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是周三。石山大叔刚进办公室坐下来,闵英就一脚跨进来说:“你今天可以在九中露面了。下周期考,本周共计还有三天时间,你去督促贾无和石寅生做好考前的准备工作。把监考级别提升到高考级别,坚决杜绝任何形式的作弊现象。另外要特别关注一下教职员工的情绪,王大法今天离开九中了。”
“离开啦,这么快?到什么地方去啦?”石山大叔微微一惊问。
“快么?不快。”闵英并没有介意石山大叔的神情,微笑道,“你知道,周一那天你在我那边,我问你和糜老五的事情的时候,施大太爷来找我是为的什么事吗?”
“怎么?施大太爷那天来,就是为的这件事?”石山大叔非常惊讶。
“他是来转达有关领导意见的。有关领导认为,王大法虽然是个人才,但九中的环境已经不利于发挥他的才能了,最好挪个位置,让他到教研部门去。”
“哦,我明白了。”石山大叔若有所悟。
“所以,你公开露面的时候到了。一方面督促做好考前准备,特别是监考的安排工作,不能出一点纰漏。这是我们和有关方面的一次非常严峻的较量,决定整改的前途。另一方面,王大法毕竟主持九中工作这么多年,现在突然走了,要多注意一下大家的情绪变化,特别是教师们的情绪。”
“我明白。”石山大叔说,“不过,上次糜老五送录音来的时候,我建议……”
“就是按照你的建议落实的,一切都已就绪,不用你担心。”闵英略一停顿又说,“我所担心的是你本人,不要为我惹麻烦。糜老五那样的人,在江湖上游走惯了,你还是和他少接触为好。昨天,邢天道局长特地来找我,要我转告你,让你行事谨慎。他话中的意思,你懂的。”
“对吗?”石山大叔勉强笑道,“我并没有越雷池一步呀!”
“不要耍贫嘴了,越没有越雷池,你自己心里明白。不要总是让人担心就好!” 闵英又有点情切切意绵绵起来。
“好好,我会注意的。感谢领导的关怀。”石山大叔一见闵英那个样子,赶紧抓起手提包就逃。
“你说这话就见外了。”没想到闵英在他的脑后又追了一句,窘得他浑身冒火,赶紧加快脚步,脑门上已经冒出汗来。
再说贾无,今天和往常一样,一早就到九中来了。但他今天很有点犯糊涂。他想不通,为什么期考在即,不但司里面不惊不动,而且学校里面也悄无声息,锅不动、瓢不响的。而过去不是这样的,早就轰轰烈烈地组织迎考了。然而这次考试,闵英是和那些坚持要到校外辅导机构去辅导的家长们立下了军令状的呀!在领导面前他不敢多问。而石寅生呢?他问了若干次了,得到的答复永远是一句话:“我已经提醒老师们了。学习嘛,要常态化,不要搞那些神经质的东西。”
“嗨,‘不要搞那些神经质的东西’,‘常态化’?”贾无想,“说得倒轻巧!九中是全市初中教育的龙头老大,现在又失去了优质教师讲课的优势。一旦败下阵来,你石寅生是个临时负责的,可以屁股一拍还做你的清洁工去。一切责任还不是由我兜着?石督学也是的,这么长的时间小船不拢岸。说起来,能巴、能巴的,上了八角台全他妈的镴枪头,投机分子。他就是怀着这样的一肚子牢骚到九中来了。
走进九中大门,他没有见到石寅生习惯性出现在校园里的身影,就立即找到校长室来了。可是校长室的门大开着,老远的就清楚地见到里面没有人,他赶紧又折向教学楼去。
教学楼里面,各班的辅导老师正在伴着学生们早读,书声琅琅。他从下而上,又从上而下跑遍了每一个楼层,仍然:四顾渺无踪,不见伊人面。
到哪儿去了呢?这可是没有过的事情啊?贾无从教学楼里面出来,在广场上仰起脸望着蓝天上的白云想了想,一拍脑袋,直朝位于校园一角的一座小屋奔过去。
小屋没有上锁。砰!他急火火地推开了小屋的门,只见石寅生撅着屁股,正在一只热气腾腾的塑料桶里面弄着什么。
“快快,把门关好!”石寅生没转身、没抬头,急急地说。
“你在干什么?”贾无惊讶地问。不等石寅生回答,他就疾走两步奔过去,定睛一看:“嗬,哪来的鸡?”那冒着热气的塑料桶里面,趴着一只肥肥大大的老母鸡。鸡身上的毛已经被拔去了一大半。
“莫吵,莫吵,”石寅生笑眯眯地说,“二大爷送来的,今天中午,我和您好好地啜一顿。”
“二大爷送来的?就是那个请你向牛文凤要‘草改瓦’资助款的二大爷?”贾无吃惊地问。
“正是。”石寅生这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贾无。
贾无一听倍加惊诧,满腹狐疑地问:“牛文凤把款子给了二大爷?”
