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太阳走下山坡,一抹绯红的云霞飞上蓝天的时候,黎明在湖口公园南门终于迎来了他等待已久的人。他反复将来人和手中那张从录像带上复制下来的照片对照,虽然来人身上穿的衣服不同,但是身材、相貌酷似。在确认无疑后,他立即迎上去,指了指挂在脖子上的胸牌,笑道:“大嫂,我是湖口警局的黎明。请问,您是昨天晚上在爱心餐馆南边的水码头旁,发现小孩掉下湖去,呼喊救人的那位大嫂吧?”
那位中年妇女停住步,看了一下黎明的胸牌,又奇怪地打量了他一眼,说:“是啊。您就是黎明探长?”
“探长”,是这一带老百姓送给黎明的特殊称谓,他们佩服黎明全心全意为老百姓服务的精神,就这样叫了。其实,黎明的侦探技术也并不怎么精湛。
“我不是什么探长,就是一个警察而已。”黎明笑道。
“还谦虚呢!这一带的老百姓,哪个不知道您的鼎鼎大名哦?”那个中年妇女笑着说。“哦!”她突然又惊诧起来,严肃地问:“请问黎探长,您问这事干啥?那孩子不是被救过来了吗?”
“孩子是救过来了。但是,他的母亲想了解一下,他是怎么掉到湖里去的,就托我们找您来了。”黎明诚恳地说。
“哦,这回事啊,”那个中年妇女颇为感叹地说,“那个孩子要很加管教呢!我告诉你们……”
黎明立刻制止道:“不,我们想您亲口对他的妈妈说,告诉她真实情况是怎么一回事。事实是怎么一回事,就请您怎么说。她带着孩子还在警局里面等你呢!”
“哦,”那个中年妇女恍然大悟,冷了脸道,“原来如此!她还是不相信她那个宝贝孩子是自个儿落水的,还是要诬赖那个穿红衫的姑娘。人家救了她孩子的命,她却反诬人家是凶手。这人心啊,怎么就这么不可测的呢?你们要我去作证是吧?我去!本来,这种人是惹不得的。但是,为了那个好心的姑娘,我去!那姑娘实在是个好人。我从来就不忍心看着好人受冤枉。”
她一说就说了这么多,黎明才得以插嘴道:“她也没有坏到那种程度,只是没有弄清事情的真相。”
“什么真相?她孩子的命是人家救的,这就是真相!”那位大嫂翻了翻眼睛说,“她不糊涂,她另有心事。你们才糊涂呢!气起来,就不帮你们做这事,让她和你们闹。”
“是是,我是糊涂。我的头也大了。有些事,离开你们,单凭我们的力量和智慧,着实也弄不清理不顺。谢谢大嫂支持我们工作。请大嫂现在就和我们去走一趟吧!大嫂,我还不知道你贵姓大名呢?”
“小人物,姓不贵,名不大。姓铁,叫铁成。小时候,爸妈怕我养不大,起了个小子都嫌俗的名字。好吧,”那个中年妇女爽快地说,“我本来去跳舞的,现在不跳了。”
小陈在一旁一直插不上嘴,只有听的份。
铁成很健谈,她和黎明、小陈一路谈着说着离开公园,直奔湖口警局而来。
也就在这个红霞满天飞的,大妈、大爷们走向街头、走向广场、走向公园翩翩起舞,千家万户都沉浸到幸福的休闲生活之中的时刻,闵英正在死亡线上痛苦地挣扎。喝了点水,吃了点东西,她的心里似乎感到好受了些,于是她解下层层蒙在眼上的衣服,继续她在这个小屋子里醒来后从未停止过的探索。
她希望有人来救她,她坚信救她的人一定在上穷碧落下黄泉地寻找她。可是,这个鬼屋子在什么地方呢?从她被劫持到这里的那一刻起,直到现在,她从来就没有听到过一丝来自小屋子外面的声音。无论是天上的、地下的、人类社会的,一切自然界、非自然界的声音全都被隔绝了。这里没有昼夜感,没有方位感,她不知道这间小屋究竟在什么地方。加之来的时后,她是被劫持者用药物迷昏了的,因此她也不知道这里距离“绿楼”有多远。也就是说,她深刻地认识到这里是一个和外界完全隔绝的地方。因此,她不敢指望营救她的人会找到这里,她必须自救。
她用拳头和指头一寸一寸地敲击墙壁,仔细地倾听每一次敲击发出的“笃笃”声。她想以此找到一扇能够打开的门,哪怕一个洞穴也好。她多么希望,某一次敲击能够给她带来富于希望的空洞的声响啊!可是每一次敲击后,给她带来的,都是令他痛苦的失望。她所希望出现的声音一直没有出现。就连那个魔鬼似的劫匪进出的门,敲击后发出的声音,竟然和其它地方发出的也没有任何不同。这该是多么厚实的门啊!不光如此,在这样强烈的光线下,在这堵洁白的墙壁上,她一次一次地细细地寻找,竟然也始终找不出一丝门的缝隙。她佩服这扇门的制作者与安装者。可想而知,该有多高的制作和安装水平才能达到如此严丝合缝的程度!
