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飞龙的妈妈正在炫耀自己的孩子一生下来就与众不同,说到得意处正欲借此指责一番校方新近的整改举措,不曾想门外突然又闯进来两个吵吵叭叭的人来。
来人一男一女,都在四十岁上下。男的衣着讲究,大大咧咧,满脸怒容掩饰不住骨子里的几分文气。女的衣着华丽,发型时髦,浓妆艳抹的脸上飞扬着油滑与泼辣。
“不可理解,岂不是要变成游乐园了?什么乐学不乐学的,……”女人吵喊着一脚跨进门来,同时那男人却低沉着嗓音道:“实在,是可忍孰不可……” “……从小不苦着点儿,长大哪来的……”女人见男人突然住了嘴,也像被噎着了一样不再作声,和男人一起四只眼睛的溜溜地盯着石寅生的办公桌子上面瞧,瞧着瞧着,一屁股坐到王飞龙妈妈身旁的沙发上。
那办公桌子上,放着一个两三寸高、七八寸长的三角形牌子。
石寅生端坐着,没理那一男一女,只是轻轻地挥了一下右手,示意王飞龙的妈妈继续说下去,同时问道:“您,‘没想到’什么?”
面对这一情景,这一问,王飞龙的妈妈倒不好意思起来了,尴尬道:“我也没想到什么,就是感到孩子还是少做点无聊事,多做点作业好。”同时,她也发现了那个三角牌子上出现了几个醒目的红字:“嘘——先来后到!”而原来那上面,她记得清清楚楚,写的是这样四个字:“请慢慢说。”且字的颜色是绿色的,“说”字后面还打了一个笑脸呢!
石寅生点了点头,神情严肃起来,说:“您说得对。我们学校从来没有反对过孩子多做一些练习,多学习一些知识。不过这得要孩子自己感兴趣才行,只有孩子自己感兴趣了,孩子才能舍得投入精力,才能感到学习是件快乐的事情,而不觉得辛苦。您想想,如果孩子能做到这样,还有什么学不好的吗?”
“能做到这样,那敢好。上哪去找这样的孩子啥?”王飞龙的妈妈悻悻地说。
“就在自己家里面找?”石寅生笑了笑开玩笑似的。
“不敢当,不敢当。”王飞龙的妈妈连连说,“我家王飞龙不敢当。现在他根本就不愿意多做一个题目,一天到晚就迷在多解、巧解、简解、繁解上。也不晓得被他浪费了多少时间,恨死了!谁都知道考试的时候,只要解出来就行,可是你们……”
那个女人刷了王飞龙妈妈一眼想要说什么,被那个男人拽了拽衣角,又忍住不说了。
“我问您,”石寅生打断了王飞龙妈妈的话,又笑了笑说, “您今天是步行到学校来的,还是……”
“哦,没关系。我是打车来的。”王飞龙的妈妈也打断了石寅生的话,望了眼门外的天色道,“时间还早着呢!”
“不是时间。我说您,为什么不步行来呢?”石寅生笑问。
“您,这……”王飞龙的妈妈竖起了眼睛。
“我说您,”石寅生没有让王飞龙的妈妈把话说出来又道:“我是说,您何必要打车来。打车来多麻烦呀!要站到马路边去,望南望北的,等那出租车子来,还要是空车。多费时间?还花钱!步行来不是很好么?反正,目的地是这里,能来就行,是吧?”
“您……”王飞龙的妈妈嗔、笑不得。
石寅生连忙举起双手,在胸前摇了摇,诚恳地道:“这个问题,我们就谈到这里好吗?您先回去想一想,想不通,我们再谈。不过,我还要问您一个问题:孩子那一套孵化设备,您没有扔掉吧?”
“我哪敢那?”王飞龙的妈妈又怨恨起来说,“我要是扔了,他还不和我拼命么?人家异想天开,长大要做什么生化科学家呢!我说,你能有个工作,好好地讨个老婆,能养家活口就不错了,人也就不替你焦这份心思了。”
“好好,没扔掉就好。”石寅生说,“今天放晚学后,我和王飞龙一起到你家去看看。孵小鸡这个问题,您就让我来解决,好吗?”
王飞龙的妈妈先是一愣,接着说:“能这样,我还有什么话说呢?我来找您校长,不就是想解决这个问题的吗?”
“那好,那好”石寅生连连道,“那么,对不起!我们今天就谈到这里,好吗?”他又朝那一男一女把手一指说:“看,他们也有问题要谈,在等着呢!”
