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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年有一个五月份的婚宴要退，此单签定人是方直。方直和客人协商之后，就去找部门的负责人。李惠一听说要退单，她很像吃人似的，不给方直任何找她退单的机会。她说话轻重不顾，完全把方直往绝路上逼。方直不是一个软弱的员工，她也有自己独立的思考。领导不对，她便会不顾一切地大胆顶撞。但这头次找，她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脾气。
“我和客人都协商过了，我过这边来向你请示。”小方在工作上出于尊重地说。
“你给客人先协商了！答应退了？”李经理视这位小工如小草，问话从不像对待其他人那样还讲究技巧。
“不，我没全答应。”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让我出面去给人家退单？这单是我谈的吗？”她脸色突变厉害了地说。
“你是经理，所以我来找你。你一句话行就行，不行我就对客人去说：‘我们这儿退不了。’”方直感觉自己的两只手正鼓着一种开不开、合不合地握着反问一击的力量的拳头。
“这单是你签定的吧？”她问这话时，眼睛嘲讽地装着满眶的笑话，目里的流光逼得她无法靠近。
方直像是被击中了内心的要害，她一听这问话不知不觉地低下头去，自己成了一个无来由的、没脸的员工了。李惠一看她悄没声儿地垂下头去，似是来了巨大的破坏的精神，又故意问她：“是不是你签定的？”第二次，她抬高了声音。
她的声音一高，方直更感觉自己有错底气不足，这个单不是她谈的，但是她签定的。就缘由这个签定，上面有她不可涂改的名字，她就成了一个工作不到位的人；在别人跟前抬不起头，插不上话。
李惠哪能不知道谁签的单谁就要负责呢。她是想看看方直的笑话，用这种明明知的反问击痛她的内心，好让她自己痛快一下。方直又不是傻瓜，一来二去，这种看人笑话的手段她不止一次领教过。
她看出了对方的用心，也提高嗓门回答：“是我负责签定的。但不是我亲自谈下的客户。这是饭店职工的单。”
李惠或许提前知道了饭店的职工的客户要退单，她就没专门问一声是谁的客户。而是不屑地笑了一笑，两手一交到胸前，轻视一般地来到刁钻的办公桌旁边。
方直一言不问地等待着她的回复，可她呢，就是一言不发，站在刁钻的桌旁怒视着前面的泛着微暗的白壁。仿佛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个人上门请示命令。
“李经理退还是不退？客人还等着我给回话呢。”方直轻声问道。
“什么意思？这事该找我？王莺呢？王莺不是组长吗？她也有权力处理这类事情。她怎么说的？你去问她吧。”她句句反问颠倒，好像她不是那边的经理了。
“王姐说了，这退单的事是经理管的。她只是一个小组长，没那个权力。”方直讲明着那边的立场。
“要我怎么管？”她反问不断地说。
“你若点头，我就去写申请。又不是没退过。这种事大家以前不是都签字吗？”
“你申请写了吗？你以前不是先拿着申请让我签字吗？”她不正面点头同意地说。
“那我去先写好申请，找你签字。”方直说着出去了。
在这之前，吴婧才学过她的坏话，就是关于倒班的事。她一身的问题在李惠眼里。李惠和刁钻天天商量如何让她快点离开。吴婧学了她几条毛病，李惠已经无法容忍了。傅宏以为和吴婧一倒班，就可保准方直不至于马上弄走。他想错了，他在李惠跟前说方直比吴婧工作强多了，但李惠为了帮助自己人步步到位，就顺从傅宏的每一句话。傅宏以为李惠是看重业绩的，他的良言能让她对方直有一个差不多的能力了解。然而，一切都按着敌人的方向走了。
方直从李惠那里回来后，她就写起申请。她写过一次申请，她写的很快，格式什么的都懂。她写的当儿，刁钻和李惠坐在一起讨论她的命运了。决定她命运的法子就像忽闪一电似的，一闪电就击着了。
这次她的退单，人家什么都不管了。让她一个人去退吧。她就是把申请送过来，人家也避之不签字。刁钻和李惠达成共识，故意把她往下整。她一向的安静终于在这件事中爆发出了火力。
写好申请，先让王莺过了一眼，王莺觉得所有的字眼都符合退单的原因，就让方直去找李惠了。
她过去的时候，只有解谜一个人在。
