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医生也吃惊不小,七手八脚忙了半天,才救得那女人回过气来。
大家又七手八脚地把那女人扶到椅子上坐了,一时都无话可说。少顷,那女人慢慢地睁开眼来,指了指石寅生,叹了口气道:“你去吧,省得在这里惹我生气。也是他该死,谁叫他自己不珍惜的。”
石寅生说:“嫂子,您气不气我,没有关系,您自己要保重。有些事情……”“有些事情就不要去多想了,”闵英抢着说,“多想无益。”“……也不是站在这儿就能够说得清楚的。”石寅生接着他上面的话说。
“什么?”那女人精神一振,双眉倒竖,又要发着。石山大叔见了,慌忙道:“他是对我说的。”
“对你说的?”那女人不信。
“是对我说的,我问他为什么来得这么迟?”石山大叔解释道。
“废话少说了,赶快处理正事吧!”闵英翻了石山大叔和石寅生一眼,又对那个女人道:“嫂子,刚才护士长的话您也听了。您说怎么办呢?是让他再回去看一看,还是直接送殡仪馆?”
那女人终于恢复了理智,想了想说:“人已经死了,回去还有什么意思?瞎增加孩子的痛苦和恐惧。直接送殡仪馆吧!”
闵英立即查询了殡仪馆的电话号码,打过去,要求殡仪馆来辆车,早点儿把王大法的遗体运过去。没想到对方回答得很干脆,八点钟前没车。
院方又来人催。说天快亮了,天亮后,病人一定会增多,需要急诊室抢救。
闵英说:“殡仪馆暂时没车,你们医院能不能派车送一下?我们给钱。”
院方的人一口回绝道:“没车!你们自己想办法。要不,就送太平间。”
石山大叔跑到马路上去叫出租车,可是那些出租车驾驶员一听说送死人去殡仪馆,一句话不说就开车走了。
无奈,闵英只好打电话给阿蓉,让她把自己的车开来。
可是,当他们把王大法的遗体送到殡仪馆的时候,殡仪馆不接受。说是要办死亡手续呢,不是人人都可以随便朝殡仪馆送死人的。
原来慌乱中,闵英、石山大叔和石寅生都把要办死亡手续的事忙忘了。为了防止再出什么意外,闵英只好留下石山大叔和石寅生在殡仪馆守着,自己陪同死者家属去办理死亡手续。
这样一折腾,直到天亮以后,才把王大发的遗体安置到殡仪馆的追悼大厅里。闵英和石寅生各自代表单位买来花圈后,回单位处理日常事务去了,只留下石山大叔在殡仪馆陪伴并办理有关火化手续。这边王大法的老婆通知一众亲友前来悼念,直到第二天五更的时候才把遗体火化了。
办完王大法的后事,石山大叔身心俱疲。他一回到住处就蒙头大睡,一直睡了三天三夜没有起床,不吃不喝不语,也不去就医,急得闵英峨眉紧锁,明眸含忧,不知如何是好。
直到第四天的早上,闵英照例天一亮就来到石山大叔的床前问这问那。见一切依然如故,急道:“你今天再不起来吃饭,也不去看医生,我就要打电话叫阿宝来了。你是她的人,有什么不测,我可担当不起。”
“什么我是她的人?”石山大叔这一次才叫嚷起来,“我是我,她是她。我怎么就成了她的人了?我喜欢为你们牛郎星人做一天事情就做一天,那天我不喜欢做了就不做。大不了你们不让我回去,我就终老在这里是了。连个休息的机会都不给人,烦死了。”
闵英愣了愣,说:“你起来吃饭。吃过尽管休息,我不来烦你。”
“烦死了,你才烦死了!”阿蓉忽然从房间外面跑进来叫道,“我和阿狗谈得好好地把婚期定了,刚要告诉你们,你们一个个地都跑了,一跑几天不回来,我们只好把婚期改了。我们好不容易刚把车子装扮起来,披红挂绿,贴上‘囍’字,戴上花,准备给你们个惊喜,你们一个电话就让我把车子开去装死人去火葬场。现在你们回来了,明天我们的婚期又到了。可你,天天躺在这儿,不吃不喝不说话,你叫我和阿狗这婚礼明天怎么举行。我和阿狗都是孤儿,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亲人了。我知道,以前你们对我们着实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在我和阿狗的心中,你们就是我们的亲人。可是,你怎么能在我们喜事临门的时候这样对待我们啊?你们……”
“哇”的一声,阿狗在房间外面哭了起来。
“你,说的是那遭话?”石山大叔倏地从床上跳起来,怒道,“你们什么时候和我说过要结婚的?你们什么时候谈的恋爱我都不知道,怎么知道你么要结婚?”
“昨天,昨天我不是对您说‘我和阿狗要结婚了,您还不起来么?’您当时还瞪了我一眼呢!”阿蓉眉梢一扬说。
“哎哟,”石山大叔一拍床沿道,“我还以为你,想骗我起来,开玩笑的呢!”
“开玩笑?”阿蓉圆瞪双眼叫道:“我会拿结婚这事和您开玩笑?”
石山大叔慌忙道歉道:“对不起,阿蓉。那时我真的想不到你说的会是真话。都是我不对,我现在就起来,帮你筹办明天的婚礼。”说着穿衣下床。
闵英这才舒了一口气,对阿蓉说:“快去准备早饭,给我带一份。”
原来石山大叔自从得知王大法出事那时起,就被深深地歉疚和悔恨紧紧地攫住了他那颗善良的心。他悔恨当初不该为闵英出这么个馊主意,为王大法设下这个专门职位。没有这个专门职位,王大法怎么会死?还想帮助人家挽回婚姻呢,现在人家的命都被你送掉了,彰显了你的聪明了吧?他越想越不能原谅自己。
从王大发的葬礼上回来以后,他再也支撑不住疲惫的身心,干脆蒙头大睡起来。然而,他当真睡得着么?究其实,他一分一秒都没有睡得着。他的整个脑袋瓜子里面一直在风吼雷鸣、沙飞石走。为了整改,是他因势利导解除了王大法的校长职务。不错,是王大法自己提出辞职的,但是谁都知道王大发的辞职是假的呀,只要他石山当时不接受王大法的辞职,或者不用全体教职工表决的方式决定让石寅生临时代理,按照正常程序过,十有八九王大法是辞不掉的。没有这一件事,也就没有后来唐大成的死,也就没有王大法折腾一圈子又返回原校参加竞选失败,也就没有如今命赴黄泉的惨事。他把相关的一切坏事,都归咎于他自己认为的他当初的一时“失误”上。
然而,究竟算不算失误呢?不这样做,还有其它的好办法么?如果没有其它的好办法,让王大法继续执掌九中,九中的整改,直至全市初中校的整改工作还能够顺利进行么?他越想越糊涂,最后糊涂得连自我都失去了。吃喝拉撒,一概免了,只留下喘气一件事,以供苟延残喘。所以呀,那阿蓉想对他宣布婚期来唤醒他,怎么可能呢?实实在在的,他是把阿蓉的话当作耳边风吹过去了,在那大脑皮层上一点点的痕迹都没有留下来。现在,他之所以结束了这一次骇人的长睡,因为他终于有点想明白了。
风又清起来,天又高起来。当他梳洗完毕走向餐桌的时候,忽听大门外一人高叫道:“朋友到,不远迎,亏得你还是个学官呢!待我回去告诉小姑奶奶……”
“疯子,你从哪里来?胡嚼什么蛆?”石山大叔慌忙打断大门外面那个人的高叫,转过身去还没有站定,一条黑色的身影已经飞扑进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