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一个礼拜,辛伟杰把王莺叫去了。快到月底了,秋意一天比一天地浓厚,但院子里还是老样,无论季节怎样地恶意变化,它依旧保持它的绿意,不偏不倚地生活着,风吹草动不是它的世界本事,它的世界本事往内发展,那就是默默地自我壮大。不过,它是它自己,它只能管自己,至于活跃于它身边的人们,它无权无力地去管他们这些日益聒噪的思想。
辛伟杰叫来王莺是下了很大的内心决定的,他思想不是没斗争过,他考虑的长远性在以后的以后,或是关了门才能打开门的那种一探到底的想法。他叫来王莺,王莺敲门入里,往他跟前一站时,他头部微微一震,像是如梦初醒,目光恍然大悟地盯着走进来的这个一向在他眼里能力具备的女工。一时之下,他断了话语之弦。受惊一般地望着眼前的景象。王莺是一个眼锐心巧的人,眼前人把她出奇不意地叫来,让她大惑不解。在这个男人跟前,她冷静惯了,看着他,她反而心里有点自在。但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把她叫到他的办公室,她就真不知了。她的部门不归他管后,他们在院里碰到了说几句话,私下从没有过单约的秘谈。
王莺在他跟前,扮眼着一个女孩的角色,眼睛顽皮地眨动着,表情搞怪地看着坐在黑高背椅子上满脸思虑的他。他的办公室布置地很简单,除过桌椅、柜子、挂衣构,再没什么了。这间室里的表面的简洁就像他本人一样。他本人形体看起来很像一个孤立体,没有多余的复杂的点缀。从他平日的工服装束再到他私下的便服装束,以一个“简”字外出。他目不转睛地望着王莺的整体形象,有一种当即不能断的忧虑。但他目光里有一种渴求交谈的神采。他想对她好好的谈一谈。然而谈到何种程度,还要得看他们话引到哪里。
辛总就像个长辈似的,用训话的口气说:“你在我跟前没大没小,到底想干啥?”
王莺一手往后一甩,两脚用力一掸地,就像一个不听话的孩子受到了大人的责备,表示肢体语言的反抗。她又拿神气活现的目光抬眼一看他,一只手搭配得体的提上来捂在眼睛上,装出要哭的表情,“哼哼哼……哼——”那装起来的不大不小的的脾气简直太惹人搞笑了。辛总常爱在她跟前大笑。好像是渐入佳境的自然的表现。
于是,他学大人的口吻劝起小孩来,“好了,收起你的童真来!言归正传。”
王莺就像一只小黄莺似的,学起啾啾的叫声,“我不想,我不想……”
辛伟杰又噗嗤笑了一声。然后急速一转头,把控收住即将开怀大笑的声音。
“好了。叫你来是说正事。不是让你来逗我开心。坐吧。”他前面摆了一张椅子,用嘴翘上使意。
王莺欢快地看去他,活蹦乱跳地走过去坐在指定的椅子上。
他两手交叉着放在跟前的桌子上,望着某一物,神情一本正经。
王莺一坐到椅子上,压得屁股下面放屁似的,叫了几声。辛伟杰听着这种声响,好像头脑里的思绪正在静静地理清着。等她坐安定了,屁股下面不响了,辛伟杰用一种近乎严厉的目光看了一眼还没进入严肃状态中的她。她像是感觉到这种目光的重要性。便就像刹车踩油门似的,来了个急方向转弯。她脸色冷了下去。
“是这样的,我考虑你来销售部。你有意见吗?”辛伟杰在说大事上,从不绕弯子,总是直截了当地问。
王莺惊愕地抬直头看他那并不是开玩笑的嘴脸,然后才回答:“能来吗?”
辛总见她反问到,就想起了她以前哭着时说过的话,就说:‘你不是以前一直想来吗?“
“是,我是想来。但不是那么好来的。”王莺说到重点处,她的话不是很明朗。
“我主动邀请你,你却不来。你是故意刁难我吧?”辛伟杰一看她那张色相不好看的脸非常不爽地说。
“不,辛总,我谢谢您的赏识。你把我看得起,才征求我的意见。可是,原因不在你这儿,而在他处。”王莺隐晦地说。
“餐饮部不是巴不得你走吗?用你的话说一直打压着你。你请求主动离开这个部门,难道他们还要为难你一下吗?”辛伟杰问她。
“我过去主动辞职过,但没批准。是上面的原因。不在于餐饮部。”
。
“我知道你守信,不会随便讲话的。我想把销售部拉不来会议的人全调到其他部门去。销售部今年上半年的业绩不太理想哟。和去年的上半年营业额差了不是一点。在销售部的每一位员工,应该拿业绩说话,而不是无能力地闲占资源。”
“一切从业绩出发,这话没毛病。我赞成你说的。餐饮部那帮子,和你领导的方式正好相反,不看业绩,只看重搬弄是非的大本事。餐饮部是靠是非吃饭呢,而销售部是凭真正的实力吃饭。这就是区别呀,辛总!”
