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直回到住处,依然沉浸在悲伤之中。她的男友一见到她,就追着问:“你怎么了?脸上气色差得太远!”
她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地想着那件在她看来已成定局的事情。心里又烦又乱,坐着一句话都不想说。只想静静心,但李诚坐在她跟前,一时问这,一时又问那,想着话问。她不想道出自己的心事,怕他笑话她。在工作上,他看到过她的付出,有时回来都十点多了。她打算明天再看情况,情况真如她所想的毫无希望了,她再告诉也不迟。心事千千重,看到什么都不顺眼,就是个灯光也惹着她了。本来一句话可以好好说出来,但她就是没有好好说出来,而是生冷蹭倔地说:“给你老说晚上开那么亮的灯干啥呢?说了多少遍了,老是记不住!”语气是那么刺耳,那么伤人心,使人听了简直受不了,不由得想跳起来收拾她那张嘴。还好,李诚这会多少忍住了。不像以前那样火爆了,和她在一起,他的脾气磨下来了。但还是语气冲人,说:“你妈的屁!在哪里吃了炸弹?一回来把脾气发在我身上。”
他拾起来就走到另一头,离她远远的,又说:“一看你那狗脸,我就想……哎!”
方直的眼睛湿润了,低着头,强忍着泪水,手机在她手里维持着她眼睛的力量。她没接他的话,不加理睬地飘过这两声同样如她的骂声。
吴婧在张主席的力推下,被评为去年的饭店优秀员工。在闫总的会开过的第四天,饭店全体优秀员工和在张海的带队下去广东旅游了。她这几天的班都是方直上的长班。无了她,办公室消停了不少,仿佛又回到过去那种情景了。吴婧一出游,傅宏一坐就是大半天,说话也放开说了。王莺也话多了,满肚子的话在傅宏跟前说也说不尽。
“傅师,小方真的是走定了吗?”她一口伤心地问。
“看小刁那样子,方直非走不可。我按你的话也说了,人家就是不要小方。”傅宏也无力回天地叹着气说,仿佛一切真的已成死局了。
“一直把人家娃欺负不走,就用合同到期这个手段来对付人家娃。还不承认!人事部那个新来的主任对小方说是上面的决定。你看看刁钻是人不?把这事还要推给上面。”王莺无法让自己内心平静下来,怒声不断地说,仿佛把傅宏看作了刁钻,当面怒骂他。
“这事不用说明,一看都是部门经理决定的。我在你这儿才说这些话,其他人跟前我才不说呢。自打我接手这儿时,刁钻一刻也没放过,就是让方直走。”他在王莺跟前说话非常放心,也特别自信王莺的为人。
“可是我舍不得方直走。她,我习惯了,人不但朴实,而且本分。如果我站出来保方直,你也会像我这样做吗?”王莺用充满力量的语言问他。
“我也会。只要能保得住。”他声音舒缓地说。
这时候方直出去了。方直再回来时,傅宏已经被刁钻的电话叫过去了。
王莺不能眼看着刁钻和李惠胡作非为,在找闫总之前,她想去会会他们的口气。来到餐饮部的办公室,一进门,她横冲到刁钻跟前,说话毫不客气,直戳要点地问:“方直终止合同是你给行政办打的招呼吧?”她冷冷地瞧直对方的目光。
“我不知道这事。”刁钻抵赖地说。
“别装了!除过你部门经理有这权,谁还能把这坏心操在方直的身上。敢做不敢承认!像个男人就承认吧!”王莺一近视这张奇丑无比的嘴脸,浑身都冲动地想骂他一句,或者朝他啐一口。
“那么,李经理你知道吗?”王莺扭过脖子问她。
李惠面不改心不跳地盯着她说:“我也不知道。”然后什么也不再多说地出去了。
解谜只是一个小兵,这种事她拿不了决定权,至于建议权有没有使用过,就不知道了。
傅宏这时候在迎宾厅,他和李安老师同坐一张桌热聊着什么。
王莺实在不能等了,她要给上面的闫总去个电话,把方直的事具体反映给他。她在闫总的身上还抱有一线希望。第一次电话无人接,过了一会儿她又打,才打通了。经闫总的同意,她跑到人家的办公室去为方直求情了。最后的希望落在这位老总身上了。
闫总平常如初地看着她从门外走进来。她才从刁钻那里直接出来到了这儿,气还吃在胸口呢,脸上就像失去了风采,风尘仆仆地走近他。这位老总一看她整体精神反应,就心想出什么事了。但他好像还不知王莺为了什么事亲自找他上门说。他坐在高处就像世外桃源的隐者似的,与世隔绝一般。
“电话里面一说就行了嘛!还非得见面说出来。”闫总戏谑地说
