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第九中学的校长王大法是市教育司聘用管理的人员。他在九中已经连任了好几任校长了。目前这一个任期,还是前任司长未升迁时聘用的,现在还未到期。
闵英想:正常情况下,他不会有违教育司的决定。然而,在目前这种民众利益和个人利益激烈冲突的情况下,假如他真的如石山大叔所说:“就敢,怎么办呢?”无论是谁去,代表的都是教育司。贸然前往,自取其辱事小,影响整改事大。于是,她沉吟片刻,对石山大叔说:“那么这样吧。明天,先在局务会议上研究一下具体行动方案。下周一,还和上次处理牛文凤一样,我和你一起去参加他们的周前会。今天,你通知新选拔的主讲老师做好下周到九中授课的准备。让他们下周一和我们一起去九中报到,周二开始由他们授课。”
石山大叔犹豫了一下说:“这样办,是否仓促了些?”
“不!”闵英立刻斩钉截铁地说,“我们不能再给那些利欲熏心的家伙们敷衍塞责一节课的机会。以前,我们忽视了对他们的督导,已经对几千莘莘学子犯了罪,对我们的衣食父母犯了罪。现在,我们要立刻结束他们这种伤天害理的犯罪行为。否则,于心何安?”
“您说的是有道理。”石山大叔立刻说,“让他们多敷衍塞责一节课,就给我们多增加一份负罪感。您是说,让教育司先做出一个应急预备方案,如果他坚决抵制就立刻撤了他。是吗?”
闵英翻了石山大叔一眼道:“你说呢?上次处理牛文凤的时候,我们就已经便宜他了。如果他死不悔改,继续做损害教育事业的事,难道还能让他呆在领导岗位上吗?”
“不错,您说得非常有道理。”石山大叔想了一下说,“如果他坚决不签发聘书,是不能让他再呆在这个岗位上了。不过,他的职务任免,不是您,更不是我个人就能说了算的。虽然有司务会议做好的预备方案,但我们这样做,给人的印象似乎就是个人说了算,难避独断专行之嫌。是不是还是草率了些?因为,一旦出现那种情况,我们只能是口头宣布,拿不出司部免除或撤销他的职务的文件。我们快意算是快意了,但造成的影响恐怕不好,很可能会为今后的工作增加不必要的麻烦。”
“你说应该怎样?”闵英又翻了石山大叔一眼。
石山大叔笑了笑说:“依我看,还是按程序走。尊重他作为校长的话语权和管理权。我们上次没有和他透气就取消了牛文凤的教师资格,已经让他难看了。那是由当时严峻的形势决定的,我们不得不那样做。否则,我们刹不住那股有偿家教的歪风。现在,我们又没有和他透一点气,就决定撤换主讲教师,已经是对他校长管理权的侵夺了。执行前,如果再不和他协商一下,恐怕不适宜。”
“这不是给他可能和我们捣乱以准备的时间吗?如果他借机搞出更大的事情来,怎么办呢?”闵英月牙似的眼里射出了严肃地光芒。
“如果他不识时务,弄出更大的事来,我们就依法惩治他。不过,这些都是我们从坏处作想推演出来的;往好处想一想,假如人家就没意见,签了呢?”
闵英一听也觉得石山大叔说的有道理。自己设想归设想,总不能就依此论定;虽然自己是司长,但毕竟个人不能凌驾于组织之上。于是,她略一思忖又说:“那么,你今天就去,让他先把聘书签了。”
“我还是那句话,我去恐怕无济于事。不光我,就是其他几位副司长去,恐怕也得考虑考虑效果。九中的事情,闹到如今这个地步,恐怕非您司长大人亲自出马不可。”石山大叔一见闵英的表情有点冷漠,立刻又补充了一句说:“再不然,通知他到司办室来一趟。总之,最好一次性通过,以免耽误时日。”
“没有这个必要。”闵英霍然站起来,摔下这句话出门而去。
闵英的话,使石山大叔如坠五里雾中。“没有这个必要。”什么叫“没有这个必要”?她是说,她没有必要和我一起去,还是说没有必要通知王大法到司办室来呢?最关键的是,她还坚持要我下午一个人去吗?他想追过去问清楚,又一想,还真的没有必要,反正自己没有答应她。作为司长,对此事,她总要拿出一个清晰地处理办法来的。不如稳坐钓鱼台,静候其音。
双顶春燕,这可不是石山大叔应有的作风啊?
亲爱的读者,我知道你们要这样责问我了。可是,我也没办法啊!因为此时,石山大叔和闵英对于王大发的认识不在同一深度上。
石山大叔对王大法的近期状况了解得比较多,他已经隐隐地感觉到,在王大法的背后,似乎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这股力量左右着王大法的道德和行为取向,因此王大法随时可能会做出令人想象不到的事情来。
闵英呢?由于工作千头万绪,具体到九中,具体到王大法身上,注意的就少了。在她眼里,王大法虽然犯了纵容教师搞有偿家教和借此谋取私利的错误,但在处理牛文凤的时候,已经明里暗里给了他警示,又给了他充分反省的时间,他应该对自己的错误有所认识,感受到主管部门对他的爱护,积极配合整改以图进取。
所以,当石山大叔提出王大法可能在签发聘书问题上不予配合的时候,她非常惊愕,竟然一时失去了正确的决断能力。
果然不出石山大叔所料。午后一到班,闵英就过来说:“走吧,我和你一起去。把聘书带上,就地纳决!”
王大法在他的办公室内以接待上司之礼接待了闵英和石山大叔。
闵英笑道:“自家人,你这么客气干什么?”
王大法也笑道:“自家人虽然近乎,但礼不可没。一旦失去礼仪,再近乎的关系也就疏远了。”
“嗬,真会套近乎!”闵英似笑非笑,似赞赏,又似讽刺地说。
王大法也似笑非笑道:“敬请司长恕王大法无礼。不是套近乎。领导者,引领我前行,指导我人生之人。此‘近’天成,非‘套’可得。”
这一语过来,一语过去。听得石山大叔在一旁心里直乐,暗道:“这才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才啊!”
忽听闵英朗笑起来道:“好一个‘天成’之‘近’。那我今天就直说了。”
王大法听了,立刻面容一肃,说道:“大法恭听!”
闵英收住笑,不徐不疾地说:“鉴于九中是全市的重点初中,又率先实行‘一授众辅’教学方式,所以为了推动全市初级中学的整改工作,市教育司决定从下周星期二起,九中对全市初中连网授课,由教育司在全市范围内新选拔的老师担任主讲老师,九中原有的主讲老师全部担任助讲老师。”说这番话时,闵英的目光停留在王大法的脸上,一直没有离开。
“呵呵,这是领导对九中的信任,我们服从领导的安排。”王大法高兴地笑起来。
“那就请您把聘书签了,好让他们下周星期一报道,星期二到班上课。”闵英见王大法没有丝毫的反感情绪,也高兴起来。
“哎哟,”王大法一愣,皱了下眉说,“我这里现在没有那么多聘书,就到……”
石山大叔立刻打断王大法的话说:“聘书这里有,我带来了。”他一边说,一边打开手提包,取出聘书和名单送到王大法的办公桌上。
王大法微笑着,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很快就把聘书全部签了。
因为事情办得很顺利,回来的路上,闵英和石山大叔都很高兴。他们这样做,一是为了整改的顺利进行,二是为了挽救王大法。顺利则顺利矣,可是王大法领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