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老有传言过来,把代替方直的人找好了。王莺从傅宏那里得知,说找了好几个,一听到这里的工资少,就不来了。他们又不得不反复地去重招。之前的张海的老相好刘亮调到客房部去当领班了。所以不来这里了。刘亮的师傅,即张海的干妹李英听说这里太过复杂,自己面临马上退休,也就不来了。内部里没了他们自己人选,他们招人势在必行。招来招去,难找一个要求过底的人来。年轻人可以来这里混混时光,锻炼陷境中的处事本领。真有能力的人,这里怕是他们看不上的。世间太大了,用人市场之多,何必光盯于这里。这是眼界宽广的人的想法。经济社会嘛,都在谈钱嘛。薪水的高底,职位的高下,便是谈钱的资本炫耀。
刁钻跑去闫总那里说:“人还没招好。”
“等招好了,再确定一切。”上面的总说。
因此方直在自己的位置上多留着时日。
这里面每个人心目中都有神圣的秘密,但这秘密又呆不住心口,和那跳蚤似的,不跳就没了用武之地似的,所以惯跳的习性使得他们守不住自己的秘密。
刁钻每去一次闫总那里回来,他必要张显自己的本事。
“村姑,不久马上走人了。哼,跟我斗!……那个什么?……小解,抓紧招人。”
旁个一听,立马明白了他才从闫总的办公室里出来。大着海嘴自卖自夸。
小解是他的贴身秘书。餐厅里,人人皆知。一聊起小解,别人酸着说:“刁经理的私人秘书,小心着点!”然后引来一阵嘲弄。
他的副手李师就不这样想了。这个女人心里装着两条心机:一条是壮大自己的,一条是对付别人的。真的要想自己的心机壮大,对付别人的心机一条都不能绕过。少去做一条心机,自己心机的壮大率就会缩减一条。
她告知了王莺。
事情的真想似是真的搞实了。在一个周日班上,王莺来劝小方去给正值班的刁钻认个错,和他谈谈心,说开误会说不定就不走了。
方直在此骇异了!
她犹犹豫豫了一时半刻,勉勉强强地言听了她保护人的计从。将找之前,王莺叮她:
弭除误解,少言为妙!
保护她的人,在她看来,实则为着她的好。她在去的路上,走得非常之慢,似是两脚点着去奔狼窝认错。她一路沉走,思想负着重钝一般。快要临进门口的台阶,意念仿佛之间动摇了,侧瞥着那边闭门。去与不去,就在一念之间!身后过去的生人,也无暇去睥她一眼,又好像这生人的生气在后不明不白地拖拉着她两条腿,即使她想改变一念之间的不。大约在此,矛盾了一顷的功夫,身后传来王莺的苦心,她决定去冒险的一试了。
她跨完台阶,来到门前,轻轻地敲过,里面一声喊“请进。”这两个字,已是第二次听到了。凡事不过三,她告诉自己不会再有第三次了。她卑微地推开门,叫了一声里面在职的称呼:刁经理。坐在凳子上对面的脸只顾听手中的笔写入纸面的嘶嘶声。还来的哼声极其弱无。
连头都不屑一抬,更别说双眼一视了。
这一幕,永耻在心了!出入社会多年,从没受过这样的无视的。再迈上前靠近恶境。她想马上窜逃了之。因她的心早已求饶了。
“别上前去!狼性不改!要上去,请执上武器!”
心中的声语,敲着她的心口,如同一块烤红的铁器似的烧心。她愕然地发现,立在前面的不是一个人相,而是一个满口沾血的活兽,正俯首蓄意。看那被恶气吹厚的唇,使着战力,抖抖地朝前动撼着;凶横的脸颊威诱着前方的走近来的动响;两张阔手坚恶地把住眼下,抄抄地增大恶力的所响起;头上的毛发竖直着,一根根地密着黑力地向上。她心中百般地唤着她,让她赶紧退后去,小心入了敌人的埋伏圈。但她的心分成了两股,是不对等的两股,只有很小的一股才可分由自己掌控,小的其微,没用了的退在大的身后去了。
也正在这个时候,大的心股像是一条狗变化而成的,披着人的面皮,长着人一样的四肢,游来了这里,为了能吃一点食,却向她的敌手俯臣了。敌者不动声色,心中叫乐,看吧,看吧,哼!村姑来了!你来呀!一脚踢飞你。乡巴气快走开,别来脏我的眼!