王莺没时间笑似的,她抓紧时间的分秒像抡一把斧子似的快刀劈上去,说:“闫总,行政办已经找过方直谈话了,不让她再续签合同了。这个娃不能走,这个娃是我的助手,她把我工作配合得很默契,我离不开这个娃了。”
“什么时候谈的?……那个——”他仿佛此刻才听到这件事情似的问。
王莺在这件事表现的不仅激动而且语速特别快,害怕错过一分钟,她的人就会失去一分求生的希望,不等闫总说完后面的话,就抢着说:“昨天谈的。是新来的那个任主任找她谈的。娃可不能走呀!这个娃是我看着一手带出来的。其他人来搭我下手,真没有这个娃的可靠、诚实、勤快,……她就是好。在部门,只有我才有资格评价这个娃。闫总,这个娃可真不能走呀!”她越说越急得语无伦次,嘴巴心痛地直打颤。
“我知道这些。但行政办已经找过她谈了话,这事还有什么办法呀?小方不受餐饮部的欢迎,留下来双方也会一直闹事。我看了,她不走,餐饮部不放手呀!就是勉强留下来,又有什么意思呢?人家不容她,她呆着也受罪。”这位总似乎看来放弃了她的下手,为她解说其中这团难防的线。
王莺听出了他话里隐含的真正意思,但她的想法并不拘限于此,而是找出另一种为她自己人去的出路,她脑子里早都有了,于是听他说完自己的看法之后,她接住他的话说:“闫总,餐饮部也不能把这事做得这么绝吧!方直也可以去其他部门呀!饭店正是缺人之际,把她调到外部门也好呀。直接来了终止合同,这算报复手段吗?一个小小的员工能把他们的利益强夺吗,还是无论处在哪个部门给他们构成威胁?……有这个必要吗?方直把他们怎么了?下这么凶狠的手!”
她的痛恨加上激动,导致她整个人表情颓丧,站在那儿,以前的干练气质就像被人榨干水分了,再没有那份人为的自信了。她的双目里哀求似的望着闫总的脸。但她的眼神在今日这个时代好像脱轨了,派不上真正的用场了。早在过去,她的眼神就是一座灯塔,只要愿意去照,别人照例还是愿意去闪护它一把的。
“那小方的意思愿意去其他部门吗?”闫总跟着王莺的话题缩小地问。
“她肯定愿意。她对饭店是有感情的。”王莺代表方直明快地说。
“这事我一个人没法说。我也想把方直留下来。我估计是上次的发言击怒了餐饮部。”闫总为难地分析道。
“那就这样让方直走吗,闫总?”王莺愤愤不平地问。
“人事部都叫过谈话了,还能咋样?”他爱莫能助地说。
王莺抱其最后的希望在所希望之地无法扭转地破灭了。她沉着头从里面出来了。一出来,看见隔壁的行政办她真想进去找领事的谈谈,但一想又不合理,就没进去。两个办公室都去找过了,没有起到一顶作用,连她心里都小看自己了。她觉得自己很丢脸,把以前老挂在嘴上的承诺就像一句句吹牛皮似的打在自己的脸上了,仿佛自己从高处下落到低处了,从神坛跌到尘埃里了,人生的铁句一落千丈,犹如她自己摔倒在地再也起不来了似的。她过去打着扶助弱小的旗号,与他们为伍,奠定正义感,不是没有成功过,但这次很不走运,她的脸丢完了似的,在餐饮部跟前吃了败仗似的,在方直跟前吃了过吹自我能力似的。她不愿立马去见她的妹子。她想去那边的草坪走走,那里没有人,她的心可暂得安宁。在安宁中,她还要寻觅机会、哪怕试试也行地为方直找出生路。她坐在亭子里,背对着不远处的路,朝着右边墙根下面的一小片竹子疑视着。林中可以看见小鸟地跃动,颤拂着狭长的叶子,时刻在这片小小的竹林里自由散漫着。现在的草坪没有四季,王莺却看到满眼的秋霜,叶子不如去年这个时候绿了。去年的今天,她怀着满腔的热情欢迎她妹的加入。那时想:她身边终于有自己的人了。两人共同干事总比得上一人干事。多一个人就多一双眼睛。有了除自己之外的眼睛,远眺天边不但清而且广。她在想象之前,非常期待。但等她的妹子成为了身边人,后来她不是没有后悔过。但既然让她来了,她就要像个说话算数的男人,让自己的肩膀上压得沉一点, 这样她的妹子才会站牢稳。她像个男人照自己所想的做了,但还是没保住自己的妹子。她的妹子最后一天期限了,过了今天就不再来了。她的身边又像一年前变得冷清了。
“先让她缓缓,不要那么快办手续,往后拖一拖吧。”她想到这句话,考虑着如何对她说,
她看出她的妹子不想在此处混日子了,有想走的意思。这样被人不干不净的弄走,倒是成全了她妹的心。她妹可以放过,但她这口气绝不可放过,这就相当于这一阴损手段打在自己身上一样。那种耻辱的感觉她不是没有尝试过。那个味呀,真是后半辈子的污心!
