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底了,饭店为此月的的所有员工的生日准备了庆祝,所谓的庆祝方式,不过是摆上几桌饭菜,同月的员工们相聚一起,有说有笑,互相认识,也算是过了一岁生日。
王莺和方直也都是本月生人。庆祝排在正午用餐的时间。这天,中午还未到,王莺便拿出化妆包开始捯饬自己了,而方直一看这正式的扮相参加,她自己却没了好心情。然而,她本来也不想去。人多,听说还有领导,她更不想去了。但盛宴在此,不去不行。
一面想着,一面欣赏着王莺化妆的步骤。人家只化,不见她动静起来。老大一个人了,女孩子不懂点化妆的技术,好像女性的这身皮都等于白背了。
何况她是白背,活了半背子,连象样的化妆店似都没进过。
“你都不把自己收拾一下?……”王莺问她。
她羞涩地闪到一边去,拉开自己的抽屉,酸心地取出一支口红。这还是前几天李经理给她的。从小的质朴,长到了女人的岁数,一支火丽的口红她都怕逾越于嘴。给的第二天,她就抹了。但那只是她打了一个来回,又被抹去了。她总感觉,那口红的色有种不正经的样,使她见了人,得到多个嘲笑的目光,因涂在她不休面的妆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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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因为她不擦粉,不抹口红,李惠不止当面提醒她,还在王莺跟前说她太土,倒部门的形象呢。这不扮之行,却被当成一个罪名,往上面的闫总那里告了几次了。
也是,这里是饭店,不顾形象的穿行,总是不该合宜的。
在里间门口的墙壁上的小镜子,照着抹完出来了。那色她一点都不喜欢。觉得俗艳。
在桌面,她正背着身子,王莺叫她:“转过来,让我看。”
她像一个要出嫁的姑娘似的,脸嗵得红了;她斜侧着身子。
“身子转端,让我看些。”
眼前站了一位异性似的,看个嘴羞羞答答的。
她羞答一般地正过脸,王莺一看摇头说:“这个颜色不适合你。我给你的那个口红呢?那个色淡肯定合你。带了吗?”
“好像在包里。”她又走进里间去打开包看。不是好像,是真的在呢。
王莺给她了一片湿巾纸,她擦去那不适的红。
李惠走进来,这个点她跑来了。
“我的老天爷呀!吃个饭还要细细捯饬。”她们的经理说。
“……” 王莺嘻嘻一笑,又叫她的小妹,“小方,你过来。……这样多好。李经理你看小方这样抹点口红还挺漂亮的。”
“那就让傅师过来看班。安排了吗?”李惠问。
“说过了。一会儿就过来了。”
“必须确保办公室里有人。看着让他来,你们再走。”
“好。”王莺说。
她们一进包间,里面的人来了不少,有坐着的,有站着的,撑了两个大圆桌。方直认识不过零星几人,但只仅仅限于认识,绝够不上熟悉;见了只是微笑一视,便是没了话头。王莺却不同,毕竟是老工了,好像每个人她都认识;人人注视着她的脸,看也看不够;其中有好几个专门凑近她的身边来,与她搭上一句话,显得他们与这样的场面同样有一种意义。快到开饭的点了,客房部的王总笑眼逐开地进来了。大家这才猛然地意识到,原来这位总和大家同是六月份生人。于是大家就一同站起,并齐声喊出:“王总好。”
王总打着手势让大家坐下来,且高兴地说:“我们都是六月份生人,六月份生人有福气,是庄稼成熟的季节,也就是收获的季节。”
他走到方直的背后,说着停下来,把这一桌人齐齐笑着看了一眼,等于是问候。他是眯眯眼,但挡不住他身上少有的一种文化气息。
然后转过背又去看后面那一桌。这桌有一处位子,似是有人提前让出来的。近在他的眼前,他便很自然地坐上去了。
一看点到了,一看领导也到了。一个服务员走过来,提着水壶,给每一个人轮流倒上茶水。接着就是上菜。在上菜的过程中,谈笑声不断, 这位王总也是性情中人,丝毫没有权者的架子,人和气不说,而且在上完菜后,他举杯站身,大家看他站起,也同站起。他拿杯微微伸前,对去临桌,临桌的人都回过头来看他;他手又缩回,对着眼前说:“祝我们生日快乐!大家吃好喝好。到了这里不要拘束。”
开吃了,菜上得蛮丰盛。 一桌的菜,晃得方直叫不出它们的名字。王莺和方直一桌相对。大家吃一两口,便停放一下筷子。灯光很亮,打在人脸和饭菜上。王莺的妆衬着亮光非常年轻,此时的岁月就像一盏温柔可待的灯盏,就是照在几个素面朝天的扫工身上,也是一样的年轻。
灯光的善待,其中一个女的夸赞对面的王莺如何的年轻,这人依方直的左边而坐。
“你有二十五六了吧?好漂亮呀!”这是一个老女人了,比李惠还老,抬头纹在她两眼相瞧人家的脸面中深陷。
“啊!”王莺惊叹,“我有那么年轻吗?我都快要四十岁了。”
“不会吧!我看你骗人。你绝没有那么大。”她的眼神里闪着作假的刻意恭维地说。
“我是真的快四十了。不信你问她。”她临旁正坐着她一个老伙计,说伙计又不很象,听她叫了两声伙计;她的伙计只是笑。
吃到差不多到点了,临坐的王总又站起举杯,来大家碰一下,祝这次生日过得愉快。王莺方直这桌赶快地拿杯过去,偎近这位总。
“ 我简单说几句,我很高兴能和大家是六月的生日,六月的人都很善良,而且聪明。我祝大家身体健康,工作顺利,越活越年轻。来,干杯!”
随即,碰杯声宏亮地响彻整个包厢。
碰杯下来,方直挨着王总,王总眼神看回来,在小方的脸上略停留了一下,仅有那几秒,让人看不到的那几秒。方直过去是个老妇人,有些岁数了,个头很矮,在这些人当中特别不协调,好像一个侏儒的体型;在年轻时,个子也高不到哪里去。
王总的眼注意到她了。便和善地开口问:“大姐,今年多少岁了?”
“六十六岁了。”老者一脸的温和,面相看上去极其舒服地回答。
“吃好了吗?大姐是有福之人呀!祝大姐工作顺心!来,我敬你。”
他送去他的杯,交到上面,碰的一声响——爱心便碰出了。
这位老妇人受到了老总的特别对待,回到席间,有桃形的寿包,是豆沙馅的。人老了,都偏喜软活的食物,吃起来不磕牙。大家见老人爱吃,便都不吃了,王莺问服务员要来一个袋子,对她说:“你全打包拿回吃。留下就浪费了。你爱吃这个,给你装在这个袋子里。”
老人起初不好意思要,但在大家伙的关心下,老人只好依了。
傅宏看她们回来了,说:“小刁叫我,我过去一下。”
“王总人看起来挺高雅的。”方直说。
“王总和他们可不是一个档次上的。年轻在俄罗斯留学回来的,能讲一口流利的俄语;人特别有素质。”王莺告诉她。
“姐,你觉得那菜味怎样?”
“我觉得咱饭店菜味不错。你吃好了吗?”
“还行吧。”
“啥叫还行?你看你吃个饭,嘴巴吧唧吧唧的。我一直观察着你吃饭呢。”她说得一脸讨厌。
方直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