这是什么鬼地方?她已经不知问了多少遍了,可是谁来回答她!
她的两只手都敲肿了,肿得像两只圆鼓鼓的球。然而她还在敲,她不敢停下来,她不知道在下一秒钟里等待着她的会是什么情况。劫匪一共才来过两次,每一次来和她说的那些话,都深刻在她的心扉上。下一次会在什么时候来?会来干什么?也许就在下一秒钟来,来折磨她,向她索要钱财?还是来强暴她?……一切都不可预见。
可是她想:劫匪是知道我没有钱财的。要么,他真的不来了;要么,他来强暴我,或者杀死我?即使他真的不来了,如果我不努力出去,我也会在这里烦躁死、瞌睡死、饿死、渴死……她不忌讳去设想那些最糟糕最悲惨的结果,她也不放弃争取早一秒钟平安的活着出去。是的,我一定要出去,我一定能够出去。牛耳市的教育整改任务,我还没有完成呢!还有好多的教育乱象等待着我去清除呢!
她不停的敲击着墙壁。指关节处的皮破了,手背上的皮也破了。再敲,再敲,……肉也烂了,血和肉模糊成一片,凸起的关节处甚至露出了白骨。然而她还是在敲,一刻不停地在敲……
她仔细地反复地观察每一寸墙壁。尽管强烈的光线令她睁不开眼睛,她还是把眼睛眯成一条细细的缝隙,努力从那条细细的缝隙中观察着。
强烈的光线像钢针一样刺着她的眼睛。眼球很疼,钻心地疼。她忍住,竭尽全身的力量忍住。眼球红了,眼皮肿了,肿到无需眯起眼睛,两片眼皮之间就是一条细细的缝隙。然而,为了生存,她还是竭力的透过那条细细地缝隙不断地观察着在强烈的光线下越来越耀眼白亮的墙壁,直到那条细细的缝隙完完全全的闭合起来,不用手扒,两片眼皮就分不开。
终于,她的手不能敲了,眼睛也不能看了。于是,她就用脑袋敲,用耳朵辨析。可怜的闵英,上苍为何就不肯眷顾她,让营救她的人快些找到这里来呢?
一下、两下、三下、……她一定要敲出空洞的声音来。因为那空洞的声音背后,也许就是生路。即使不能够凭借着自己的力量从那里爬出去,也会让敲击的声音从那里传出去,从而把营救她的人召唤来。
敲呀,敲呀!脑壳上的皮也破了,鲜血顺着脑壳往下流,流满了整个脸颊。她感到一阵晕糊,终于昏死了过去。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从昏死的状态中醒过来了。说醒过来,也不过是迷迷糊糊地稍微恢复了点知觉而已。其实,她已经从头到脚动弹不得,就和死过去一样。她也不知道是第几次活过来了,记忆的功能已经开始消失。不过她知道,醒过来的时间越来越短,死过去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她开始意识到自己真的离死亡不远了。
又一次昏死来临,灵魂飞升到虚无飘渺的世界中跳舞。它恋恋不舍地围绕着自己的躯体旋转、跳荡,……久久不肯离去。
突然,一声轰响山崩地裂。旋转、跳荡、飘摇欲去的灵魂蓦然回首,她又从昏死的状态中惊醒过来。她想,该来的终于来了。她试着挪动自己的手脚,然而调动了全身所有的力气,还是一丁点儿动的感觉都没有,甚至连那两片嘴唇都不能动弹了。她开始恨自己,恨自己太无能,竟然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失去了一切反抗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