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顿还算满意的早餐,闵英的精神恢复得很快。不过随着痛觉神经的渐渐恢复,伤口也阵阵疼痛起来,常常令她颦眉、咬齿、攥拳、屏气,……调集全身的力量才能挺过那阵子。后来,听石山大叔等人说,凶手的女儿江春和那个死去的水泥罐车驾驶员的妻子任忠秀都在这家医院里等待治疗,并且就在紧邻病区,而且已经为她们付足了治疗所需的一切费用,她立刻感到伤口的疼痛减轻了大半。那个假扮“护工”引起的,令她的极度不安的情绪,也在顷刻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可怜!石山大叔等人走后,闵英越想越感到凶手的女儿和那个死者的妻子也很可怜。她越感到她们可怜,就越想去看看她们。她隐隐地感觉到,这个绑架她的凶手似乎对她寄托了某种希望,并且抱有一定程度的信任。可是,凶手到底对她寄托了什么希望,又为什么要信任她?她也弄不清楚,而且越想越糊涂。
这是闵英第三次提出要去看凶手的女儿和那个死者的妻子了。阿蓉吃不住她死缠烂磨,只好答应她。
阿蓉架着闵英在江春的病房前站定,轻轻地敲了敲门。
半晌,里面才传出一个微弱的声音:“请进!”
闵英挂起一脸的笑容,随着阿蓉推开的门走进去,一眼就见病床前的椅子上坐着一个身材瘦小肤色苍白的小姑娘。细看,小姑娘的眉眼还真的像那个在鬼屋中,曾两度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个小老头呢!
小姑娘见进来的是生人,想站起来,但她那两腿没能支撑起虚弱的病体,只是微微地离开椅面摇晃着……
“快坐好,别动!”闵英慌忙说。
她在阿蓉的搀扶下,又向前走了两步在小姑娘的面前站定,努力让脸上的笑容流露得自然些。然后才问:“你就是江春?”
小姑娘抬了抬眉,略有点惊奇地回答:“我就是江春。”又问:“您是谁?”
“我叫闵英,见过你爸爸。可以说,是你爸爸的熟人。”闵英说。
“是爸爸告诉您,我在这里的吗?”江春忧郁地问,“您知道,他现在到哪里去了吗?”
闵英苦笑道:“您爸爸没有告诉我,是一个认识你爸爸的人告诉我的。现在,谁也不知道你爸爸去了哪里。”
江春低头想了想,又问:“那么,我新到账的看病钱,是那个认识我爸爸的人打给我的吗?”
“这件事情,你以后问你的爸爸吧。”闵英立刻说,“对于你来说,有钱看病就好。把病治好了,不再需要看病钱了,你爸爸自然就会回到你的身边来了。”
“我恐怕再也见不到我的爸爸了。”江春的眼角掉下几串晶莹的泪珠。
“不要胡说,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江春的每一颗泪珠都像一支利箭扎在闵英的心上,她咬了咬牙又问,“什么时候做手术,医生说了吗?”
江春忍住泪,微微抬了抬头答道:“就在这几天吧,具体日期还没有定下来。医生说,还要继续观察一下对方的身体情况。我担心的不是自己,是我的爸爸。我怕他出事。”
“不要胡说!他不能陪在你的身边,是在筹钱给你看病。”闵英也几乎掉下泪来了。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不但不恨那个绑架她的凶手,反而在心底产生了对凶手的感激。她认为凶手在其雇主的眼皮子底下把她保护下来,实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不管凶手是怀着什么目的,总之自己活下来了,也许凶手此时,却正在艰难地逃避其雇主的追杀呢!
江春固执地摇了摇头,十分不快地说:“我有这个预感!你不要骗我,走吧!”
闵英回到自己的病房后,很长时间静不下心来。不光因为江春父子的事,还有教育整改,一件件都在脑子里直朝起泛。特别是九中的事情,那天下午之所以她让石山大叔一个人去参加周前会,并不是因为她被如意山的那场车祸吓破了胆,而是因为她怀疑那件事情与王大发有关,想让王大法充分暴露一下,没想到自己竟然就在那天晚上被绑架了。今天石山大叔来说了,她才知道了那天下午的事。关于石寅生这个人,她早就耳有所闻,所以心里很是放心不下。九中是全市初级中学的重点校,牵一发动全身那。九中目前怎么样?因为石山大叔这几天也没去,所以无从谈起,这就更加使她的心里不能宁静。不是阿蓉不依,她早就溜出医院回到教育司去了。
好不容易挨到午后,施礼突然闯进门来,叫道:“闵英啊,闵英。你把我吓死了。现在怎样,精神还好吧?”
闵英一见施礼,精神突然暴涨。因为她听石山大叔说,她出事以后,施礼连夜召开司长办公室紧急会议,撑起了教育整改这片天。现在施礼来了,她很感激,连忙说:“大太爷,您请坐。这么大热天,您怎么中午朝这里跑?让人心里怪难受的!”
