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天中午王莺来,办公室不见方直,她在宿舍里。王莺叫她下来。
王莺脸上没笑,正经地埋着头,看到进来的方直,她凝神地望着她,像是遇到一件发难的事,久不能平心。方直心眼直,但心思倒还灵活,哑得小心着,轻轻地落到椅子上去了。
好久两人都静着,没有一句出来的话张显外面气候的热闹。天气早已暖了,人们开始身上穿起单衣来。室里一落下静来,仿佛回到了年初似的——冷阴的大冬天来了。然而门边上的光足得燃烧夕阳,顺躺着两边的墙根往上直窜。这哪能是到了冬日呢?门外依然是明明的夏季了。
王莺常与人不语的时候,手机总是占着她眯着的眼珠。她与另一友聊着心中苦的不如意。
就这样坐着,在平日里交好的两个朋友之间,很难一坐到底的;方直动起了身子,紧接两只脚也动了起来,后颈往后一仰,两腿也相继往后一用力挪动,不料,椅子却做出了嗞嗞的声响。
“你弄啥呢?”王莺一声问,并向她脚下看来。
问得方直尽是傻笑,王莺又说了一句:“你一天别傻笑,像个没事人似的。我为你的事老是晚上睡不好觉,没有一刻不想他们不准动你一毫一毛,把你完好地保护起来。不知你往这里想不想?”
“我?想也是白想!”她语气白干干地答道。
“你不能这样的。我思来想去,你应该和大家改善关系。首先:你要和傅宏关系搞好,让他向着你,不要让他再去小刁那里学你的坏话了;你见了人家客气点,多笑笑,多说些漂亮的话,他有事了,你去帮他跑腿什么的,时间一长,这不就好了嘛!我改天和他单独了,帮你说说好话,你和他关系一定要搞好,你才有最终留下来的希望,明白吗?
“还有就是:你和小解也该和好。你想想,解谜整天围绕着小刁转,你的坏话大多都是从她口里听来的。不然,小刁那样仇恨着你。他真的和你之间没有什么过结,一切的过结都是这个心机婊制造出来的。你该清醒的,你为了活命,见了她,问声好,低个头怕啥呢,不要总是把你的头仰得那样高,这样非常对你不利的。即使心里再恨,脸上也要保持良态。你做到这一点,你就成功了。
“你的去与留,真是劳心!你要是走了,他们说得全部属实了;你在这儿坐一天,他们的话领导就等于没有全信。
“我担心我的力不够,所以才想出这一步,你放下身段,和傅师小解说说好,再加上我从中帮你说好话,你们的关系肯定能得到和解。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如何保住你的位置,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
方直不但听着,而且脸色加速着变异——酷冷似的冒着光秃秃的严寒;两片将要开动的嘴试动了好几次,都被王莺的说理顶了回去。
她脸上的颜色,只要哪怕一次的微变,但凡王莺瞧见了,准要发怒火的势才行的。
“来,给你镜子,去照照你那张臭脸,”王莺一只手伸到文件框里去拿镜,“你有身段吗?……”王莺手拿定镜子后,传到另一个手里,盯住她便问。
方直不答声,头抬不起来似的,好像别人口中的那个身段离她有万丈八尺远,远得正披在一身华丽的亮皮上,闪耀着近不得的光芒;她脸上出来的表情真是抵当不过别人口中提到的身段,她的表情失败地出现着,然而出现下去的希望中的不可能性还是可能地去实现了别人口中的希望了。
“你记住你没有身段。你就是一个农村娃;你有背景吗?你有关系吗?你有钱吗?先问问自己这三个问题;一样都不占,身段在你身上就不存在。你别想着你坐到这里,就比别人高了一头,其实,你什么都不是。来这里的,谁没有关系呀!什么老总是谁的亲亲了。隔壁的小姚,人家的关系硬得很呢;你看人家是怎么走路的,身子老是缩着走,头每次都低着。真正有料的人,都是低头走路;而没有的,却是一副高高在手的样子。像你那叫关系吗?要不是我,你早都走人了,你是坐不到今天的。”王莺上来就是这么一句,挨在她的右臂边。
这时,她的嘴已失去任何张力,连着做不出动作的表情一起没落了似的,这正已表明,她顺从的接受了别人的劝解。
王莺也是王莺,言词上做到了别人的服从,那么,她的行为也该是被现实性地接受服从的。
她又说:“你这会必须给小解打个电话,给她解释一下你们之前的误会。知道如何说吧?”
