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山大叔打开办公室的门,闵英紧随其后走进屋,在沙发上坐了道:“石寅生刚才打来电话,说下学期他这个‘临代’不代了。叫他不要忙着推辞。他说‘名不正言不顺’,这段时间里他已经竭尽努力,为我们赢得了时间,要我们体谅他的难处,下学期派一个名正言顺的去开学。不过,他又强调,千万不要替他正名,他只能为我们捎这一程。问他,如果进行民主选举,参加不参加校长竞选。他说,这个嘛,马马虎虎还可以考虑。群众是‘天帝’,我不能不听‘天帝’的。”
“这个家伙,他是逼我们民选了。”石山大叔若有所思地说,“这也是以往被官僚作风和裙带关系污染净净的校长任命制,在群众心理上的毒副反应,连石寅生这样的人都不敢接受我们的任命了。我看,选就选吧!早选是选,晚选也是选。反正校长任命制是烂透了。”
“这么些年来,我们的校长一直是任命的,总不能说它一无是处吧?”闵英颇有非议地说。
“难道您还留恋校长任命制?”石山大叔非常惊讶,立刻反问。
“不!”闵英断然否认道,“我是说,要全面、正确地评价。不管怎么说,我们是在这条路上走过来的,同时它也是我们走向未来的起点。”
“我想,我们目前面临的要务不是评价它,而是要以更合理的东西去代替它。要说好处呢,世界上什么事请不能找出一点好处来?我说它‘烂透’了,是说它已经不适应当前教育教学的形势,也不适应教职员工们的认识水平和思想要求了,并没有否定它的历史作用。”石山大叔坚持说,“任命制局限于领导者的眼光,加之我们这个重人情、轻法治的社会,难免会带上形形色色的裙带关系。这样任命出来的校长,心里面首先考虑到的,是如何对领导负责,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官运’取决于领导的信任;其次才会考虑到对学生负责。即使他们在考虑要对学生负责的时候,也是大多考虑那些事关自己个人利害得失的事情。很少,甚至很难考虑得到如何让学生全面发展,培养健全人格的;更不用说,指望他们去考虑教育事业的利害得失,或者说老百姓的利害得失了。也就是说,这样任命出来的校长,他们有的是一己得失心,很少有公共事业心。请您想一想,难道我们面对的不是这样的现状吗?而要治疗这个顽疾,只有让全体教职员工行使民主权力,让他们自己来选举他们的校长,让他们来决定他们的校长‘官运’盛衰。如今,农民都是自己选举村长了,为什么教职员工不能选举自己的校长呢?我们的整改计划中,不是明明写着,要改革校长任命制,建立校长民主竞选制的吗?”
“我所担心的不是计划上有没有,而是时机。计划上没有,我们还可以提请司务大会讨论修改。时机如果掌握错了,将会带来不良的后果。”闵英忧心忡忡地说。
石山大叔想,这个一贯具有敏锐的洞察力和决断精神的女人,今天怎么这么犯糊涂且拖泥带水起来了?我可不能有一点犹疑呢!于是他很有把握地说:“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我们不是有了一中的经验吗?趁这次期考的东风,不会有问题。”
“一中的情况是九中不可相比的。九中的老师们深受有偿家教之害,和校外辅导机构又扯不清关系。我们刚把他们从泥潭中拖出来不久,如果……”闵英欲说又止。
“你担心一旦像石寅生、董瑛这样有思想、有理想、有正义精神,又有社会责任感、有教育事业心的人不能当选,选出个王大法那样的人来,我们辛辛苦苦取得的整改成果会得而复失?”