“哦,对不起。拜托您呀!千万拜托……”王飞龙的妈妈站起身,不住嘴的说着拜托之类的话,一双脚却没有迈开半步。正唠叨着,她忽听身旁那个女人不耐烦地说“已经答应你了还不走”,这才住了口,斜了那个女人一眼,缓缓向门口走去。然而,一脚跨出门,还是不放心,又回过头来补了一句。
“还啰嗦。”坐在沙发上的那个女人望了一眼王飞龙妈妈的后脚跟,轻蔑地说,“我们不像她穷话八千。只问你一句话,九中是继续为重点高中培养合格新生呢,还是要培养体运冠军或者游戏大王?”
石寅生一听,心想,这是针对奇思异想课和两小时的文体活动时间来的。于是,他慎重其事地回答道:“您说对了一半。我们是要为高一级学校培养合格新生,但不仅仅是重点高中。什么体运冠军、游戏大王?我们让孩子们每天活动两个课时,包括体育、音乐课和文娱体育活动,让孩子们有一个健康的体魄和健康的心理不好么?我们强调教与学的趣味性,努力激发孩子们的好奇心和创造欲,悉心培养他们的钻研精神和互助精神,让他们快快乐乐地学习,不好么?”
“当今世界处处充满竞争。你不让孩子们学习竞争,要他们互相研究、互相帮助。将来怎么能够适应社会?我家的孩子因为没有解答邻座问他的难题,就遭到老师的批评。你们这样做,对他公平吗?”女人怒问。
“您的看法狭隘了。你不能把孩子们在学习上的竞争看作为有我没你,有你没我的个人利益的争夺。如果我们从小就培养孩子们这样的思维,这样的行为,这样的认识社会的方法,未来世界将是一幅什么样的图景,您想过吗?那将是一个充满自私、互相残杀、永无宁日的可怕世界呀!你希望你的孩子将来在这样的世界中生活吗?”
“不要说得那么远,那么可怕。”男人开口道,“现实是残酷的,重点高中收生就那么多,谁不想上呀?竞争是明摆着的,只有少数孩子有机会去。你说,不是有我无你,有你无他,有他无我,又是什么?”
石寅生一听,不由怒火中烧,脸一冷道:“孩子的自私都来自于你们这些做父母的,你们为什么就不能把心胸放开阔一点呢?”
那男人也冷了脸道:“既然你这样说,我们也就不能把孩子升学的希望放在你和你领导的学校身上了。直说吧,你让我的孩子每天下午二节课后离校,我们不上那些活动课。我们到校外去找辅导老师。总不能让孩子的宝贵时间就这么让你糟蹋了。”
“不可能!”石寅生斩钉截铁地说,“九中的学生必须遵守九中的作息时间。你若是实在对九中不满,可以把孩子带走,随你们到哪儿去读!”
“你,”男人高叫起来,“怎么选你这个牛虻当校长的?九中的老师们,眼都瞎了。”
“砰!”一声震响。石寅生一拳击在桌面上,杯、笔、书、以及那个三角形的牌子乱跳在一起。只见他黑下脸严厉地说:“请你把嘴放干净点!九中的老师们,是你能骂得的?你是哪个单位的?你孩子叫什么名字? ”
“妈的……”女人也骂道:“妈的!”“……我还真不信这个……”男人和女人都“呼”地一声站了起来……
剑拔弩张之时,门外突然走进一个人来,拍手叫道:“好啊!好啊!英雄,都是英雄!”
双方立时哑口无言。
“你们说的话,我听到了几句,”来人不紧不慢地说道,“不就是老师批评了孩子几句吗?也值得动这么大的干戈?”
“不是的,石督学……”男人涎着脸说,“他们对孩子太不负责任了。你看!”说着,他一把从女人的手里抢过一张纸来,送到石山大叔的面前。
石山大叔把那张纸接过来展开一看,只见那张纸上画满了一笔画,猫啊狗啊,飞禽走兽,鱼虾蛇虫什么都有,那纸的中间还画着一男一女两个人的头像。他禁不住笑起来说:“真是惟妙惟肖啊!”
“孩子现在一回去就画这些东西。还振振有词地说什么奇思异想,发明创造。”女人愤愤地说道,“我们能不急吗?”
“孩子没有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吗?”石山大叔问。
“完成是完成啦。就是叫他多做点习题,他就死活不干了,非要画这东西。”男人气汹汹地回答。
“成绩倒退了吗?”石山大叔又问。
那女人双手一摊说:“还没有考试,谁知道啊?框估还能好得了吗?”
“好!好!”石山大叔挥了挥手说,“请你们坐下来,听我讲一个当代的名人轶事。”
男人和女人无可奈何,互相望了眼,坐了下去。石寅生也不好再说什么,三个人开始默默地听石山大叔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