微风吹动着四周的叶子,擦擦起来的声音仿佛在对她传递着悄悄话儿。暗示她,风的吹起是有迹可循的,能吹动轻薄如纸的树叶,却吹不移她不可动摇的坚心。大自然是有灵性的,大自然的声音罩着灵性的光芒,她的坚心是不易被吹动起来的。坚持如一,她妹的事才会有意想不到的转变。
“对,先让她稳住。不要那么急着办离职手续!必须要个过得去的说法。不会是上面的决定,明眼人一看都是刁钻搞得阴手。太不是人了!人这个字被他们分解了,两笔中间走出一条私路来。”王莺总算想到这个程度了坐起身来往回走。
隔壁销售部那几个重要的人还未获晓。他们睡在他们的天堂里,斜着眼数星星。王莺经过这个门口,李婉一看见她就唤她进来。但她婉然说道:“有客人打电话找她。”李婉的友好才放过她一马。辛建盛把脸转到窗户上,用一种似有似无的可想目光注视着她走过去。她注意到了这可想而知的目光。但她装得若无其事。其实早在昨天,方直被叫去谈话,邰箭是从行政办的小马那儿听说的。他把这一重大消息第一时间带给辛建盛。他们躲在黑处看灯火辉煌的日夜期待终于按着他们的想法迎来了。方直被收拾掉了。只余下王莺一人了。他们过去都走了,留下来的人他们不带走,还要隔夜看他们的笑话。昨天邰箭一带给辛建盛这个消息,他一听有点不相信,以为邰师蒙他。
他说:“你是从哪儿听说的?我怎么就没听到?”
“行政办谁不知道解除方直的合同。”他称心地说着,这件事到了中秋之节才合乎了他的心。
“你去行政办专门问了?”辛建盛一向疑心大,依然追查究底地问其中的细节。
“不,是小马告诉我的。昨天上半年来的那个姓任的主任都找过方直谈话了。具体谈的什么,还没人知道。也没必要知道了。她怎么着都是走定了的!”邰箭大快人心地说。
“这个小蝌蚪要走了。那么那条大鱼呢?”辛建盛好半天嘴里才挤出这句他一直埋在心里的话,发出冷笑地问,眼神里拢了一束杀人不见血的光,寒气般地充斥着他的眼睛。
“天地万物谁不成双成对地飞行?”邰师拿出他“老师”的身份富有哲理的说道。
“你是说王莺也快了吗?”他那束光的眼神惊悚地望向邰老师。
“我是那边的领导吗?你急我急都不顶用。用时间说话!”邰箭因为才华的释放,得意洋洋地仰高头说。
辛建盛虽然看不起这个里外有点娘的男人,但他的口才水平在有些时候蛮有两下子的。为了感谢他透露给自己未听说的消息,顺从地接受了他的观点。
在王莺出去的当儿,方直像是坐禅似的等王莺带回的消息。是好是坏,她都能认了。但有一条,她想通了,她不能灰溜溜地走。她一定要拿出所谓的尊严告别这儿的曲折。这在以前,她无时不强调。如今这一强调不再由嘴说下去了,而是要摆在桌上说些实在的了。以前常常喊着要走,但到了真正要走的时候,心里的那种产生出的奇妙心情反而不爽。她俨如被上天投胎到这个部门,是在后妈的手里成长着。因成长需要资本,后妈养不起了她,又不甘愿投资,所以她被掀出了门。
王莺深情地望着她,有些话不想让这个妹听到,听了只是伤心,她婉转地说:“妹,你不要急着办手续,等等看。把时间往后拖起。”
方直看到了她的眼里深情不断,心里却依依不舍了。她的姐以前不管用哪种方式教育她,但不违背一个好的出发点。那种目光的流露,她除过母亲的眼里看到过,再没有其他的人了。“恨铁不成钢”这是王莺与她发生冲突时,最喜欢说的一句话。王莺把她好像当孩子看待,但她看不出这个“好似”的用意来。过去的历历在目,犹如一夜之前。她忘记不掉,走到哪儿都忘不掉的。这种深情就像在她贫苦的心灵里种了一颗爱的种子。待到来年春天,看到一片花海的世界。
方直心里激起一阵酸楚,蔫头耷脑地回应道:“姐,就听你的。”
王莺建议说:“晚上,我们还有傅宏出去吃一顿饭,我请客。”
“还是我请吧。”方直争着说。
“我请,妹子。不管谁请,我到时候把钱转给你。”王莺语气灵活地说。
王莺叫来傅宏,问他:“娃走之前,想请我们吃个饭。你看去哪家好?”
