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江南第三次从女儿的病房门前经过了。虽然他自信,即使他走到女儿的面前去,女儿也不会认出他来,但是他还是没有踏进女儿病房门槛半步,只是瞅准机会,在护士查房或者护理人员来为女儿服务的时候趁机偷看两眼。
他要救女儿,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救女儿。然而他在这次劫持闵英的过程中,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的良心受到了极大地损害。他原以为闵英真的如他的雇主所说,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女人,和他的雇主是一路货。结果却发现,闵英和他的雇主不一样,虽然她是教育司的司长,但她仍然是一个柔弱、善良的女子。他没有让雇主达到让闵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目的,又用了雇主的钱。他知道他这样做意味着什么。然而他不想死,他要活。女儿治病的钱还不够呢!他想,如果我死了,女儿就一定活不成。只要我不死,只要能按照我的计划进行下去,女儿就还有活下去的希望。所以,他要活,就绝对不能让任何一个熟悉他的人在任何地方认出他来。同时,他又不断地在心里侥幸,侥幸自己没有让雇主知道在这所医院里有一个他生了病的女儿。
刚才,他亲眼看到闵英进院了。他在花园里的那颗银杏树下,悄悄地为闵英做了祈祷,祈祷她平安无事。他明白,只有闵英平安无事,他的女儿才能有得救的希望。在此之前,他懊悔极了,懊悔最后离开那间鬼屋时,不该忘记关掉强光灯。自己已经决定不再去了,已经决定为闵英留下一线生机了,为什么还不把强光灯关掉?他曾不止一次的产生回去关掉强光灯的冲动,然而他又怕回去。他怕回去,有去无回。假使自己有去无回,女儿也就彻底没救了。他陷入了去与不去的极端矛盾的痛苦之中。现在,他亲眼看到闵英住进这家医院里面来了,他想只要闵英有救,自己的女儿就有活下去的希望。
为什么江南把女儿活下去的希望押在闵英的身上?因为他不想再铤而走险去劫取任何人的财物了。他心知肚明,那是犯罪,既伤害别人,也伤害自己。他认为,闵英是个善良的姑娘,一个心存良善的小官员。在自己可以侮辱她的情况下,没有侮辱她;在雇主要杀了她的时候,没有杀掉她,并且给了她生的机会。她如果得救了,如果她知道自己女儿的情况,她一定会出手相救的。同时他还相信,即使闵英一时自顾不暇,安全部门了解情况后,也会出于人道给予救济的。可是事情真的会按照他的设想发展下去吗?他的心里又没有底。
闵英的病房距离江南女儿江春的病房不远。
现在的闵英,仍然在死亡线上挣扎。自从在那间鬼屋里面打了石山大叔一招“缩骨夺命掌”后,她就再也没有动弹过一次。她的精力几乎用尽了。当然了,神志的模糊程度就更不必说,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此时还有没有感知世界的能力。虽然医生检查的结果是:内脏、筋骨都没有受到伤害,只是头部、手部、肘部、腿部等一切可以用来敲击的部位受了皮肉伤,但是由于失血过多,加之长时间受到超强光刺激造成的极度衰弱,脱险的分率不容乐观。
天色已经黑定,让我们把视线再投到市安全局去。
市安全局专案侦破指挥部里,邢天道、明锐、石山大叔正在仔细地听取单妙对藏匿闵英的那间鬼屋建造前后发生的一些事情叙述:
