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起了雪。年关了,雪也知世间的异情,把自己的长处下到这纷扰的黄土地上来。他是季冬的一个迅速过客,迈着隔段的步子,偶尔来抛抛头,也算是对人间万物的良心的关怀。他无须去蛊惑谁,他是他的独己,他做着自己的处事风格,更无必要去看谁的脸色。他下着,他幽心地下着,他孤立地下着。天空对他来说,最多是一个不相干的牵伴物。不管是平时,还是下着的时刻,他从不受这个把他装入到天空里的广袤物。他想下到哪里,还是他想往哪里下,这是他个人的事,与旁无关。他在天空的附表上,到处爬行,而且双脚不分昼夜。他深知他是四季的一个缩影。很快短短三个月的转眼,他就会被隐没。若现在不抓紧时间这样做,等来了下一季接盘,他会对飞逝的没有抓紧的日子喟然长叹的。
于是,他双脚飞行地很欢;张着脑袋;伸长脖子;两手朝前曲挥着;更甚的是那眼睛似求贤若渴的目光。他远游着,比之先前的落到地面上的满白的地点,这次他有了经历过的深感。今年的足步已过了大半,或者是去年的,又或是在此上向前推进的昔年,他到过人间的白印,好像全是心不由己的乱意的下到人间来的,从未经过有心的考虑。
现在不是正下着的吗?这次的下,他不是胡乱所行的。他改掉了过去的草率,总结了过去的经验,他有了深刻的思想。他之所以感悟出了,是缘起他身上的白。从他第一次落到人间来,那不知是从何说起的事了。由着糊里糊涂下了连他都不知的次数。他一直愚下着,从未问过他为何要在某个地方去下;下完后,他也没有想过这地方的人是否真的感激他的借入。说到这些,然而这些通过文字写出来,谁也不能怪的,只怪他的眼睛没有长好,可能没有长开,所以小小的看不到真相吧。还好有此经历并且不辜负经历,他的双眼终于长开了。他的眼睛长得不仅圆大而且远视一切着。有了这般成形,他该安心地下了。他说往哪里去他就去下。眸子亮着,再没有能使他掉下去的阻物了。
天空是他的,空气也是他的,思想的初开正伴随着他哗啦啦地下。地面上落得足够多了,从昨晚下到了今早。他没有合过眼,但他并无怨言。下到的这处地,是他自己精心选择出来的。他要下上个三天三夜。他想要知道他在下的过程中,他是怎样下的,他的技巧是什么。先前没有关注过的,而今大脑发达了,有了长大成人的认知了。
下吧,他的嘴巴子冲到前面去,对着大地,放纵着身子,不保留,不私藏季末的余求。他下之前,思考了良久的:要是瞅准了地儿,他便要纵情地去下,下他个酣畅淋淋。顺着这般心境已走了少许,不出他的期望,已经下的覆盖了花花草草,路段儿也如他所期。从上面俯瞰到的人间静态,他投心地满足。被盖了的一切,端直着的,还是下蹲着的,还是平躺着的,他尽收眼底。他想跳跃,他想歌唱,他还想低吟,尽管不想让人间听到他在高兴。这些想法的涌出,使他再也不能附着天空了。他要远离而去,他要跑到一个人烟稀少的角落里去,深藏起来,要么大唱,要么跳跃,更要么自我心醉地浅吟。
这时,人面开始着手扫他为之付出的白了。有拿着铁锹的,有拿着笤帚的,有拿着心烦的,有拿着懒惰的……然而他看不到了,他躲去了!
他去了哪里?清白的雪上没有留下蛛丝马迹。他狂热地到来,又静寂地离去。他以为他这次的疯狂是人类的渴求,然而,似白白的馍头般的雪被人类又以这番狂野的心绪扫去从而扫出以前的不留他物的路段来。
看到这些被扫出的洁路,他又何必真心降入人间的地面上来呢?
不知他离去的欢喜还在自我陶醉吗?要是他聪明的回来顾盼一眼,又是怎敢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