辛伟杰像是被王莺深深地点醒了似的,一桌子拍下去,变了个风格似的,提高嗓门说:“还是你说话硬气,一切从业绩出发,这话就是没毛病。”这句话真是点睛之笔,把他的变革意识大胆地叫醒了。
王莺走后,他去找王总了。王总一听说他的想法,表示同意他以业绩为出发点去进行人事变动,把不行的人弄出去,引进能力佳的人才。但是他提到王莺这个人才,王总拿出比他高一头的远瞩见识,说:“王莺能力好我也承认。但事关长远,就先让她继续呆在婚宴部吧。她心里早就清楚了,她为什么不能过销售部来工作。是有原因的。这个原因我老早找她谈过。她不能调过来。她一旦调过来,我们还有希望吗?”
辛伟杰像是智者谈了一件愚者的话题,他低估了别人的聪明,而高估了他的改革风气的劲头。想办法提高业绩当然是一件好事,王总给予他最大限度的支持了。那就是把不行的年轻的员工统统换掉,把能力好的年轻员工留下来。他的权力只能限放在这个程度上了。他本来还有很多没谈的话题内容趁着这个机会说给高层。但他的原计划泡汤了。他机会放弃了地退出来了……
辛伟杰心里已经写好了一份花名册,把谁调走,他比谁又看得清楚。
一个礼拜没出,通过人事部,把以方娜为首的不行的销售者调到其他没有技术含量的部门去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小姚却留了下来。别人说:“小姚话少,干事多。而方娜油滑,不干事。”
李婉各方面都不行, 但王总的介入,她没走掉。她虽保住了,但她个人显得不值钱了。整天无所事事地光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什么事都很少干。别人对她爱理不理的,仿佛是一件可有可无的摆设。她每天用变着花样的花言巧语去讨身边同事的欢心,但她身上的不实用性,大家久而久之对她发出厌恶的心理排挤。为了不撼动她的桌椅,她过段日子,买点东西,去找部门的正经理送,即使有王总护着。
方娜是一个谁也不怕的主,曾经和辛建盛面对面吵嘴,指着对方鼻子大骂,她都先一步做了,年轻里面的再找不出第二个像她的性格了。她平时爱在男人圈里混出入。男人们也和她能玩在一起,打打闹闹她样样拿得出手,但这个注重实力的部门,不是游戏场,能会闹、闹得开就能长期混下去。她之所以能到这个部门,看在她上面有关系的面子上,让她一呆就是几年,这几年里,业绩一直上不去,她没找出自身缺点,但她在这个鱼龙混杂的部门里,学到了不少的本领,而这些本领要是领导不发话,她就可如鱼得水的混下去。
让她走,她一百个不愿意,像她这样一个自尊心极其要强的人;她去找她的经理了。
刘艳从心里不太喜欢她,但没办法,员工找她,她不得不装出欢迎的笑脸。她进门的那一刻,刘经理都不用猜地知道她找的原因。
“方娜,……”刘经理问她。
“刘经理,为什么把我调走?”她还看不出地问。
“这是上面的人事调整,刚好采购部需要人,一想你比较合适,上面批准把你调过去。”刘经理尽量运用一种诚恳的语气说。
“那么,提前为什么不找我谈谈呢?”她没好气地必须要出来一个觉得能接受的理由问。
“哦,这个是上面的决定。我这儿也是事后知道的。”她的这个昨日还是经理,今日却成了她当面质问的外部门经理了,她的过去式的经理说。
方娜没问到自己想要的,气得一脸青色,但她嘴里藏不住话地问:“恐怕你早都知道了。你是不想早让我知道。害怕我……”她省去了后面说的。
刘经理一声不应地低下头去继续办她的工。仿佛不曾有一个人来找她要说法。她们的眼前,死悄悄的,呼吸声好像都立即害怕制造事端地消失了。方娜在彼此的消沉情绪中不知不觉地打开门出来了。背后睁起一双老大发白的冷黑眼。
中秋的院子里,若不是时节的来临,谁会想到秋天呢?叶子照样地绿着,房屋照样地晒着,地面照样地干着,上方的天空照样地笑着,人们的四肢照样地露着,不到秋末的最后一刻,夏天的影子别想摆脱掉!院子里也就是销售部二楼下面的商店门口的那个花台里的松树,它最能说明夏天依旧在,不曾离开周围的视线。它的枝叶繁密地就像一头妇女的黑发,怎么梳都梳不掉满头的黑丝,和一个彪形大汉似的驻扎于此,看守自己当初来到这儿立下的信志。它会惹眼,但路过的眼只是悄然一望;它长年坚守自己的誓言,但路过的影悄然走过,来不及膜拜它的虬枝盘曲;它威仪棣棣,但路过的头不向它俯首;它……所有的成长都是自己的事,与别个的无关。