“小解，李经理呢？”
“刚出去了。”
她就去两边的餐厅找，找来找去，就连刁钻的影子都未见。她只好回来，对王莺说：“没有找到人。”
“餐厅找了吗？他们爱在餐厅里面戳是非。”
“找过了，没看见。”
“那你打电话吧。”
方直从王莺桌子的玻璃下面的饭店的各大部门员工的号码栏里找出餐饮部李惠的电话号码，就打过去；她接了。
“喂，谁呀？”一听就是她故意问的。
“李经理是我小方。申请写好了。去找你签字，没找着你人。你在哪儿呢？”
“你签难道不行吗？非得顾着我签。”她不悦地问。
“你是经理，我当然找你签呀！像这种退单都是经理要签字的；不然，无效。”方直耿直地说。
“你还命令起我来了！你听我的，还是我听你的？”她打着哆嗦的声音问。
“你是经理，当然是听你的。但你说的不对，员工应该听吗？”方直无法管住嘴地反驳道。
她们之间就像一场辩论似的，毫不相让对方，根本不存在上下级关系，而是平级之间的一次对战。方直听得出那头的李惠出着大气声，气得语不成句了，嘴里就像无法控制地咬着什么东西，咬不到位上，她的舌头和上下牙床之间似是动手打起了架。
方直的话很使王莺大快人心，她在一旁扎着母指有力地附赞着，佩服的目光溢于言表，抖动着母指，紧闭着嘴唇，并且头部也跟着母指的动作一颠仰着。
“无法无天了！有人……有人撑腰就是不一样！”她战栗地说，把她气成这样了。
“是规矩帮我撑腰！……”
电话就像被人从中掐断了，方直挂好电话。
“你刚才太厉害了！那嘴巴噼里啪啦的，真让我震惊！”王莺又向她伸过来一个打不倒的母指说。
方直脸红地不好意思，眼前的表扬没让她失神到另一个理想世界里去。
方直盯着未签字的申请，愁苦不绝，王莺就对她说：“先放着，不要再去找她了。一过去找，就免不了开战。”
快下班时，王莺去贵宾楼转了一圈。她去时，李惠也在前台。财务上是善良的刘师，还有上下午班的杨丽，她也是一个和刘师相同的善良女性。
李惠一看王莺走近了，就斜着多白的眼神似是瞪视王莺直走到她的跟前，那目光的意义十分显然，王莺肯定知道在此刻之前发生了什么。看到王莺就如同看到了那个小小的方直。在李惠眼里，她们不分彼此，同道中人。王莺大方自然地来到她们跟前，和每个要向她说话的人开起漂亮的玩笑。
“李师，你青春期正旺呢！看你一脸的青春痘，我真羡慕！红润不说，脸上的蛋白质一点都没流失。看看我这张老皮，……”她说着一只手往自己的脸蛋上试摸，以证明她说的话全都不假，这是明显不过的比较。
杨丽和王莺一样，长着性感的厚嘴唇，一笑，嘴巴拉得挺大，都是长了一张红红的大嘴。杨丽是喜欢的，一只手赶快伸过来放到她的右胳膊上轻轻地摸住，没有一处不笑地望着她这位值得信赖的老同事。
“你尽夸我好！你不好吗？”这位餐厅的分班经理张开大嘴笑着说。
“你好，我好，大家都好。还有刘师，眼睛永远都是那么迷人善良。”她一说，又转着眼圈看了她们每个人，啧着嘴不服气地说：“你看你们都是大眼睛，就像纯度有光的黑珍珠。我小眼睛，不服，每次看到你们就是不服，只怪娘胎里带出来就是这个样。怨不得别人。哼。”
她侧摆过去脸，不愿理她们了似的。样子完全像个爱撒娇的小孩。
刘师一看到老同事一惯的作怪，她就爱笑，笑得忘乎所以，笑得啼不成声；而李惠用一种看不惯的眼神瞧着昔日徒弟的怪样，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小方，把申请写好了吗？”李惠问起王莺来了。
“刚才看到正写着呢。”王莺说。
“处处要我签字。她签个字怕啥呢？就是出了事，上面有高个子顶着呢，想担事还轮不到她身上去呢。她还不够资格呢！上个班就像在井里上班呢！怕这怕那的，得是以前遗留下来的后遗症？作为一个员工不想担自己的那一份责任，可以离开那儿嘛。真是上个班前怕狼后怕虎呢。成天坐在那儿，要你干啥呢。不是让你闲占着位置，什么都不做。还不敢让你说了，个个都想成精呢！……”她当着王莺面让其他两个人听着。
王莺什么也没说，一转身就走了。
回到办公室，一见方直就说：“我去贵宾楼了，李惠也在前台，她说：‘你上个班，像是从井里上呢。你看看人家的嘴会拜拜吧。我给你说了，这人说话有两下子，别人想不到的，她就能想着法说出来。到此为止。不要再吭声了。申请先缓缓。就对客人说：‘领导去出差了，等几天才能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