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店要组织全体部门夏日游,一日的光景。销售部的方娜过来告诉王莺,傅宏也在跟前。这次夏游,是团支部提议的。去的都是年轻团员。
王莺之前亲口对方娜叮嘱:团支部有年轻人的活动了,过来说一声,意思是叫着方直一起参加。方娜是一个眼里有光的人,看人听话呢。
餐饮部不改先前的调调,部门的所有活动不对餐饮部开放,无视她们的存在。傅宏过去后问:“销售有人告诉王莺,团支部要组织一日游。”
刁钻说:“不让她去。让小解去就好了。”
“人家都知道了。王莺让她的人去呢。”
“土鳖凭什么去,你看那样,长得又黑又难看,真倒部门的牌子呢。”
“人家啥样呀?工作上也看得过去。”他的帮手说。
“傅师,你这是向哪边?”他看定地问。
“自己人永远都是自己人,可是人家娃工作上过得去。我就是对你实话实说罢了。要是她,我才不说呢。”
“自己心里有数最好。”他似是暗敲傅宏的颅腔,告诫他不要忘了,他是谁的人。
方直看到李惠和小辛聚在去人事部的楼梯口,李惠交叉着手,小辛正视她,两人都是大眼睛,闪得前途一片光景似的,未来的好运不烦劳心地来了。
“小方还在前台干过?……”李惠问。
“是的,那是几年前的事了。那娃不行,丢了卡,吓跑了,连辞职信都没信,毫无纪律地不来上班了。那会在前台干的,无人不知她的,一句话总结:人烂到单位了。”
“……”
李惠没说什么,只是深沉地听着。她找上别人问,就是问不好的来了,然而这话正合了她的心意,她不必再多问了。 这些评词,足够她消用了。
也不是方直方便的时候,一见异路之人在此碰头对视,她选择不去惊扰,而是另绕它处方便。回来,她告诉王莺了。
“是在打听你谁弄来的。这个小辛坏得很,见你眼红,逢人说你坏话;翻你的陈年老账,把你名声再弄臭,让一部分人知道,使你无法立足。他们一直弄你呢,过去的流言,也是弄你走的有利条件,他们现在利用这,是想马上踢你出门。
“闫总一直给他们说等招上新人了,再做最后的决定。他们无能招不到人,好不容易招了一个,一听工资待遇,连谈的机会都不给他们。你想想他们沟通上有多臭。这些人的嘴里天生就是生茅粪呢,等满了后,张不开嘴了,然后再把茅粪用双手掏出去。你说恶心不?想想都恶心。”
“过去,我和小辛之间没过冲突,她老说我坏话几个意思?”方直捉摩人性,瞬间只觉人性太过复杂,不单单是女性之间的纯粹嫉妒。
“嫉妒呗。跟我当年一样,年轻时我吃得好穿得好,别人见了不光是妒嫉,还有恨你的心呢。凭什么你就能吃好的穿好的,而我就不行呢?……这里的人都是这样,风气不是一日所形,……”她真理性地说。
她的这种话,不知过去讲了多少次了,方直已听耳濡目染了。或许在此人性上,其中这点便是最好的取证了。但她和王莺的家庭条件不同,好看的衣好吃的食物,于她都无关系的,在此之外,她单背了一个空壳,里面无可实在的东西,便可博得了女性之间的眼球。
俄顷之间,所谓:“静言思之,不能奋飞”。悲哀之声随即产生了,抽着她腮,烧着她的心房, 这个字眼,真贱到血肉之躯了。她明明是一个空虚,但却在别人眼里,硬借着白日为她强按一个嫉妒之火;她是一个肥物,能引点火苗?
悲哀之声像是一个翻了身就要当家作主的主人似的,讥嘲般地坐在门外,带着电眼,怒视于她,她有心不敢靠近,只是不好定义地望着它。她知道,这个词语惹不得,它阴性无比,在日里,样子叫你颓废;在夜里,心叫你无眠。
现在像一个瘟神,此种冷眼地望,使她叫苦不迭,但精神不能倒;若倒下,悲哀之声,这个人世间的阴性之词——剥你生命之血————灭你。
王莺强硬的性情,打去了这个电话。
她这是先声夺人;刁钻问:“她去,她的班谁来上?”
“我替她上。”
“你?……”
“有异议吗?”