“你选一家就行了嘛。还要亲自问我。”傅师客气地说。
“你是咱们的老大,你来选吧。”王莺用两只手一把抓住他的上半身,摇着他让他快点说。方直看到这愉快的一幕,快乐的细胞被激活了,和着王莺娇嗔的笑声也笑了起来。
“那就去吃前边那家火锅吧。上次我一个朋友过来了,我请人家吃,味道还不错。”
“好,我和小方都听你的。走吧。”
王莺没换衣服,方直换过了衣服。门一锁,他们就去那个门店了。
她们先走。傅宏去骑他的摩托车。
街道并不安静,这时候对于年轻人来说,正是黄昏热恋的时间段。男的拉着女的手,走来走去。也有老伴牵手的。正对头的前面,有一家菜加馍店,透明的车子里看到好几样子的菜摆着让客人主动加。主人低头忙活着,捉弄着手里的活儿。男的在揉面团,弄好一个,用擀面杖擀圆,放到烤炉火的鏊子里;女人在一旁烙着翻着……这个店的斜对面有一家冒菜馆,由于生意好的不得了,门口的桌子都坐满了人,像这种小店,这条街上有好几家,客人吃饭的影子反射到他们身上越多,就越说明离不开这些小店的忙碌营业。作为普通大众,基本每日的生活都穿梭在这些小门小店里。人站得实在,就要生活接底气,不可以想着那些门槛太高的生活。他们三人并排走着。王莺和方直一路说个没完。方直在说话的过程中,分辨着王莺话中的各种意思。路边有停着鲜丽的小车,也有寒酸的摩托车,想必他们的主人都在店里用餐吧。他们拐到另一边,没走几步,对面一排排的大橱窗里面坐了好多用餐的人,边吃边聊,筷子也跟着思维上下动着,张开有一指长。在饭店里说不完的话,但出了门,这些人回到家里可能就会变了哑巴,一看到床子就想上去睡觉。生活也要分个家:把豪情撒在外面,把冰霜带回家里。精致的橱窗在方直的眼前晃过,她仿佛看到了类似于她的生活。她在想:在精致的窗子里,点上一桌菜,能吃出真情来吗?在冷清的家屋里,做上一桌菜,能把亲情吃到心里去吗?……
他们走进去这家店,傅宏转过头来说:“下面人都坐满了,我们还是到二楼去吃吧。”
这儿都是各种饮料还有酒品。“谁想喝什么,我来帮大家拿。”王莺指着这个开放式的大冰箱说。
摆了好几层喝的,过去是一个站柜,上面站了一台电脑,小伙计出示着什么数据。服务员一见他们请着让他们进来。一个服务员上楼把他们带上去。
上面只有一对年轻人,一看那桌上的光景,是快要吃完了。傅宏选择了靠这对小年轻远一点的桌子,离窗户有点近。服务员随后把菜单递上来。傅宏说:“让女士先点。”做出请的手势。
服务员又问:“要什么锅?”
傅宏就周到地问两个女性,“你们说要什么锅?”