“你呀,”施礼在病床边的那张椅子上坐下来说,“你心里难受?这几天,我心里就不难受?”
寒暄过后,闵英问起九中的事情,施礼说:“哎呀,你不问,我也正要告诉你呢。我没想到,你这个人啊,年纪不大,识人倒是一识一个准。火眼金睛啊!你知道吗?就在上午,石寅生那家伙把城南镇的副镇长王诗馧整惨了。”原来施礼并不知道,石寅生现在这个“九中临时负责人”的头衔是怎么来的,他还以为是闵英给的呢!
闵英一笑,也不加以说明,只是问:“怎么整惨了?”
于是施礼把贾无中午回来对他说的话,一五一十的又对闵英说了一遍。不过,亲爱的读者,读书读原版,听话听原味。施礼的话,是经过贾无转述的,我就不再去转述了,让我们还是直接回到上午的九中校长室里面去吧:
前文说到王诗馧闯进九中校长室,急于见到儿子王武,而石寅生却把王诗馧搀扶到沙发上坐下来,要他听手机里正在播放的什么戏的开场白。急得王诗馧没好气地说:“哎,我说你脑子有病啊?我还有好多的公事没处理,你说王武……,我才赶紧赶忙地赶了来。我哪有功夫和您听……”
石寅生却幽默地说,“莫急!您千万莫躁急!为了王武,您——必须听下去!好戏!”说完,他就回坐到椅子上,抓起手机,以最大的音量,从头放起。……
开始,王诗馧并没有当回事。他的心全系在儿子身上,一心想着儿子不知道究竟怎么样了。可是几句一听,发觉不对头,忙说:“哎,停、停!你搞这个东西干什么?孩子嘛,事情过去了,你们就不要老是抓住不放了。”
“莫急,听,听!”石寅生不理睬王诗馧,继续放他的。
当听到王武说“哪个没骂过哦?……他们敢动我一个指头,爷爷奶奶就和他们没完”的时候,王诗馧的脸色由白变红,又由红变紫,活像一挂刚开出膛的猪肝。要知道,他的身边还坐着一个贾无呢!同时还不时的有一些不怕多事的老师在门外偷听、张望。
石寅生暗暗地瞄了王诗馧一眼,心想,只要你还有羞耻心,好办。
听到最后,王诗馧竟然走了神。录音放完了,他还没有回过神来。石寅生见了他那神态,嘴角立刻流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说道:“王副镇长,贵公子的病根找出来了吧?”
王诗馧猛然醒悟过来,反唇相讥道:“这全亏你们教育的好啊!一个天真纯朴的孩子被你们教成这样,还有脸和我说。我没向你们问责……”
“可以!”石寅生没有让王诗馧说下去,挂上笑容道,“不过,摆在眼前的,不是向谁问责问题,而是对您的儿子如何处理的问题。”
“你说如何处理?”王诗馧依然很傲慢。
“两个处理方法,您可以任选其一。第一个方法:你让王武向董瑛老师道歉。在什么样的场合骂了老师,还在什么样的场合道歉。第二个方法:请您把这个天上王大,地上还是王大的儿子带回去。我们认孬,没有能力教育。”
“你这样做是违法的。”王诗馧气咻咻地说。
“您可以到法院去上告。”石寅生一副刀枪不入的样子。
“你……”王诗馧横眉瞪目,欲语又止。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突然传来惊天动地的哭喊声:“武儿啊,武儿,你又被那个董瑛小婊子怎么啦?……”
紧接着王诗馧老婆旋风一般的卷进屋来,指着石寅生高叫:“姓石的,我儿子在哪?”她一看,室内并无王武,她的丈夫王诗馧一副哭丧相,以为真的出了什么事,搬起一张椅子就朝石寅生砸过去,狂喊:“我还要这把老命何用?和你拼了!……”
见此阵仗,王诗馧的脑门上立刻汗珠滚动,粉落如雨;贾无胆颤心惊想朝外溜,怎奈屋门已被看热闹的老师们围得水泄不通。
石寅生托地跳开,站到王诗馧身旁。那把椅子轰然一声砸在墙壁上,白漆墙面上立刻留下了几处灰色的伤疤。
不等王诗馧老婆再次出手,石寅生冷冷地说:“王副乡长,此地是九中校长室,请自律!”
王诗馧倏然站起,一声虎吼:“你号什么丧,号?”
王诗馧的老婆立刻愣住了,不哭不吼,张开两臂僵硬地站立着,眼睛里射出惊、怒交织,迷茫不解的目光。
“看着办吧!王副镇长。”石寅生立刻说,“随意,不勉强!”
王诗馧咬了咬牙,走过去对还愣在那里的老婆说:“走,找那畜生向董瑛老师道歉去!”说完,又回过头来对石寅生说:“请您召集师生。”
“不!”石寅生立刻拒绝道,“只要他有悔意,愿意向董瑛老师道歉,请您把他带到这里来。孩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