“你是谁呀!谁敢挡你的去路呀!”刁钻嚷酸着她说。
王莺这边正得意着,而刁钻那边一口一口的婊子骂、村姑骂、土鳖骂。
第二日,方直和销售部的方娜取得联系,八点集合。她在后门买了两个包子一吃,还友好地问方娜吃否,方娜说有人帮她带餐。她总记着人家的好,别人拔一点好处给她,她恨不得马上去还,只害怕亏欠别人太多,见了没有面子。
几个车早都停在去人事部的楼梯口不远处了,拱形藤条走廊下边。她见时间还早,回到办公室烧了热火喝,顺便清理了卫生,还趴桌思考了。
隔壁有个女孩叫小姚,比她小几岁,门开着,她才去吃早餐,见方直看她,她探进头问:“你吃早餐了吗?没吃我帮你带。”
她说,自己吃过了,谢谢。
这女孩有必要说一下,个头不高,长得还算白净,走路真正地曲背弯腰,似是畏首畏尾,似是有意而为之,装出一副可怜样,不想引起老工的攻击。
自从她来了,王莺老称赞她的谦卑,叫她向人家小女孩学习。这种装弱扮相,实则是保护自己的手段,安稳下去,远离是非,远离龙卷风。
去的年轻人也不是很多,车子都是私家车。方直过去集合,已聚拢了一堆人,车门子开着,里面坐着男同志,大家都挑选坐哪辆车。方直来到跟前,竟也看见刁钻了,他顺着一边矮墙站着,右手扶着墙面,他和曹永正说话。她见方直来了,眼神有些暗沉了,但方直还是走上前去问了一声他。解谜也站在此处,捧着手机看,一声不语,她不理人,人也不理她。方直站在小解的前面,和一两个谈不上要好的同性搭起话来。刁钻的目光一直望着小方,小方用余光看在眼里,她后面的小解和个另类似的,只是捧着手机,与任何人不搭腔,死闷闷样。
有些同事早都选好了车子,坐在车里高声欢语,好像难得放松心情的日子。方娜走到方直的跟前,问:“你们都吃了吧。”她手里正提着将吃的早餐。
“吃过了。”大家齐声答。
拿辛建盛的话总结:方娜则是一个人精。方直和方娜平时工作也不往来,更别说交往了;走在院中见了,仅是一笑代过。
她中下的个头,白的发光的脸,两边的颧骨在节食之中,有些凹陷。她很能说很能玩笑,男同事喜爱理她。大家都上前的,唯独小解低头无语,站在后面,听见大伙的笑声,她也头不抬。于是方娜古怪一瞥方直,又去瞥小解。她还特意冲出走到人家跟前,亲口问:“吃了吗?”
“吃过了。谢谢。”小解露出微笑说。
然后,她回过头来,又朝小方的脸一瞥;小方也正好地看住了她的眼神,她很是怪异地冲她一笑。大夏天的,方直的后背竟遭了冷刺似的想不清了。
大家去进山,时间抓得很紧,于是团支部的书记——是一个女孩,号召出发。别人的腿脚占车及时,早都急急地上了车子,只有小部分的人还在犹豫哪一个车;方直也混在其中。
太闹的车子,方直不愿上;太静的车子,方直又觉少趣味。那么,她还不如选一个人少的车子上。正好,朱辉的车子开了过来。
“他也去。”方直想到,他还带着几个月的孩子,孩子固定在后坐,坐在小孩器械里,她看到。车子停在了她的眼前,方娜与朱辉说话:“我们几个一起,不上你车,专寂寞你。”她和团支部书记倩倩,还有小白坐在一个车上,小白的爱人开着车。平时里,她们三个最要好。
方直看见解谜上了一辆大车,车门要关上了。她以允准地口气问:“朱哥,我坐你的车好吗?”