“鸳鸯锅吧。”王莺说。
女服务员穿着红色的工服把菜单让给接近她这边的王莺。王莺拿住菜单。服务员站着不走,王莺就提醒服务员说:“你先去忙吧,我们点好叫你。”服务员抱歉地走开了。上来楼梯的梯口有个房子,服务员走进这间小房子里了;里面还有一个女服务员。他们点菜的这边,能听见这两个服务员窃窃声。
王莺拿起笔,在一张菜单上挑选了两道菜,然后递给傅宏说:“每个人点两道菜。不够再点。”
傅师转身又递向方直。方直回敬地推给他,“你和王姐一点就行了。”
正在说着,一个服务员端了一口锅放在他们的桌上,并且打开了烧锅的开关。桌子的两边显示着这一开关的按扭。傅宏把菜单又让给王莺,王莺一看差不多吃了。说:“给菜单。”
等锅里的汤滚动起来,服务员推来一个架子,上面点的菜品全部放在上面。王莺点的午餐肉最显眼。这道肉食方直也喜爱吃。上了五道菜。一看没有主食吃。王莺就问:“谁吃米饭?”
“我不要。”小方说。
“那就来两碗米饭吧。”王莺对着傅宏说。
“不,我也不吃米饭。我肚子饱着呢。下午那会儿我在餐厅里面吃了点,还没消化呢。”
“那就一碗吧。”王莺对叫过来的服务员说。
一吃完锅里的食物,王莺就往里面下着。方直不饿,看着这些没胃口。她难受地坐着,心里不痛快地想着:吃这饭的意议是什么?有必要吃吗?但在王莺眼里必不可少。而方直认为没必要。他们是楼上唯一的客人。四边除过那梯口的服务员,他们彼此的声音在这层楼上穿荡着。窗户上也渐黑下来。但外面的路灯较劲着自然的规律,偏不让它变黑,混钻到黑气里有意照出它的那份光明来。
“傅师,我咋觉得小方走不了。还有不知明的希望。”王莺看着她的手机说。其实王莺再与一个她和方直共同认识的熟人聊方直的事。他是一位小丑,善自吹自擂,老不顾尊严的说他认识谁。王莺好像相信这个熟人了,才说出这句话。
“不走更好。”傅宏笑着低头说,嘴里面还咬动着食物。
“傅师,其实你人不错。但刁 钻把你的名声影响坏了。”王莺停住口中咬动的食物说。
“餐饮部看傅师老实,一直都在利用他。我和傅师之所以前期起过冲突。就在于刁钻的利用。”方直不想吃了地放下筷子说。
“你怎么知道的?”傅师惊讶地问她,筷子伸到锅里去夹一片肉。
方直用眼睛笑着盯住他。王莺这时满脸表现出惊呼的神色,说:“这连小方也能看出来。目的太明显了!”
“时间长了,大家都看懂了。”他腼腆地说。
“傅师,你要不要酒?”王莺看着这位男人吃的太单调,问他。
“你们喝什么?酒还是不要了。来两瓶果啤吧。小方,一楼有喝的,你下去去拿吧。”傅宏仰起头说。
“我不喝饮料。王姐你喝吗?”
“傅师喝什么,我就喝什么。我陪傅师喝。”
大喊了一声,服务员就过来了,拿着单子在上面又记录了两瓶酒,然后转身去拿。
王莺瞥了一眼方直,方直从这目光里看出王莺对这桌饭、对讲的话都很满意,她甚至有得意的样子。
酒拿上来,服务员帮忙敲开瓶盖,王莺抢着说:“傅师,我来替你倒酒。”
傅师让给王莺倒。王莺从他胸前拿来白色杯子,贴着边沿倒下去。溢出白色的冒来。傅宏接手端住,用嘴在沿上吸动着。王莺给她也倒上了。又扭头问小方要不要。
小方以水代酒和他们两位碰了杯。王莺闲置再次说起:“傅师,我老觉得小方走不了。他们不可能这样轻易地得逞。”
傅宏嘿嘿地笑着,不说话,仿佛自己没有王莺的预知能力,只能用保守的笑声来响应一切。
又加了些菜品。
方直看他们的杯里都见空了,从傅宏那边拿过酒给他们都斟满。他们又碰杯喝起来,在举杯之前,傅师面带笑容地问:“小方,你不喝点吗?”