那年,魏南子还没死。可是,我在他的眼里已经不是单妙,而是他那个求而未得到乡妹子的替身。他日复一日和我厮混,先在他自己动用公款建造的与世隔绝的供他迎来送往、洽谈、歌舞、淫乐之地无名楼。之所以叫“无名楼”,是因为那个地方不能对公众开放,实实在在的真的无名。那里只有一条绝头路相通。从路口到楼宇,没有任何标志。整日大门紧闭,窗帘高挂。若有不知底细的闲人,好奇闯上那条绝头路,不等到得楼门口,就会被保安告知:前面不准通行。严密守卫的程度,不亚于军事禁地。然而,他还是不敢和我在那里长久鬼混下去,他怕事情败露会影响他的前程。为了彻底摧毁他,我让当时在我的承建工地上施工的施工队长江南建造了这间密室。它的进出口是那么隐秘,你们是亲身体验过了,不知情的人根本就发现不了。何况根本就不会有人想到,那里会有一个密室的进出口。你就是告诉他,他也不会相信,只会认为你是在编故事、侃大山,你说的是天方夜谭。而那密室本身建在绿宝湖湖底,和进出口之间连接着长长的地下甬道,任你在密室内如何疯狂歌舞、吵闹,也不会有任何声音传到洞口。密室上方厚厚的水层,也有效地阻隔了密室内部声音的外传和外部世界各种声音对内部的干扰。就这样,我在那里如愿以偿,得以彻底报复了我的仇人。”
“那么,这次闵英被劫持到那个地方,事前事后,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邢天道突然问。
“不知道!”单妙斩钉截铁地回答后又说,“自从魏南子死后,那个地方就再也没有被我打开过。我也根本不知道,江南,他会私下保留了一把鈅匙。除了我们两个人,绝对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这回事的。所以当我发现你们怀疑劫持者是江南时,立刻就想到他的身边可能留有‘水晶宫’的钥匙。只要闵英是他劫持的,就很有可能被藏匿在那里,所以就立刻带着你们去了。其实,那个时候我的心里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你估计,现在他会去哪里?”邢天道又问。
单妙微微地摇了摇头说:“不知道!我没有办法估计。因为他从我这里走了之后,和我就一直没有联系。”
单妙走了以后,邢天道、明锐和石山大叔又综合分析了各个小组汇报上来的情况,一致认为绑架劫持闵英的凶手是江南已经确定无疑。但是,通过各种情况分析,江南也只是绑架劫持闵英的凶手而已。和如意山车祸的肇事者一样是受人雇佣,是为了拿到雇主的钱为亲人治病的,且同属于一个雇主。但姜楠只和江南有联系,与雇主没有联系。不同的是,姜楠在接受雇佣制造车祸的时候,可能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要付出生命作代价。如意山车祸中,姜楠的死亡对于江南来说,是个意外。它极大地震撼了江南的心灵,使江南认识到雇主的凶恶,自己一旦让雇主达到了目的,不但有可能拿不到雇主的佣金,而且极有可能被灭口。因此他多长了个脑袋,决意把闵英藏起来和雇主周旋,一方面要为自己的女儿和姜楠的妻子尽可能多拿到些救命钱,另一方面又想努力保住自己的性命。这个雇主才是这个系列案件的真正主谋。
以上这一切都形成了共识。可是,这个凶恶的主谋在哪里?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和他有联系,一切都指向那个小老头江南。到底怎样才能找到那个小老头江南呢?
时已深夜,七八个大小不等、形状各异、明暗不一的月亮闹翻了天空。
明锐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月光地里的那道不断发出“哗哗”声响的,从假山顶上流淌下来的细流一口接着一口地吸烟;邢天道坐在办公桌前,闭目颦眉和尚入定似的在思考;石山大叔则在室内不停地走来走去,走来走去,……
时间在思维的长河里静静地流淌,时而静默如带,时而激起朵朵浪花。突然,一个激浪涌来浪花飞溅。石山大叔直觉的眼前神光一闪,笑道:“我有一个拙见,或许能让江南投案自首。”
明锐蓦然转过身来,问:“什么‘拙见’?快说来听听!”
邢天道也突然睁开眼睛,直叫:“快说!快说!”
石山大叔微笑着,不慌不忙地说出一席话来。室内室外一片静悄悄,仿佛天地万物都在静静的倾听。真是:思无定势决策多,不落窠臼见识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