方直发瓷地望着她,不见她的高兴。她心累似的在指导一个学生如何完成一天的功课,神情里不无累烦,但抵不过她的职责。
她退后一步,想了想说:“我先去给解谜打个电话探个口风吧;回来了,你再打。”
她拿着手机出去了。方直看到她出了门后,并没有走得多远,而是站在前面墙下的石楠跟前,听见她的声音了,但听不清口中的内容。
方直来回了二个来回,然后走到坐机跟前,心里肯定是复杂了起来,眼睛近乎怕于去看这个马上使她去向她的仇家去乞讨一口水喝来的传递工具了;一想到这里,她更是瓷得不动弹了,单是怔着眼懦懦地看。
好些时辰,王莺才回来的,探完口风的举止,急急地回到位子上去。
“我给她反着正着讲了一大堆道理,意思是让她不要在小刁跟前捣你的是非了。……还是那句话,小方要是走了,她也快了。……大家都很年轻,出来工作都不容易,家里要是富有,你们也不会来这里上班;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够加车油钱。……我说得比较长远,以后要是提拔你们这一批员工了,你和小方起点都非常高,一到这里就是一线部门,整天和上层碰面,哪里缺正副经理了,领导想到的肯定是每天往来的员工,一想小解小方不错,工作认真,本来是要提拔你们的,但四处一打听,你们两个人的矛盾不断,关系不融洽,谁还敢让你们去同一处搞管理,这就误了前程。所以说你们之间的关系不能再恶化了。
“我给她说,我给你也做了思想工作,让她和你好好处关系。见了大家都打个招呼,领导无意中看见了,一想你们就不是别人口中说的那个样子嘛。
“我让她小心点,别上了那边的当。我认为她一直是聪明女孩,里面的利害她看得清。那边只是想利用她,弄走小方。我说小方一走,她的日子也不会好过,要么走,要么被赶到其他部门去。
“隔着屏幕,我能感觉到,她会识相的。我变着方式给她敲打敲打她的大脑,不然,她会没个完的,你的是非越捣越多,……”
所有的话下来,方直就是想去插嘴,她的正当的插嘴的理也没源头引来,单听还真是够了;懦着的心已转成无法言出的重虑;至于后面的那个去电,她的双手一开一合地攥着,像是给心输着反着的抗力去为。
而所有这些却能让王莺满足了自身的口感、胃感还有她的智感,这三者加在一起,她不肯定自己的决断都不行了;又是一句句地上来话语,教她如何去说了。
“你应该这样说:小解,为了我们以后发展得更好,我们把关系搞好,不要让任何人拿我们俩说事;以前的恩怨统统忘却,一笔构销,造成我们先前的恩怨,都是辛建盛大制造出来的。让我们成敌,对他有利。以前太笨,不懂,最后全都看清了。以后,我们在院子里碰见了,高兴问个好,两人一笑什么仇都没有了。你就说这些,简简单单几句搞定。给,现在就打吧。”
她接住她的姐递来的座机头,心上凡而紧张了。她也无缘说不清。
“小解,我是小方,趁这会无人给你个电话。我想说以前我们都太懵懂,里面的形绪太黑,我们分不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被别人耍着走,和你产生那么多的误会,我们成了仇人似的,后来,日子一长,不是我们的错,都是辛建盛一手造成的。现在,我听到一些关于我们之间不好的传闻,我决定,我们不能再这样了。我们要和好,不要给别人机会制造。以前的事,我向你说一声对不起。希望我们重归于好。……你愿意吗?”
“小方,我从来没有记恨过你。过去的事不提了。”
“我听王姐说——王姐对我说,不要我们之间再闹矛盾了。!”
“我不知道。”
听到提到她的名字,王莺忽地变怒了,但没出声,打着手势让她挂断电话。
“你说我干什么呢?你紧张?前头说得很好,后面你提我干什么呢?别人老帮你,你就卖人家。”
“我没有卖你。我是为了让她知道你为了我们好。”
“这不是卖吗?让人家想,我刚打过电话,你就来打。这不是我教的吗?”
方直站到一边去了。
“我想你不是有意这样做的。可能脑子绕不过弯来,表达的方式不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