“不,你们喝吧。我为你们倒酒。”
“人家是个老实娃,不喝这些。”王莺调侃道。
王莺就用喜气洋洋的脸看到方直的脸上,方直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你们前几天闫总召开的会上讲了什么?”王莺突然问到这个。她是想着办法找话题聊,以消除紧接下来的冷场。
“还能说什么!说来说去都是业绩。明年的任务五百五十万,现在都已经下达了。……方直在会上讲得那些话挺有道理的。”傅宏神采飞扬地说。
“你还发言了?”王莺假装惊奇地问她。
方直吱吱唔唔地说:“……是……”然后点头笑着说。
“闫总在会上主要表扬了你。”傅宏重点拉出这一句话说,像是恭维王莺。
“不会吧,还表扬我了?”王莺神情无法控制地惊问道,有点不可思议的感觉。
“你不信,问小方。”傅宏一边看着她,一边摆向着右脸,说。
“是的,王姐。傅师说得没错,确实表扬你了。”
锅里冒着翻滚的热气,越过他们的头顶,飞到不知方向的方向去了。眼前弥漫着油香味,甜腻腻的味儿穿透着吃饭人的鼻孔。王莺碗里米饭还有多半碗,她明显吃不完了,只能无情地浪费了。方直看到残剩的景象,心里贫苦的思想又涌起了。还有锅里未吃完的菜在上面漂浮着。他们的肚子都满着,好像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吃不进去。似是方直影响了他们正常用餐量的影响。这顿晚餐,说得直白点,就是分别饭;说得再有幻想点,就是希望通过一顿饭的力量把方直从门外死夺硬拉回来。
王莺有她的想法。她的想法一向是独断的、自我的。她把方直的去路也和傅宏捆绑起来。在傅宏的口里,通过喂一口香料,能套出有利可图的话来。但吃饭的意义在临下离场之后,根本没有了意义。方直掏了钱,这在她言,完全是破费了她的经济能力。
吃好后,傅宏喊服务员结账,一算总共三百二十五块。
“还是我来吧。”王莺谦让地说。
“不,我买单。”方直站起来说。
“行了,我来吧。别抢了。在男人跟前,还让你们女人买单!”傅师的大男子主义的性格以这种吃饭的方式姗姗来迟,双手挡着方直已经从包里掏出来的钱。
俩人都一心争着付单,谁也不退下去,彼此的钱都向服务员的手里塞着,弄得服务员没有主次地往后缩身,笑着说:“你们到底让谁买单?”
“我来吧。”
“还是我吧。”
王莺见争持不下,就挡住傅宏说:“让小方买吧。这是娃对我们的心意。”
方直把钱寒到服务员的手里,他们跟着服务员下楼去了。在柜台的电脑里出了一张票据,零钱一找,他们都出了门。
傅宏走到车前,说:“那我先走了。我还要去接孩子呢。有什么事打电话。”
她们追随着傅宏的影子走了一段路,王莺说:“其实傅师那人挺好的。他还信佛教呢。他并不坏。坏在餐饮部的刁钻和李惠,还有那个一身病的张海。”
方直还在痛失她那连自己都舍不得花费的几百块钱,心里空落落的,滋味真不好受。王莺仿佛看出了这一点,就用嘴里的好听话对她说:“我现在微信里的钱只剩下几十块了,等我有了再转给你。”
“没事。不用。”方直还穷装大方地拒绝说。
他们走到单位的前门,准备进院子时,正好销售部会议预订组的王师和他们撞了个满怀。他们三人顿住脚,眼睛互盯对方,朦胧的灯光柔弱地照在他们彼此的脸上。王莺还未开口,脸上先是悲伤布满了。她一向爱唤王师老伙计,这次却中断了这种特别的叫法。只是有苦难言的望着对方。王师稀奇站在眼前的神情,就问:“你们去干什么了?过来看见办公室灯亮着里面没人。”
由于天黑了,王莺不想耽误老伙计回家的时间,婉惜地说:“你还不知道吧?……”她说到此忽然停下来了。
王师眼睛开始睁大一点,从对方半句的口气里隐约探出一些什么,但具体的还不清楚;又紧接着去瞄了一眼方直。方直站在跟前木然不动,表情也很凝重。平日只要碰见了王师,都会喊一声姐,不喊不说话,但现在都看起来怪怪的,有些不正常。
“知道什么?”她用正经的目光盯着王莺问。
“小方被害走了!来,叫娃和你告个别。娃成天在我跟前说隔壁的王姐是如何的好。我真舍不得这个娃。一走,去哪儿找这么好的娃呀!”她感伤地说着,眼角里面仿佛噙着泪水.