“你说呢?难道不会这样吗?”闵英反问。
石山大叔略一思考说:“不会有这个结果。他们都是文化人,从整体上来说,有思想,懂自尊。以前他们被卷入有偿家教的浊流,是受拜金主义狂潮的裹挟,一时趋利。也是我们在制度上对他们有失节制,犹如满溢的河水,你若掘开河堤,任其不轨,它就危害多端;你若加以节制,把它引向农田,它就滋润稼禾。其实,那不是他们的过错,那是领导者的过错。现在,他们中的为首者已经被惩罚了,他们会警醒的。”
“可是,再有两天就放假了呀?人心思归。开学搞吧,岂不影响开学工作?”闵英好像有无穷的问题。
石山大叔猛然警觉起来,开始意识到眼前这个美貌动人、智力超群的女人并不是在完完全全地和他谈工作,而是在尽可能地找出话题来拖延和他相处的时间,哪怕是最简单的不成话题的话题。然而,他不动声色,赶忙直奔主题说:“此事,司务大会早有决定。至于进程该如何掌握,就是我们具体执行人的问题了。我建议,在开学前搞好这项工作。明天就下达竞选报名的条件和要求,同时通知在本次进行民主竞选的学校,开学前,教职员工提前三~五天时间到校,这样新当选的校长开学上任绝对没有问题。”
“依你的口气,不是九中一家?”闵英故作惊诧。心想,看来他的想法又和我合到一处去了,倒看他能说出几家。
石山大叔脱口说道:“难道您想一个学校一个学校地选,那要选到哪个牛年马月?我建议分两步走。虽然在初中部这是首次,但是我们已经有了一中的经验。先按规模把最大的十所初中校搞掉。在进一步取得经验以后,瞅准时机,再把剩下来的初中校一步到位。”说完,心里暗想道:我说到底了,你该走了吧!
闵英听了心头一喜,也暗暗想道:果然与我想的分毫不差。她脑子一转,正欲提出新的问题,施礼笑嘻嘻地闯进来道:“原来你们都在这里。”
石山大叔一见施礼,暗想,救星来了。连忙说:“您请坐,大太爷。”
闵英忙说:“我们正在谈什么时候进行初中校长民主竞选呢,您来的正好。我来的时候见您还没来,就到石督学这边来了。没想到被他吸引住,不想走了。”
“好事啊,这是好事!”施礼在沙发的另一端坐下来,似开玩笑,又似很认真地说,“石督学才华横溢,难得啊难得!”
于是,闵英把石山大叔和自己的想法又对施礼说了一遍。施礼点头赞许,想了一下道:“我想教研室的问题不宜拖延,最好也在开学前解决掉。我主持了十几年的教研工作,没想到他们竟然会变成这样。”他很有点自责、悲伤的情调。
“您认为该如何处理呢?”闵英问。
施礼不假思索地说:“够处分的处分,该下调的下调,严重违法乱纪够移交司法机关的,移交司法机关,决不能姑息了事。当然了,作为具体领导,我也有责任。我决定辞职,接受审查,让年轻人来干。”施礼的话里话外带有某些不确定的情绪。
闵英听了沉默好长一段时间才说:“您的错和我的错一样,都在于太信任他们了。结果疏于管理,造成了这么大的后果。不过,我们在接受教训的同时,还是要想个合适的办法来,妥善地解决这个问题。一锅端了,爽气是爽气,然而刺激性太大,恐怕也未必就好。何况我们手里所掌握的证据只有那份录音。这次考试分数的悬殊,只能作为我们猜想的依据,却不能作为他们违法乱纪的证据。处理结果,必须要让涉事人员心服,更要让群众满意,社会满意。”
“大太爷说的不错,对此事的处理宜早不宜迟。机不可失,不可让黄花菜凉了。” 直到此时,石山大叔才眨着眼睛说,“我有一个办法。处理结果会让涉事人无话可说,也能让校内外群众满意。不过,就怕高头那里通不过。”石山大叔说得有些犹豫,心里面却在想,这可是动真格的,就看你们的勇气了。
“您说来给我们听听。只要司务大会通过,我想高头现在也是躲在树叶下面怕霜打,他那里不会有多大阻力。”施礼说。
“我想,这个处理办法,司务大会会通过的。人心思治,这样做有三个无可辩驳的理由……”
“你先莫忙说理由,先把办法说给我们听。”闵英打断石山大叔的话说。
于是,石山大叔微微一笑,撮三个起指头,不慌不忙地说出来一个令闵英和施礼万分讶异,又十分佩服的办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