感觉到工作有了进展。令人想不到的是，他们在拾滩和与老百姓聊天的时候都易了容，化装成镇里下乡游玩的市民，或者是收购零星农副水产品的小贩。这是石山大叔的绝活，一有机会，他当然不忘要露一手。
第四天，石山大叔焦躁起来。他想：“三天时间不算短了，按理应该回来了。怎么还一点音讯没有呢？”到了傍晚时分，他再也忍不住，摸起通讯仪就给明锐打电话，可是千呼万唤，总是没有信号。直到晚六点将近，当他再次呼叫时，突然“砰”的一声，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哇塞！”石山大叔像孩子一样大叫起来。
随着开门声一起闯进屋来的是满面春风的明锐，后面紧跟着喜笑颜开的刘力，再后面就是——嘿嘿，是石山大叔没有想到的、年青貌美的文昕姑娘。
文昕的美貌实在是出乎石山大叔的想象。只见她乌黑的头发盘起高耸的发髻，疲倦的面容泛着笑的涟漪，明如秋水的目光里流淌着淡淡的忧伤，如描似画的眉梢下埋藏着丝丝抑郁，而那稍稍上翘的嘴角却展示着不同寻常的自信与坚强。
她的照片就挂在他家的客厅里。石山大叔记得，那天刘力还在她的照片前很是流连了一阵子。在石山大叔的眼里，虽然照片上面的她，容光焕发无忧无愁，美目流盼光彩照人，精神状态完全不同于眼前的她。但是，那上面充斥着的不过是艺术的内涵，并不是真实的生命，而眼前的她则充满了生命的气息，是活生生的生命的存在。这种活生生的生命才是美的真谛。
石山大叔客气地向文昕打了声招呼，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迎面就在明锐的肩膀上狠狠地捣了一拳，高叫道：“好家伙，你就专门拿我作耍噢。”
明锐龇着牙说：“不这样，有你这个猴子，还有我的安顿日子过吗？”说着，他就在石山大叔的肩膀上还了一拳，立刻满屋子里飞扬起愉快的笑声。
刘立把文昕让到沙发上坐好，倒来开水，又去为她安排休息的地方。
很快，出去的人都陆续回来了。稍事休息后，大家一起共进了晚餐。
果然不出明锐所料，找到了文昕，并没有得到任何有关牛拙父子失踪案的有益线索，只不过是揭开了一个看来与此案无关的人的伪善的面纱。
文昕是去年从河口大学毕业的。她当时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就在家里一边帮助父母料理田园，一边伺机寻找适合自己的工作岗位。春节期间，在一次和朋友小聚的时候偶然遇到牛巧的儿子牛史。牛史听人说了文昕的情况，就竭力劝说文昕到他爸爸的公司去，并且信誓旦旦的作了一连串的保证。文昕见他热情诚恳，是本庄人的后代，父辈又交好，春节一过就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到牛巧的公司去了。
还好，牛巧给她的工资真的不算低，工作也不算重。但是有一件事情却令她非常不快，就是牛巧的儿子牛史，一天到晚缠着她没话找话说。
开始，文昕冷脸相对；后来，不得不警告他离远点。可是，这小子的脸皮特厚，又仗着在他爸的……，用他自己的话说“自己家的公司里”，刀斩斧砍不买账，死皮赖脸打不离。
这样的环境，哪里是文昕能够忍受得了的，于是她决定离开。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就在她准备提交辞职书的前一天晚上，那个畜生竟然趁她下班后熟睡之机，打开她宿舍的窗子，跳进来侮辱了她。这，那里是她能够忍受的？
接下来的事情，更是一切善良的人们所想象不到的。牛巧夫妇先是限制了她的自由，死皮赖脸的提出了要她嫁给牛史的要求。在他们的要求遭到严词拒绝后，他们又提出给她五十万元私了。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在他们的私了要求遭到同样的严词拒绝以后，他们竟然无耻地以女孩子的名誉相威胁，逼迫她的父母来劝她，要她不要声张。
可恨的是，在这块美丽的土地上，人们的脑子里有一个奇怪的逻辑：男人吃喝嫖赌不以为耻，甚至谓之本事，女人少有不轨就立遭唾弃。更令人气愤的是，这里的人们都把女人被糟蹋和出轨混为一谈，没有人为受害的女人去辨是非，分真假。而未婚男子的处女情结又特别重，未嫁的姑娘一旦失身，被人知道后其前程往往是很暗淡的。四乡八村不乏此例。因此这里的姑娘们一旦被人欺负，大都隐忍不言，默默地承受被侮辱的痛苦。
文昕是一个刚走出校门的大学生，哪里能够忍受如此的屈辱？她决意诉诸于法，怎奈父母坚决不答应。她的妈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对她说：“我们都是在人面前走的人。你一冲之性把官司打了远走高飞，我们还要不要在这里生活？你让我们这张老脸今后往哪儿搁？”
就这样，为了父母，文昕放弃使用法律为自己雪耻，毅然远离了这块她一直深爱着的，哺育她成长、给了她青春美丽又给了她痛苦，让她有了屈辱却难以洗雪的土地。
这是一个与牛拙父子失踪案根本无关的案件。
在案件侦破结束的一次回访中，文昕的母亲痛哭流涕地说：“我们哪里是为了自己的这张老脸啊？我们不这样说，她能够听我们的吗？我们为的是她的一辈子啊！”
“多么善良，又是多么愚昧的父母啊！”石山大叔的心头像被扔上了一颗万吨级的梯恩梯炸弹，风暴雷霆，久久不能平息，直令他在回来的路上还思潮翻滚，大海怒涛似的澎湃。他想了很多，好像什么都在想，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他觉得整个脑袋就像烂树洞一样，空了。
他就这样一路走着一路想着，似清醒又似糊涂，直到走进天秤宾馆，听到二楼办公室里的吵嚷声才惊醒过来。他望了望在昏暗的月色中尤其显得明亮的窗口，拖着双沉重的脚，艰难地登上第十八级台阶，十分缓慢地打开会议室的门：
会议桌旁，大家都在发泄心中的不满，明锐却站在那扇对着牛尾河的后窗前沉思。
“太愚昧了！不配做父母。”
“特别是那些母亲，不可思议！”
“最可恨的是那些父亲。他们都是每一个家庭的擎天柱啊！怎么能愚蠢到这种程度？”
“愚不可及，简直是愚不可及！”
“不！”石山大叔说，“愚则愚矣。可是，我们不应该指责他们，应该尽可能的多去做些开启民智的工作。我们是执法者呀！我们在遇到这类型问题的时候，有没有想到为什么那些善良的父母选择屈从负面舆论而放弃诉诸法律？放过罪犯而委屈孩子？如果想到了这些，难道我们不应该为他们的尊严和幸福少作一些指责，多做一些细致的工作吗？多几分热情，少几分冷漠吗？难道有志于国家安定、百姓幸福的我们不应该终日惴惴，努力为社会的清平和百姓的安宁多作一些努力吗？”
“督办员，不，理论家先生。”一个刑警叫起来，“你的理论我们简直听够了！我们要看到的是一个没有污垢的世界。”
明锐组长只是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