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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笔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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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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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舟(下部)》连载

第九十七章

下了雨的院子一派清新,只因院中长年四季到头都脱不了绿的这层外皮,经雨水大量一冲刷,仿佛绿得新然了,似是每件活生生的物面,披上了一层碧绿的丝绦,又一见铺天满地的阳光, 它们团结一齐了,手拉手似的,绣拼到一起,成了一幅美轮美奂的绝代景图。你看!人们双脚踩在上面,走得其乐舒心,路过一旁的绿叶,虽是沉默无音、无所表示,但静立的精神劲头,可不一般,它们像吃饱了食的动物似的,伸着充实的懒腰,物质性的一展雄姿。

王莺从餐饮处往回走,她不像无事那般走得快,而是头部低得或许连她都没有发现的了。只见走过她的同事们,一见她正处在若有所思之中,便都悄悄地过去,不像平日不打招呼,就不会走过去的。她在餐厅里面,闻得了一点风向的吹动。这于她来说,不算高兴,也不算伤心。但她天生的多思多想,不由得她去往更深远的地方抛思虑了。快走回来时,她突然停住了脚,盯着眼前的一排法桐看来看去,目光不顺心的暗淡,再一瞧几步之近的办公之地,她暗淡的眼光似是无力穿透远方的黑暗了。她伸出一只手,腰也不自觉地弯下了,抓住一片青叶,想扯断不扯的,似是扭转着一个不听话的小孩的胳膊。

她小声咕哝了一句,“找人顶替我,笑话!”然后,轻轻一发笑。

近在眼前的门开了,小方跑去隔壁了。小方一出门就看见她了。

她坐下来,揭去杯盖,端起来要喝水,但杯沿还没到嘴边,她又放下了。她的神情在繁索的若有所思中显得深重了,犹如一方池塘里扔进了许多石块,搅扰了一片清静之地。现在她的思绪跟在脏乱的后面,像是一条无力的尾巴被拽着游动。前方的路脏兮兮,她不是不知,但无能为力的尾巴无法摆脱她的厌恶。她清醒的知道,她在此的人生的职业之路,还在不见胜负的继续,并未转弯方向终止。她曾经说过,她就是打倒了,也要咬着牙站起来,重新走下去,为的是争一口气。

脏气很像每日的空气,日日排放着,但她的鼻孔从未闭塞。

方直查过场地回来了。王莺一见她的妹子,她一时之中断语了。方直一见她无声,就主动上前说:“刚才一个客人问场地呢。我过去看了看。这天被会议上占了。”

王莺无心地听着,没有作声,也没有问具体的婚期。她的思绪还不定地乱飞着,这见听方直的有心报告,自己却成了一个无心的听主了。

方直感觉出她的姐肯定遇到事了,所以静气答之。

与方直的办公桌连着的桌子,也就是解谜先前办公的桌子,空荡了太久了,老是寻觅其主,但这间的屋壁似是邪气太重了,总是找不到一个合它的主人。不知是桌前的风水太贵气,还是常人无法胜任,总之,空荡期塞满了各种纷说的罪恶。

她们俩姐妹静静地各自安坐了一会儿,王莺忽地很少遇见地打了个哈欠,打过之后,她冷笑着说:“是哪个不要脸的又在背后偷骂我了!……”

方直去看她,她两肘带着力撑紧桌沿;肩胛骨朝上有意挺着;两手像拳头似的握住顶住紧闭着的嘴唇,似是全身运着一肚子的火气,她像是隔着看不见的某物听到了某人在正惨骂她,把她骂得一文不值,她和狗比起来都不如狗,还能向人摇个救命的尾巴。这样的一相比,她实在是太自视清高了!……

方直觉得有点蹊跷,越想王莺才说出的话越觉得奇怪,好好的一个人,一时之间,居然说出这么有意或无意的一句话,她再次回过头去看她,她的肩胛骨已经恢复了正常,整个后背轻松地且稍点弯度耷拉着,不过,她握成拳形的手背还放在嘴前。

她在深思!往往一遇到事了,她做的最多的动作便是这种样子深思。她深思起来,连周围的墙壁都静得害怕打扰她。

方直看过第二次眼后,也不敢喊她问话。只坐等她先来开口。

眼看过了七月,八月一打头,方直觉得前方有什么东西在等着她去拿。具体是拿什么,她心里没谱,只是大多数情况下,一想到这里,她的心情没好受。本来与每日的咨询婚宴的客交流,也是排解过多的苦闷的一个方式,听听每日的不同的声音,日子不全失掉了冷漠的人性,她的眼前多少不全填满满的枯寂。

