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袅袅地从窗前走过,带走了满天嬉闹的云朵,留下了皎洁的月色,一地的光影。似乎有歌声在起落,像起于耳畔,又像来自于天际,隐隐的、细细的……
然而那优美的旋律却震撼了石山大叔的神经。是苍老的男音,是的,稀星朗月下,它已不再模糊,渐渐清晰起来:“天地茫远啊,天外有天。宇宙无际哟,重重叠叠。万千世界喔,各显其美。德厚物丰啊,盈亏有时。众生之托哟,非为一己。何贪何吝啊?天理难容。……”他再也耐不住性子,飘然而出,循声而去。
夜色深沉,歌声同光与影一起在满天飘撒的雾气中流淌,朦胧的野路在近水远树之间缭绕,……
“看来神奇就在地平线”,石山大叔毫不犹豫地向轻纱一样流动着的夜雾后面奔过去,……
终于,他看到了那位歌者,一位须髯飘飘的老人。
老人手中拿着支长笛,头上带着顶六角芦篾斗篷,骑着头似牛非牛似马非马似驴非驴的牲口,悠然地在放牧着河边的青草。再看那河水,泱泱澄澈,倒映着对岸的树木和村庄、流动着的光影和雾纱,凌霄宝殿一样的虚幻。
石山大叔轻轻地走到老人的面前站定,恭恭敬敬地一鞠躬,孩子般地甜笑起来,叫道:“老爷爷好!”可是老人视他为无物,依然吹他的笛子,唱他的歌。同一首乐曲同一首歌,他反复吹奏、歌唱着,无休无止。
“老爷爷!”石山大叔再也忍不住,大叫起来。
歌声戛然而止。
“您怎么不理睬我啊?”石山大叔依然挂着笑,恭敬地问。
老人捋了把胡须,呵呵笑道:“你来得正好,我正有话要对你说呢!”
“老爷爷认识我?”石山大叔惊诧起来。
老人突然目光一转,收住了笑说:“堂堂郎系十八星星际贸易有限公司和星际经济探索有限公司的双料总监、幽思省社会形态研究员、全球最大的经济王国公主的天外来客石山先生,何等荣耀之人?普天之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只有你认不得我,哪有我认不得你的话说?”
石山大叔正要问老人是谁,有何话要说,突然觉得有人从背后猛推了他一把,不觉两眼一花,老人没了,而自己却还躺在床上。他慌忙转过身子一看:妈呀,原来是阿宝,正挂着一脸的关切站在床前,用火辣辣的眼神看着他呢!
“怎么回事啊?”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浑身上下一看,衣服都穿得好好的;再看阿宝,也穿戴整齐,这才放心跳下床来。急忙转身欲去收拾床铺,可是阿宝手快,已经赶在前面开始收拾了。石山大叔只好束了手,强打起笑脸问道:“你怎么来得这么早啊?”
“还早那?你先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吧!”
墙上,光磁挂钟的时针已经指向下午三点。石山大叔不由赧颜一笑,绕过阿宝,懒懒地走向洗手间。等他洗漱好出来时,见阿宝已经在厨房里忙活了。
“以后,你就不要再来这里忙这忙那了!我自己会弄的。”
“嗬?还真的把点颜色就开起染坊来了呢!”阿宝叫起来,可是立即又低下声来问,“我妈对你说了些什么?”
“什么?你妈妈?噢,糜老五告诉你啦?”
“啊?糜老五?”阿宝惊叫起来,“我以为出了什么鬼呢,原来是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哦,不是……”
“不是什么?”
石山大叔一下子傻了,瞪着阿宝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心里还在想:“我怎么就这么笨的呢?三句话没说完就把好友出卖了。”他被吓得脑袋瓜子转不过弯来了,站在那里光闷着,闷了半天才赔笑道:“你不要错怪好人。糜老五是我派去的。其实,他什么话都没说。”
“还需要他说话吗?”
石山大叔的脑门上立刻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不敢正视阿宝,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看过去,见阿宝的脸上又漾起了笑容,心里这才轻松些。可是紧接着就听阿宝吊起腔来说道:“莫急,莫急!着急人受伤哦!我是和你闹着玩的。”说到这里,她突然又把腔调一变,严肃地说道:“其实,你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你也不想想,糜老五何许人也?他能为了你这个好朋友而背叛我这个姑奶奶?他又怎么能为了我这个姑奶奶而背叛你这个好朋友?你也真是太聪明了!再说,你以为我的妈妈真的会干涉我的恋爱、婚姻吗?告诉你吧,她开明得很哪!我就是明天跟着糜老五跑了,她也不会对我怎么样。你信不信?”
“任你怎么折腾,她都不反对?”
“反对?反对有什么用啊?脑袋,长在我的肩上;脚,生在我的腿上。她至多说:‘孩子,路是你自己选择的,平坦宽广,是你的福气;崎岖泥泞,是你的罪过。你可不要怨天尤人,老娘已经把话说在前头了。’”她又一咧嘴笑道,“你们那里的人,不也会说‘儿大不由娘’吗?不过,你放心,我这心里头,装进去的就再也出不来了;没装进去的,永远别想装进去。”
石山大叔啼笑皆非,无奈地说:“你们这代人啊,实在让人无法苟同。说你们没有信念,没有理想吧,你们屈得慌。说你们有信念,有理想吧,你们又成天爱呀爱的不离嘴,沉浸在所谓的爱情里面不能自拔。仿佛天下之大,除了爱情……”
“什么‘你们这代人’啊?”阿宝脸一翻,气咻咻地打断石山大叔的话说,“老气横秋的,比谁大多少了?老实告诉你吧,以生命在宇宙长河中走过的路程有多少来说,你起码得叫我姐姐呢!我在牛郎星上出生时,你还在无极世界里游荡,没到你妈那里去报到呢!”
石山大叔简直被气晕了,心想:“我怎么就遇到了你这么一个玩世不恭、刁钻古怪的女孩啊?真是倒了十八辈子的霉了。”但是,他不敢把这句话说出口来,只好在肚子里闷着,瞎起眼睛,挥挥手道:“去吧!去吧!赶快去吧!我不与你理论,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好吗?”
“莫急!你放心,我还会认你这个师傅的。尽管实质上……,不过,‘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切莫以为做了人家几天师傅,就可以要求人家把自己当作父亲看待哦!‘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荒谬理论我可不赞成哦!孔子拜项橐为师,总不能说孔子应当把项橐当作父亲来侍奉吧?”
“嗨咦——,扯谈!扯谈!你就不要再缠着我胡闹了,我的头快炸了。我认你这个姐姐罢了。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姐姐。”石山大叔烦躁起来。
“把你想得美,”阿宝瞄了石山大叔一眼,把做好的嫩笋烧猪蹄端上餐桌,又笑嘻嘻地说,“我这个姐不是那个姐,与亲字不搭嘎。”接着,她就扭起舞步,放开喉咙唱起来:“我这个姐姐是神仙,做出的饭菜香又鲜。只要弟弟你喜欢吃呀,天天花样十八变。”她一边唱着,一边又扭进厨房去了,把个石山大叔气得呆在那里愣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