“嗯,给了。”石寅生笑嘻嘻的。
“你真有能耐呀!”贾无盯着石寅生的眼睛看了又看,说,“你究竟施了什么魔术,让牛文凤这么听话?怎么那天,我就坐在你们的面前,没能看出一点名堂来呀?”
“这件事情,还真的不怪牛文凤。”石寅生只顾说他的,“星期一的下午,牛文凤就打来电话说,此事她查了;说二大爷在发放名单上已经签了章,款子早就发到村子里去了。她说,名单是统一由各个村的村长领回去给各户签的章。签好后,再由村长送回乡里,统一把钱领回去发给各户的。她还说,她打电话给村长了,村长也说早就兑现了。提到二大爷,村长说,可能二大爷和村里有一笔什么账没有算清,两下相抵了。至于究竟是一笔什么账,村长说记不清楚了。她要我找村长问一问。”
“你找了么?”贾无忙问。
“找了。”石寅生说,“他不是有个儿子在初二读书么?我就说,要和他谈有关孩子的问题,要他立即到学校来一下。昨天上午,在大门对面的小茶馆里,我见了他。”
“没费口舌?”
“哪里!他硬说,从乡里一回来就给二大爷了,说二大爷年纪大,半痴不呆的自己忘了。我说:‘你跟我耍流氓是不是?你如果耍流氓,我比你还流氓。’他一吓,忙说:‘你不要胡来啊,我知道你是什么武术冠军,我打不过你,但我能送你进班房。’我说:‘我不打你。如果你今天回去,不立刻把钱送给二大爷,我明天就让你的儿子滚蛋!’他说:‘你敢!’我说:‘不信?你就看着办吧!明天到大门口接你儿子回家,不要怪我没通知你。’他说:‘除了你这个校长不想当了。’我说:‘嗨嗨,我还就从来没有想当过校长。这个临时负责人的头衔,不过是应学校工作之急需,负责个三五个月不可,一年半载的也不可。你看我干得出来干不出来。’他说:‘你无法无天。’我说:‘我头上有天,心里也有法。你还是看看你的头上有没有天,想想你的心里面有的是什么吧!你现在就把你的孩子带回家,到你家所属的那个校区的学校去,二大爷的这笔钱归我把。’嗨,他一听这话,斜斜眼睛走了。”
“后来呢?”贾无感到还有什么事石寅生没有说。
“嗨嗨,后来?”石寅生笑道,“后来就是,今天一大早,二大爷就托人带来了这只鸡。告诉我,那笔钱,昨天晚上就如数到手了。”
“这鸡我不吃,你吃吧!”贾无说着转身就走。
“站住,你给我说清楚:这鸡,你为什么不吃?我石寅生的鸡,药人么?”石寅生冷冷地问。
贾无一听,蓦然转身,也冷冷地说:“你用作为学校的一个临时负责人的权力,为你的二大爷办了这么丁点儿的事,就收下他这么大的一只肥母鸡。假若你真的做了官,还不把老百姓的骨头吃掉?我贾无虽然是个浑人,但‘谨守拙、慎交友’这点道理还是懂的。”
“哈哈哈,”石寅生大笑道,“我知道你懂。不过,今天这只鸡,你不吃就亏了。你不吃,马上就会有人来吃。”
“哎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原来二位在此杀鸡论道呢。”石寅生话未落地,门外就突然传来一声爽朗的男音。
二人抬头一瞧,原来是石山大叔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