听到外面一阵喊声,音声近了,是曹红在喊隔壁的小姚。小姚是个新人,才来在会上就是个跑腿的,打打杂,替所有人。

王莺一听到这声音,便想起了上次的事,那次之后,她们见了不是不说话,而是面子上有了彼此相知的尬尴,但都没人揭穿,只是演戏似的一走而过。

“是非精!……”王莺骂道,“帮了忙,还要卖你!……什么人!”王莺是转过头朝着方直说的。

“道德风气太坏了!”方直加强一句。

隔壁的门被人使劲地推关住了,声响跑进了里面,隐隐约约地听到不太清楚的声音。外面走来走去的保安的目光心存不正地直瞅里面。王莺叫道:“去把门关住。”

外面正走着一个保安,平日里和张海走得近,黑黑的肤色,穿着蓝色短袖,他的眼神和一个奸诈的小人似的,泛着不太正经的邪气,他每走过门口,都要有意急速停驻,让人看不出什么,然后诡异地朝里面勾着眼看,他到底是在看什么,没人知道,只知道,他的行为肯定不诡,听说,这边的是非有一小部分是他捣到张海的嘴里去的。王莺一见到这个黑呼呼的男人,恶心得直起恨,咬着嘴巴想站起身来从门口赶走他。

“到处都是张海的眼线,小心点最好!我们平时说话,声音要小,小心隔壁保安部听到了我们之间的谈话,那里面指不定几个眼线呢!”

王莺去餐饮部转悠回来的脸上阴郁,不是听来几句流言之语导致的。事情绝非简单就从脑中一闪而去的。平日里,她爱去两个餐厅转一转。她转一趟可不是白转,当她和里面的各种人员一谈起话,席面上就会响起近日许许多多的各种听闻。这其中,一定有关于她的部门里的是非流言。她与人会拉长问短。除过几个可恶的领导,每个人见她都喜欢。她不笑不说,一笑则显得亲切无比。她的笑具有与生俱来的人格魅力。这次,她先去的是贵宾楼,有三个执事的分班经理,都是女性。其中两个和她关系不错。见了她,像是见了亲人一般。财务科扎点的两个倒班的女员工,见了她从未不笑的。她一来,透莹的门还没完全掀开呢,四个女性当中,不论谁在前台了,老远地站起身做出向她问好示意的行为。

“知性的美女来了!好啊!”财务科上刘师温柔地打起招呼,她还没走到人家跟前去。人家的话她却听得一清二楚。她笑脸盈盈地扭着知性似的腰部,跨前步子,扎煞开两条胳膊,两只手亲切地摸住刘师的脸蛋,肩头侧倒一边去,用嘴凑上去亲人家的左脸蛋。

“这么多年了,不见孩子气消失,活泼劲儿越来越浓了。看你打扮得多知性呀!……”过去,同在一个部门相处过的同事欢快地说。

“刘师,你别赞美我了!我被你夸得不好意思了。”她脸微红地两边闪,脚底下的银色细高跟似是两只活蹦乱跳的小青蛙,不住地轮换抬高落地的姿势。

“能不知性吗?你看那身材!胸是胸,屁股是屁股——看看我们,同样是女性,能敢比吗?……”后面传来分班经理杨丽的声音。

杨丽推开了门走了上来,她和财务科的刘师一样的柔美。说话声细细的,步子轻轻的,给人第一印象是:不争不抢,本分老实,老远望去,神情静闲。

她从后面两手绕到王莺两旁肩膀上,脸上笑开了。笑得真是见了自己最欢喜的人似的。

“我真想把我身上的你们所羡慕的优势用刀子割下来分给大家。好让你们也变美。你看看,能割吗?人肉之躯,下刀的那一刻谁不喊疼?……”她性格上见义勇为、舍己为人的一面呈给眼前的老同事,她兴奋地手舞足蹈地高声说着。

刘师和杨师,她们俩个一听她的话,大张开嘴情不自禁地笑了,两手掩住她们描红了的性感嘴唇,来回的你看我、我看你,听着老伙计的话,这一动作不知何时停止。

王莺看她们的眼神,问:“你们别不信我舍不得这些,你们每次见我总是这样说,我真的不好意思来见你们。”

杨师收回两手,把她拉到内厅,不到十点,大厅冷冷清清的,她们刚要坐下,倒班的一个领班者来了,她去了侧边的一个小房间,等出来时,她换上了黑色的西装。

陈师和王莺起先坐下那会儿,随便聊了些女性的话题,聊着聊着,话题转变了,进入了小声的、害怕别人听见的谈话之中。领班者走到每一个桌子跟前,揣揣拉拉的,还一边扫地面上的微小的脏物,她的眼睛有时还不停地打量她们这边。王莺似是看见了,斜着眼像是瞪过去似的。她减小比原来还小的声音,趴下身,脖子快要挨到桌沿了。

“是吗?……这个我知道,谢谢你对我说这些——还不是因为上次的事,他们的脸没有搁住。……以前咋没有呢?……餐饮部一管,还对婚宴部规定起什么来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是谁在后面推波助澜呢。”

“你心里知道就好,千万别说出去。王涛对我们说,你去四星级酒店去当服务员都没人要你,说你一身土气,还有那个叫小方的女孩,说人家娃是土包子,一看都是农村出来的,要形象没有,要气质更是没有,还把你们放到婚宴部丢饭店的脸,好像饭店没有漂亮的女孩了。自从那次后,想起来就说,什么话都骂,骂得有多难听,你不信去问小严吧!”