朱辉转过脸,点了头;她上了人家的车子。
方娜再连同几个活跃的分子,一路高声轩昂,接近朱辉的车了,趴出窗外,叫喊道:“猪头,我想吃猪肉,……”逗得身边人哈哈大笑。
方直究竟太闷,朱辉与她不像方娜那样放得开的熟。他专心开车,也不话。方直也喜欢这种清静,身边的孩子时不时地叫几声,似是要妈妈,小性子使着。
朱辉一听儿子发性子,哄道:“乖乖,听话,爸爸一会儿抱你,我们马上就到了。”
到底是父子之情,孩子一听他老子的,立马止了声,天真的圆眼睛,不定神地转来转去。方直觉得可爱,小声逗着他;但他似是太生,不看无亲情地逗乐。
开了两个多小时,到了山里。所有的车子泊在一处。大家纷纷下了车。你三我俩地结伴而行。有的去了卫生间,有的站在一边。真是到了山底下,与大自然亲近了,静得寂然。
小姚和她同部门的一个女孩走过来,这个女孩听说是闫总的同学,到底是怎样的同学,别人也不十分清楚,凡正夹层同学的说法了。她面貌清秀,看不出实际年龄,其实她都快四十了,但她还未婚。隔着闫总这层关系,大家都敬她几丈,她不婚的闲话也无人敢扬散;若是放在别个的人身上,无外乎一种大是非了,流言道:她是不是被人包养着,她是不是不能生孩子,她是不是被男人伤害过,……
方直迎上去,叫:“小姚……”
“哦,亲。”小姚这时走姿伸正了,大大方方的。
这两个是同时进来的,就因为是同时的新人,她们的关系不错。一个骂一个,只是逗嘴,从不见脸红,因其关系处得铁的地步,之间的言语无忌讳,骂得脏语,便可爱地实在不过了。
“不行,同去。”费师拧次着,她又说:“你去死吧你。”
这样的这种关系,铁出了一定的深度,生气都铁无了。
小姚比费师小十来岁呢,于跟前,至多是妹妹了。
她们铁的单个不愿去上厕所。必须同去的。
方直跟在后边,“好好好,同去同去,您老人家别生气了。”大姐真像是哄一个亲妹子。
方直接过她们的包,她们同去了。
出来时,费师看到了方直同部门的小解,她无心地问:“你们似乎不怎么说话?”
“没有共同的语言。”方直笑答。
一个高高的台阶耸在眼前,大家都得上的。这就是山的第一道关口。
一些人喊出:“太高了,我怕累。”
小姚说:“我的鞋子不行,我害怕上到半腰就不行了。”
各种声音响起,中国人经不起一哄而上,但还是行动了。
并头上,相互扶持;上山要么累,要么渴;两旁的绿色,在多响的音中,似是绿活了,苍翠得像娃娃的脸;朱辉不是带着孩子嘛,和孩子生气起。他没上山,看孩子。
上山就是为了看景,上的越高,看得景就越奇丽,但路途上,中途而止的人,不在少数。到了一处,大家停下来,没带水的,买水喝,这里已经坐了些游人,不愿再上了。等喝了几口水,缓了几口气,毅力大的,压不倒决定,坚持上到顶;退缩的别个,一看同样缺乏决心的攀登者终了脚力,他们更是没想头了。
于是,方直、小姚、费师,还有其他的部门的几个人,她们发现天气变阴了,打消了登顶的念头,坐下来聊闲天。眼前一片热闹,几个山间老妇人,驻扎此处出售土产品,无聊之时,吼上几句戏曲,鼓动了大家的兴头。
边上有一间坍塌了的小屋,方直走过去,半倒的墙壁,圮了的椽子和一个死物似的躺地;小姚和费师也走过来,乱乱地看了一眼。
方直来到沟沿俯视,下面一派茂林修竹,看得头发晕,不敢再近了。
这时后面的老妪讲:以前,有一个男的,来到此处,为了寻短见,从这里跳了下去。尸体打捞了几天几夜,才打捞上来的。所以还是离沟沿远点看。还有几个人正站在沟沿上往下去望,一听老妪的话,便都退了脚,回转身,围在老人跟前,继续听她讲过去的故事。
“还是个学历高的大学生,听说是为情寻了死……几十年前的事了,学把娃上瓜了,跳之前,都不为自己的父母想想吗?唉!……”好像这位老人亲身经历了这件死亡事件。
大家见天气不好了,变得沉重了,于是提议赶快下山。
一部分没上山,他们为徒凳者在一家农家乐里准备炊食。下了山的人来到此家屋,一排家屋,不是很多。里面的可以看电视,可以休息。有吃的准备着,大家随便吃。方直拿了一个西红柿吃起来,团支部的主席和方娜小白们,她们正烤几样肉食。火架在门外,她们都串好了签,成串的肉装满了盘。在大家吃的时间里,天阴得越加重了,大家都惶恐上了顶的同事们。天还没落雨时,那些人都返回来了。
吃了前餐,还有围桌的土菜呢。
朱辉抱孩子过来,解谜看到孩子就说:“这孩子长得真白,就像个漂亮的洋娃娃。”一边拉着小孩的手逗他。
方娜听见了,似是嘲笑这比喻,“还洋娃娃……”
大家都笑了。
吃了一通饭,玩了一会儿,回去的时候已经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