王莺越来越有危机感了,她看什么都有问题,一件小事都是一件不可知的大事的体现。她似隐约地看见她的敌人火攻于她了。虽火还未蔓延在她的身边,但火烧干草的呛人的黑烟味她提前闻到了。她的思想明确地告诉她,前方是一场大阴谋,吐着火舌,过不了多久,即将一路烧过来。她相信她的预知能力,到底是以怎样的火势烧起来,她还不好说。每天来,她踱着小步,来回走来走去,皱紧眉头,心事重重。追求表面功夫的人永远看不清地只看到她的表面的不高兴。而她一个崇尚内心世界的先知先觉者认为脑子永远不够用,想法很多,脑子来不及转速。一天里面对的事也不少,这些事处理完以后,脑子才能转到她预知的事情上来。她谦虚地认为脑力用尽了,不能再过度地消耗它了。为了保护起见,她从书店里买来一本书。放在家里,每次下班回家时,躺在床上看上一会儿。从书里寻找智慧的源泉。
一天下午,她一到办公室,什么都没做,先拉开皮包,从里面掏出一本书,转身往小方的桌子一撇,语气极为诡秘地说:“看去吧,里面内容不错。你的大脑需要恶补它的计谋。”
书名非常著目,用红色的字体竖斜写着三个中性字体:小人经。对,它就是书名——《小人经》。方直第一眼看去,简单无法相信,再用手一摸,更是惊奇。王莺给过的背面,她轻轻地动着脸皮笑着。这本书并没有引起方直的极大兴趣。她一看一拿,心里竟起了厌烦。她在这儿,呆到何时的命运,早已写就了。椅子陪着她一起等着这一天的到来,只是个时间问题。时候一到,不出后天都不是问题。
这本书勾起了她的心酸往事,拿到手里沉甸甸的,有一种难嚼的苦味在她嘴里发酵着。她打开第一页,黑色的字体以一种硬线条出现在她的眼里,眼球像是屏蔽了,满页的黑字让她看不清每行写着什么。浮在眼前,不知所云。
等王莺转身要出去时,对她说:“看完收好,不要让人发现了。锁在抽屉里。你好好看。里面对付小人的方法太多了。能借鉴到现实生活中的最好。”
两眼弯弯一笑,满足这本书的知识力量带给自己人。
方直每读一个字,像有历史的沉重感压在胸前似的,难以舒畅地喘气。第一页草草看了看,到底讲了什么,一时看过,一时无印象。就像来的快,去的也快。这种泛味式的读书方法,她不细读,大体看看,都是历史名人对付小人的方式。可以借签,但人家的精华不在她所处的部门里,看了也是无心一解书本的阅读点。历史名人,像李斯什么的,她知识层面狭窄的脑袋里根本吸收不了的。翻翻也无妨。前头看了几页,后面翻了几页,她一眼过去就一眼忘,她想这本书不属于她这类人看。这本书是属于高智慧、理解能力特别强的人看的。她就此合住书本,拉开抽屉朝里一放,一把锁子插进锁孔便结束了这本不被她理解的盛书。
她脑子最近空的厉害,老认为自己丢失了什么,但空下的脑袋一看见什么东西,就想推开,不想看到。眼前最好一面白壁,什么都不写,或许能疗养她的心境。她烦着呢。上周,闫总远远看着她走过去了。那种眼力的看法如同近在眼前。好像对她不存在过去的好感了,全部都没有了。变成了冷视的讨厌。她觉得当时的那种目光就是这种感觉。她只是远远一望,想用点笑容看过去,但没有。一个戴着眼镜,一个是近视,他在贵宾餐厅的门口,他在荷花池的一头。俩个视力不好的人,相望一眼,脸上的各种符号,很难想象出的。可是,方直她就认为闫总的目光不好,和以前望她的目光不同。以前这种目光里还带有一点儿赏识的意味,而现在却夹有一层不太相信的怀疑此人行为的目光。再加上王莺去找他时,关于她方直,一个字都没问。想到此,这太不正常了。这里面绝对的有问题。她老是这样想到。但真正的问题在哪里呢。心里只能问,却没人回答她。这让她很苦恼。
天天一来坐在这个椅子上,各种不好的想法就找她算账了。算不清的时候最多,她的心也就难以平静。说话有时异常,做事有时颠倒。王莺说了她多次,王莺是当着吴婧的面每次说她。这点使她尤其反感。心中恼火的时候,只能悄悄地,还不敢让人发觉了。她想当面顶她的嘴,但又克制着。只能把别人可能发觉不了的缺点不加任何掩饰地暴露在这间心存不正的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