“就这么走?这个部门不行,可以去其他部门呀!饭店其他岗位也缺人呀!”她似乎也替方直抱起不平,为她指出强留下来的途径。
“对,我也是这么想的。王师,餐饮部终止了娃的合同,不让娃签了。”
“合同什么时候到期?”
“今天。”方直说道。
“终止合同要提前一个月就该给你通知呀。到跟前才说,是要赔偿双方工资的。现在才通知,你不走。你就坐在办公室不走,上你的班。”
“听见了吧?不要走。”王莺又加强王师的话意。
“人家不要我,我就是坐在办公室也是白坐。”方直低下头说。
“那就这么走?给你赔偿双方工资,就这么走。这太欺负人吗嘛!”王师眼睛一闪不闪地瞧埋下头的方直,问道。
“我还跑到餐饮部去问他们了,他们还不承认,说不知道。明哈哈的事,却要睁着眼睛胡说。紫源饭店从成立到现在,像这种解除合同的事还是头一回。你说你这么不吭不声地走了,大家还真以为是你个人有问题,反而坐实了他们口中的你。不要轻易走!你王姐和我意思一样。”
“人要争一口气呢。就是让你去掏厕所,你也去。时机成熟再回来。”
“听到了吗,小方?”王莺提起一只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摸住,小方用感激的眼神注视着王师,她不嫌自己土,愿意站下来说一些好话给她听。
方直从里间拿出自己的包,准备去搭最后一班末班车。再磨蹭就赶不上了。王莺看她急着要走,就叫住她说:“我开车把你捎到公交车站前面,你就不用那么赶了。”
王莺的车老在办公室的墙壁的后面停着。夜色把她的白色小汽车涂抹了一层暗暗的黑色。秋意进入夜晚而变得冷清,方直感觉一股风从她后背钻进来,就接连瑟瑟发抖,摇了几下头。一旁等着王莺把车开出来回正。她也学出驾驶证了。但摸车次数很少。王莺往出倒车的时候,从车窗里探出头,喊道:“小方,注意看后面。”
“……再倒……好。”
等车子回正她坐上去。王莺叫她坐在后面。她坐在前面的副架上,王莺害怕影响她开车。
经过她搭车的站牌,她看见235车号了,急着让王莺靠边停下来,但王莺却说:“再往前走走,前面又不是没车了。”
其实,她一点都不想坐她的车子。坐在她的车里很压抑。方直在她身上发现尤其在她自己自我高大的优越感里,有一种驾凌于别人的思想之上的自大表现。她让你不要干什么,你就不要干什么,必须按着她的命令来。否则,就开始数落你。方直中途让她停车,她就一声大喊:“嘴闭住,不要说话,没看见我在开车。在前面停不行吗?非在这儿停?”方直在她的眼里是一个经常要训斥的孩子,就把她当作孩子看,完全忽略了她成人式的思想。
方直不再说话了,她觉得是她的话伤了她的内心。就主动开口聊到车子这个话题上,她说:“销售部谁没有车子,就你没有。整个饭店最有钱的都在销售部。人家马师以前也没车,为了顾及面子,后来给自己弄了那样一辆车,虽是便宜货,外观也难看,但总有车开。你说你呢?天天挤公交,不嫌累吗?……现在都是零首付,像那些高档车子,直接一开就走了。开到手里每月月供。你没必要整一个贵点的,便宜的也行,几万块钱的车子也能开呀!你不是都学出来驾照了吗?学到手里又不开,还不如不学。”她注意着跑到前头的车,趁前面出现红灯,前面的车子不动了,她扭过头来,用十分不解的眼神望了一眼她。方直没看她,那些说完的话,在方直的心里慢慢的一点儿地消化着。
她把车开到一处黑暗的路上,前面的灯光离这个调头的地方有点远,她本来想好调头的,但又立即改变了想法,说:“算了吧,这么晚了,你还是和我住一晚上吧。”
方直回敬她:“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我还是回去吧。”
她让方直今晚留宿于她家,但方直是一个敏感的人,别人的话她听出半点不情愿,她都不愿厚着脸皮给别人添麻烦。她谢绝了,王莺的车子在回头的那一瞬有停下的意思,方直赶快拉开车门快速地下了车,去找前面有点远的车站牌。
她在后面叫喊:“你这娃咋是这呢?说走就走。”
方直回过头来,从打开的车窗里看进去,借着有点黑的明光,回嘴道:“我住我那儿干啥都方便。就这,再见。”她说着挥起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