她像是听到了,大的心股似是把两条腿向前恨恨地推了一把,腿不定地打起颤了。这是人腿吗?她像是问自己,又或是自己的腿吗?她又像是去摸它们。然而腿跑得比她的“想”去得快。她跟着这两条狗腿似的去近了。
区区两步路,吐着狗舌添在地面上,身子平板似的去讨一口草食去吃。
“刁经理。”又是这一句。
“说。”还是那样的式。一个本子抄写着另一个本子上的内容。忙夺去了礼。
“我想……和你谈谈心。”这句话涨红了她的脸色。
“谈心?谈什么心?有什么可谈的?”他黑着脸,每个字在生硬中似是生产出来的。
方直见此情景,好像那小的心股都成了大的心股的侵物了。之前固然觉得还有作为人那么一顶点的尊严,但入了这个门后,全然丧尽了。身上再没有什么可值钱的东西留住了。
她像是上门乞讨的乞丐似的,净拾抛来的嗟物了。
“刁经理,我们之间应该说开一些误会。本来,我们什么都没有的。”
“是吗?”他照例地不放笔。眼睛在两个本子之间来往。态度冷漠。
手边站着他的杯子,里面的水喝干了;过去便是水壶。
方直一摸水壶是冰的,拿起又没了水。
她问:“我烧点热水。在哪里接呢?”
方直拿着壶转身看到后面,在进门的右墙角处有个水管。要上去接时。他便冷语地说道:“不要烧了,我不喝。”她又走过来,把壶放到桌上去。
“谈啥呀?有啥谈的?”
“刁经理,我们之间产生的误会太多了。我今天来就是想和你真心谈谈。把一切不快全都解开。自从你接手了这块,在你的领导下,工作我一直努力地干。我们没在一室工作,你可能对我不了解。听到的都是旁人之说。真正的我的人品,你不了解。我都不知道我们之间的误会是如何产生的?好像在你管理以来,我们从没发生过冲突吧?”
“还需要我说吗?你在闫总跟前告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他眯起眼神问道。
“刁经理,我没告你什么呀。”
“还说没有。你说我连你们那边去都不去,什么都不管。”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即使说了,那又是为什么去说呢?”
“我这个人你去餐厅打听打听,我这个人从不去说别人的是非。我一向是很爱护员工的。我没那坏心眼去害人家谁。我的为人很正。心向着善。我可从没在谁跟前说过你的坏话。不信你去问别人。”他一边写,一边说着。写得认真,说得也很真实。脸上没有任何变色。还是依然地不动声色。
方直说着说着,一不小心哭了,心脆弱地流出眼泪来了,流得让她成了一个死件了。泣不成声地抽搐着。但她还依然说着:“……刁经理,你可能对我的误会源于我和小解之间吧。我过去那样地说她,她做了损失饭店经济的事,把信息往外倒卖,挣黑钱,这辛建盛也是知道的。我没有冤枉她。 不知你调查了她的行为没有?除过这,我再没有说她什么吧。难道我反映不对吗?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部门的发展,不管是谁来管理这个部门,我都一样的做法。……”
她的哭声,人家连抬头看的脸都没给她。她哭得很是一场被动的笑话。
敌人何惧眼泪的要挟!
他的口一向含着嗡嗡,使听着的人听不出他的语句,这可能是他掩护手段吧。
突然桌上的电话砰得响起来。他一接,就听到王莺的急声询问:“你有没有在院子里见小方?她的客户找她呢。人家等了大半天了。这娃跑到哪里去了。”
“你给她打电话吧。”
然后,她的电话便响了。
“喂,王姐。”
“你人在哪里呢?你的客户等了你大半天了。乱跑啥呢?快点回来。”王莺不但急,而且诘她。
“你王姐说有客人找你,赶快回去接待。”手里的笔还在写着,没给过一个全脸,整个谈话下来。
她抹过眼泪,就起身走开了。
王莺在办公室里焦急地等着她。一望到王莺的脸,她似是什么都不想了,但又同时,想过的那些事,说过那些的话,宛如在这个人的头上盘据不定着。她走进来,
“说啥呢?说了那么长时间!我给你电话,害怕你中了人家的套。你说着心一软,没神了,把不该说的都给说了去。”
“亏能吃第二次!”
“你们谈了什么?”
“还能谈什么。就是那些话。说来说去不离那些。我说他对我的误会,都是从旁人口中听来的。我和他之间并没有发生过冲突。说小解偷信息,那是辛建盛都知道的事。我没有胡说。他说他自己不说人是非,他是一个善人,让我去餐厅打听。”
“什么?太可笑了。还有自己那样夸自己的。有些话说开的好,老是这样下去,对你不利。”
“可能吧。他一直抄写工作笔记,连头都不抬的”。
“你今天等于去给他低了头,我想他不会再那样记恨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