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总是上演相同的片段,还是照例的一前一后,走来的景象是不变的景象,可是后面跟着的那个人却不同了。由一个面相四方的男性变成了一个笑眼瘦削的女性。
没进门前,都能望清后面那一个脸的悦色;前面的低着头,似是看着地面寻记着没走入这扇门之前的将要发表的言论。他迟缓地走着,不像上次了,脚步带动着腿来得为难了。手里捏着香烟,递去一口吸,烟气顺着鼻孔嘴里喷出上升的曲线。而又是后面的,步子加着快,仿佛想越过他,马上奔去正开着口的门内。
门是开着的,里面的人知道他们会清早来的,所以便开着。即使心里如何地不美气,但样子是绝不能不做出给人看的。
你前我后的进来了。王莺被调成了长班,全天在。小方是早班上。进来的他们才开玩周会的。
“刁经理。”方直问完,又去对李惠礼貌性的一笑。
王莺只是抬了个头。她正翻看着本周的即将举行的婚宴单。
李惠走上去,侧弯下身去看她手中正处理的资料。
刁钻坐下凳子,便问:“王莺,傅师呢?”
“他下午班。”她看了方直一眼,觉得她对答的话问得可笑。
“啊,他下午来接班,早上小方上。”他真像是一个外部门里的领导,才了解这个班的上法了。
这时,李惠却睁大了眼神,朝刁钻看去,见他无语着,她自己便开口了,“小傅不在,那不行给他打个电话。让他来婚宴部。”
刁钻听后,点了一下头,意思是同意她的说法。使得方直认为有什么事要开会说。见他手去掏口袋里的手机了。他还没打呢。话却先来了。
“是这王莺,你给傅师打。说办公室要说个事。”
王莺一听让她去打这个电话,什么都没说,找出傅师的号码,用眼前的座机拔出去,直到那边通响了傅宏的声音,她才说:“你等一下。刁经理有事通知你。”
她提着听筒做出给的资势,并且看着他亲自来接她手中的听筒。
他不可违抗的接了。
没等多久,傅宏到位了。所有办公人员都到齐了。
他说:“今天把大家叫到一起,有个重要的事要宣布给大家。”
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傅宏早知是从他的干爸处获悉的。把王莺的知也提早了。只有这个替别人暖着椅子的小角色处在不知之中。
不管是知了还是未知,每个人都伸长脖子,作出要认真细听的样子。
刁钻嘴上像是沾了胶水,慢速一般地准备宣出他口中的事情。
李惠大而又亮的眼睛,挺直着身子,和刁钻并排坐着。她进来眼睛一直不移开王莺的脸。也不知她看王莺什么呢,看得看不够。
这半知半陌的时刻里,难道是师徒之情的重温吗?
看这情形,离像不真。人人的耳根前似是平缓的流着水声,细水静听,远处未泛起击波声。
王莺手头已归静了,端直脸。她过去的老师傅像一个老妈子似的盯着女儿式的侧脸。王莺端脸很专注,可能与提前一步知了的事关联着,在这件事上,她加着大量的想法。哪有心思去发现别人盯着她的眼神!
在坐的经理头先一转李惠,紧接去看傅宏,绕过方直,最后目光落定王莺。
他才说了,“今天过来主要通知,以后这个部门由李经理管理——领导们的决定。希望大家全力配合李经理的工作—— 这个我就不强调了。业绩这一块,我必须强调,争取完成规定的营业额。
话也不多,工作上大家要抓紧。遇到困难,找上面解决;部门缺什么,可以向上面申请。就这,大家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他打量了大家的脸,大家的嘴巴都夹着不动。他又去瞅他的人,傅宏沉着下颚,定是如他所想。他专门张口问傅宏:“傅师,你有啥意见?”
“我能有啥意见?”他的声音答得也沉。
“那王莺呢?”他专道出姓名问,至于方直:过眼了事。
“领导们的决定,我们能有啥意见!”她与傅宏一样,沉着脸说出来的。
“那既然大家没意见。就请李经理讲几句。”
这位老妈子看女儿似的眼睛,于是转移了方向,喉咙了两声,像是清气似的,身子坐得更直了,两手各平搭在两边的大腿上,“我——大家都熟悉,都是自己人,关于个人就不用介绍了。重要是谈谈工作,以工作为重。我能来这个部门和大家一起工作,我非常高兴。今后,工作中遇到什么问题,共同解决,把工作质量搞上去。还有刁经理提到过的,缺什么了,写出来,让咱的内勤去领。这边的班,咱都正常上着,就不说了。说来说去都是围绕着工作。是这个小方和傅师倒班上,王莺你是长班?”
“是的。”
“我看大家都认真,把班坐好。刁经理,你还有啥说的吗?”她用着一口关中语问。
刁钻说:“没了,会就开到这里了。”提起身,朝外走去,李惠也不多留地跟着出去了。又是折回的一前一后。
如此一来,又如此一去。扔到身后的三个人,他们自后的运程又是新的变相了。派来了一个本身加衔的人,名正言顺地管理这个部门了。他们以前不是一直喊着,这个部门无人管理吗?现在有了,还要喊吗?这暂时不知的。相反,祛除了他们的喊声,但心苦之声却运到肚子里了。这个指不定,比先前叫喊要愤恨的重了。
顺意之人走了后,失意之人久久没能吭声,那脸似是从东北冻过成了酱紫色,神色凄惨。方直一看他们两个,全是黑色的态。
她就想呀,“这有什么的!”
