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山大叔随着老太太向那个亭子走过去。到了近前,他才见到亭柱子上刻有一副对联:“林深鸟乐尘远竹清,水阔鱼跃天近云白。”亭子里面却空空如也。
“人呢?”石山大叔惊奇地问。
老太太把头一摇说:“难道我不是人么?”
石山大叔再把目光转向老太太一看,禁不住脱口惊叫起来:“怎么是您啊?牛老太。”
“嗨嗨,怎么就不能是我啊?”老太太“咯咯”地笑起来,孩子似的。
原来转眼之间那个神仙老太说变就变了,现在站在石山大叔眼前的不是别人,正是东邻牛老太。
“坐下来吧!我们坐下来谈。”
牛老太一句话,又把石山大叔说得兴奋起来:“您真神啊!老太太。这么短的时间,就把我的口音学得惟妙惟肖啊!”
“嗨嗨!嗨嗨!”牛老太望着石山大叔,不住地笑。她一改以往的忧郁与冷峻,满脸菊花似的皱纹里到处洋溢着兴奋和喜悦。
“您不是说,你的儿子、媳妇,还有孙子,周末都要回来度假的吗?今天是周六啊!”
“是呀!他们都回来啦。”
“那您怎么有空子到这里来的呢?不要陪孙子玩玩,做饭给孙子吃吗?”石山大叔想起了她那副迷恋孙子的神态,大惑不解。
“媳妇做了。”她笑着说。
“您真福气呀!有这么好的媳妇!”石山大叔一听她这么说也笑起来。
“好是好,就是脾气有点怪哦。”牛老太收了笑容,自言自语似的说,“不管做什么事,你未曾伸手,她就说:‘奶奶,手洗过啦?’你刚刚洗过菜,再拿起刀去切,她又说:‘奶奶,手洗洗!’菜切了,你再去帮她炒菜,她还是说:‘奶奶,洗洗手!’你就是去替她舀勺水,剥根葱吧,她也要问:‘奶奶,手洗了吧?’嘻嘻,你说,我的手真的就那么脏吗?”说到这儿,牛老太又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这说明她很关心您啊。她怕您老了,懒沓了,影响健康啊。”
“就是的!这不?我有现成饭吃了,不就出来玩了嘛!”牛老太高兴起来。
“噢——,那你把孙子也带出来玩玩唦!”
牛老太立刻又收起笑容,竖起眼睛道:“唉——,你这个人哪!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人老了,要避避嫌恶了。”
“怎么?孙子不喜欢您?”石山大叔心里暗暗一惊,小心地问。
然而,牛老太却又笑起来说:“喜欢,孙子喜欢我,很喜欢我。我不是说了嘛,媳妇有点怪。那孙子还未曾靠我呢,她就叫起来:‘快做作业啊,不要玩哪!’孙子说:‘做好了!’她就说:‘还有字没练呢!’‘还有画没画呢!’或者说:‘书背熟了吗?’再不然就说:‘你的笛子考级,九级还没过呢!’嘿!她总是有办法把伢子从你的身边叫走的。……”
牛老太滔滔不绝地说起来,而此时石山大叔却在想:“她有能力帮我回到地球去吗?对了,刚才那些人不是都叫她神仙奶奶吗?缠住她,或许希望就在她的身上。”他暗暗地下定了决心,“唉,就是不知道家里面……”
“……也难怪呀,现在哪家不是把伢子当作宝贝哦?哪家不把伢子读书学习当作头等大事哦?不仅读书,还要学艺。什么笛子、钢琴、二胡,书法、绘画、敲大鼓,……嗨咦——多着呢!都能为高考加分,能加到五六十分呢!本来只能上个很一般的大学,这一加啊——嗬,上全国最好的大学了。比如牛江啊,狮虎啊,清明啊,都能上。学造飞船的,也能加个二胡六十分。唉——可怜,把伢子们忙煞了……”
牛老太只顾没完没了的说着孙子的事情。石山大叔的精神却穿过光膜的时空回到了久别的家园。
一切还是那个样子,一切又好像不再是那个样子。房子还是那座房子,篱笆院还是那个篱笆院。可是,母亲呢?以往我每一次回来,母亲总是站在场角或篱笆院的前面望着的呀!今天母亲到哪儿去了呢?目送着儿子离家,眼看着儿子回来,已经成了她不可改变的习惯,今天怎么就……
还有虎儿,虎儿呢?每一次回来,他都是早早地就飞出篱笆院来迎我的。怎么今天也……,唉,谁叫你一走就这么长时间才回来的呢?哦,对了。虎儿应该上学了。是的,他一定是上学了,还没到放学的时候。哦,不对呀,今天不是周末吗?也许,他出去玩了,也许在屋子里面做作业呢!
不对,还是不对。那么,虎儿妈呢?以往,每到这个时候她都是笑着从屋子里面走出来的,可是今天我快到门槛了,怎么还不见她的影形?哦,也许她带着虎儿走娘家了,她想不到我今天会回来的。
不,哎哟,头疼。我的脑子乱了。即便如此,我的妈呢?我的爸呢?天色快黑了呀!他加快脚步朝前赶去,最后几步路几乎是跳过去的,就和跳远一样,一下子就跳进了屋。可是屋内空空如也,惊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你不知道啊,我们牛郎星人,在伢子升学这个问题上都快疯掉了。有的人家,从幼儿园起就找家教。没办法啊,像刘奶奶那样,还能够尽情地跟孙子玩耍的不多啊!每当我看到她和孙子做游戏,我这心里头就五味杂陈,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我必须缠住她!只有缠住她才会有希望。可是……”那一身冷汗又把石山大叔从梦幻世界里拉回到眼前的现实中,他想,“……我怎么向她张嘴呢?”
他开始在心里盘算起来,……
“……唉!我这老婆子,真的老了,一说就说跑嘴了。”牛老太见石山大叔呆呆的似听未听的样子,赶忙刹住话头,提高了嗓门叫道:“喂,石先生,我真的有个事情要问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