“你说的我信,我信,不用问她。在这里面,我只信你们几个。你能对我说这些,说明我们彼此互信。”

“能在单位遇上一两个信得过的人,比什么都好。我了解你的人品。”

厅里来了三四个服务员了,走来走去的整理一切,还不断地朝桌子上摆碗具。不能再坐了,越来越多的人眼,全部集于她的身上,仿佛每一个人的眼珠会跳动,跳出来飞到她的四周,向她索要听去的真相。她若是不吐为快,他们就会从她身上找出有利的栖息地,长期折磨她。再不走,他们的头领马上出现了。头领一来,这些目光全比下去,不足一视,压盖他们的所有的眼睛,似是一场应试现考,如同考验人人的眼力,深挖深挖谁的眼力具备老辣的性儿,像利镞似的射提出人心的迸裂。

“我闪了,让王涛看见了不好,害怕牵连你。”

方直把头都能点断,像此类的话她听得失去了知觉。好比一个商人钱财挣得堆满了屋子,富得流油了,以至流出门外,少了多了谁还能有心思觉察少一分多一分?!

此处的所有的事情像是猫儿吃食,拘泥一套,不曾改变,调味品单调匮乏,令人厌得窒息。她不是一只鸟,不然早都飞得无影无踪了。呆在这里为别人挡不干净的晦气。

王莺的嘴又摆出开腔的阵形,说出没有说出的重点之事,藏在心里不是事,毕竟自己人跟前,更不是事了。她理了理两边的鬓角,把右边的细碎头发强为地塞到耳朵后面,头一转,看住她的妹,刚想好去说了,她的头又转位了,似是这只耳朵拉了她的听力,她听到她身后的这间小房子里的间壁传来几个保安的混杂声。她听定了,听得像是从自己耳边说过去的话。

她看到这扇小门开着,自个站起来,去关了。

“小方,听说他们给这个部门要找一个饭店的老职工。这个老职工姓吴,不知是谁在后面为她指路,她要来我们这个部门。她跑到张海那里,自告奋勇地说:‘她能胜任这里的工作,她有能力替代我。’据我了解,这女人不是个好货,在客房部人品很烂,一天没事跑到上边去告她的经理。你说谁要是有这么一个员工,那还得了!告都告死了,还要斗智吗?……”

她的姐讲的这个女人,她的眉毛底下从未落下此人的影子。她听得满脸懵懂,她姐说她坏就坏,不用打正面交道,再让她下此人品的结论。听完,她自然把她归为小人一类。

“我才不怕呢。这里的什么魑魅魍魉我没见过。我就是吃得塞满了牙缝,我也有牙签能剔除它们, 我不怕它们不走。再来更多的,我都能对付得过来。”她右手的食指伸在空中,其余的相攥住,食指像一根不隐的柱子,四面不定地闪摆,到底倒还是不倒,倒到哪个方位,她断不了准。眼神定神地追逐它。

“要一网打尽!一个都不留呀!”方直愤慨地扭了扭她的脖子。

“是的,妹。你对此看法呢?”王莺眉毛一扬问道。

“我的看法很直接:对待敌人死拼到底,绝不让退,抖个你死我活。从我来这里到现在,人性早都死了,这里的人。”

“对,拼个鱼死网破!这帮子不值得心慈手软。我们想抱和平相处,可是人家却要的是让赶我们走。越弄我们,我们越不走。……没人招了,却要招来一个掏马桶的。真是一个笑话!……”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喉咙眼里不断地哼哼起来了,并且连带冷笑地做出鄙视的目光。

方直听得带起劲,内心火烧火燎,四肢既而变得重了,仿佛从一个虚形之中,无声无息地掺住了庞大的物体,为自己重新整饬了个人的斗争观念。眼前,或是前方,一场无销烟的斗争,正马不停蹄地排列上阵,形式上的步步逼近,使被动的一方也竖紧了毛发。

“姐,无论形势如何发展,我都不怕,大不了一走了之,从此了无遗憾。”小方心里怦怦直跳地说,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从她的很少的这种心情看来,她像是遇到了喜讯似的。

“小方,不要乱搞!……大家玩得都是智勇。”对此,她姐的脸面稍稍地沉下去了。

方直话中的内里意思,只有她自己真正明白自己的真实意思;相反,她的王姐听出她话里的表面意思,使人一听,经不住智者的推敲——无能的人言出无能的话语——欠缺成人、做人的一个豆子大的“智”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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