傅宏看时间不早了,回去要给孩子做饭,他就离开坐位,没走到门口,他回过头来大声说:“一天给人弄哩啥吗?哪件事给人办成了!偷鸡摸狗的事都让我给做完了。如今就是这来回报我!”
王莺有气无力地接道:“没办法说!”
他脸上是死灰样,发现别的人和他有着相同一点的坏情绪,只是没有发出来罢,便觉得话不能再说下去了,免得增大家的烦。于是,他退后一步,愤愤地走了。
门大开,没人去关闭它。它迎来了一件事,又送走了三个人。它像是开出了新道,关不住了。指不定后面又将进入多少事件呢。没有过去多少时间,终于王莺爆发了。方直刚才瞧了她的脸色后,她爆发起了的脸色通红冷悚的失了正常,站起来,双脚蹬开椅子,拿起本子朝桌子上恨恨地砸下去,多亏了手中那个轻本子,不然,桌子会裂成两段的。她依然不解气,觉得对不住自己上来的脾气,然后张口大骂了,“他妈的屁,羞辱谁呢?……我干的实在是窝囊,从没受过这样的耻辱。故意打压我,不让我上。竟然派来一个外行来管理这块。跟我对干是吧?故意看我笑话是吧?……太寒我心了,我一秒都不想待了,我要离开这儿。我不想再用我的能力为他们这帮小人干事了。干来干去,到头来,就是打压,故意找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来当我的上级,这是羞辱,是绝对的羞辱!我已忍到极限了。过去忍受了那么多,还不够吗?他们这是打我的脸,用软刀子杀人呢。这是逼我自动走人呢。这脸打得实在恶心!我我我……我辞职,不干了!”
她头高高地仰起,两眼虚空一般地放着无用的火焰,两手由于吃气太多不断地颤抖。方直见状,不能置之不理。她也站着身,心里非常的不快,倒不是因为她姐的话令她伤心,而是她姐特别在意这个权力的归属。她不是说过吗,她不喜当官,一当官,事就来了,逃也逃不利。可她的话里,越让人听下去,就越觉得她十分在意这个权力的黑帽。羞辱她,那是她欲想的多,她要是活得糊涂一点,哪会有这个词跳出来分扰她。
她活得明白,也看得明白,想得更是明白了。三种明白胆敢相碰于一处,她哪还有清静的地儿呢?整日被这三种明白轮番去唤醒心田里的那片空地,日子一久,谁说不入尘埃呢!
日子再一久,东处来个气,西处来个泪,北处来个害,南处来个辱,尘埃就不会受潮吗?
潮受了后,则会越受越潮,潮到能论说到湿了,一达到湿,里面有水了去透出这些所谓的三种明白!东的气,西的泪,北的害,南的辱。
“生那么大的气有用吗?明知道,还要这样发脾气!”
方直从她那边走出来,要去关门,害怕别人听见什么了,手还没有摸住门。王莺像是跳墙角似的一把攀住方直的后背,想把她扑到下地。手上用出的劲,比索吃母乳的劲儿都大得出奇,这使方直不敢去想的。等她反应过来,脚掌根本无法撑住地面不倒的。这时她都转过身了,王莺又去给推了一下,两条腿一前一后地跨开,抵不住地倒下地面去了,两手却抵住后面,才不至于后脑勺碰地。
她摔下去,王莺没管,这可能是她想要出气的效果吧!
她只觉是她的半边盆腔像是让人用粗棍在上面不要命地抡了一下,抡下去的那一刻,盆腔连大腿上部的肉拔骨提肉皮的抖动了几下,就要分离出来了;紧接她哭出了声,说明意识尚存。她坐在地上,王莺已经坐回去了。她起着疼哭了几声,等缓的有了知觉,才不出声哭了;但她低声抽泣着。她想要站起来,第一次运行用劲却是不行。然后,她伸过手去摸起疼的右盆腔骨,轻柔在上面按着手法,觉得差不多了,手继续搭在上面,另一只手扶住这边腰,才慢慢地脱离了地面。
等她站了起来,她抑制住自己的火气,不吭一个声,用仇视的目光望着王莺。王莺见她起来,不向她看的说:“人家聪明人,一看这样子了,会用好听的话来相劝。‘姐呀,你不要伤心了。’你呢,却给我心口上撒盐。让我受疼。和他们一样,尽看我笑话。”
“我没有。不要用你的想法来证明我的想法。你永远都是那样。”方直回击道。
“那你是那样?看你那样子是想吃了我。你来呀……”王莺磨出了尖声有理地说。
“哎!我要不是看在你比我年长的份上,我能吃你的气?换成别人,他们的手敢在我身上来吗?”她嗓子不经意之中提高了,两眼里透着水晶,这是伤心过度的景象,她的身再敢来一次推倒,此泪必流出。
“小方,别那样说话。不是我,你能坐到现在吗?哎,还记得我以前给过你一耳光吗?你忘了,我打你为啥。好好想想吧。”她发出一声哼笑地说。
“我都说了,不是记你点好处的份上,你能手到我脸上和身上来?不要太过了!凡正我最终是要离开这里的人。就是个迟早。”方直快速地抹去眼睛四边的亮晶,怕它不中用的流出来,让这个人看见了小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