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婧在婚宴部上了一周的班了,别人看是上班,可是早上一来,坐上没多长时间,屁股就发痒痒,她就找各种理由去外面。她从客房部那边拿过来两盆花,王莺给她一个和气的脸色,她便抓住继续上杆了。她借拿花说:“王莺,放两盆花不够,咱三四个人呢。 我再去那边给咱好好挑两盆。”
她想出去走动,管不住爱走动的毛病。王莺也从心里见不得这个人。她一出去,看不到她,王莺才能找回这个办公室以前的办公感觉。
于是说:“吴师真是咱们办公室的花匠师!你一来真的把春天提前迎接来了。吴师,说句心里话,我想让你把整个春天都搬来!”
“那儿花不太好。我都是挑来挑去才挑了那两盆。空虚的司法大楼里也有一些花儿,我去那里看看。好的多了,我给咱多整两盆。”她文明地说着。
她一走开,王莺说:“她去找客房部的范君了。这个女人也特别的是非。到处乱搞呢。名声很丑的。真是物以群分,人以类聚!小方,我就不想看见这个吴师呆在咱俩跟前。一听见那说话,我就烦。她还昨天下午问你是谁弄来的。我说咋能知道的。话说到你身上了。我就顺便提及到:人家小方在这儿不是一天了,人家娃各方面都表现的不错。你来这儿的目的是什么?我不想知道。但我想告诉你:既然来了,就好好工作。别人的事自己少掺和。这儿不是养闲人的地方。一段试用期下来没业绩,就只能换部门。其余的话我也没说。看她接下来的行动再说吧。这姓吴的还没来几天呢,就把你给盯上了。小方,小心点!上班不要和她多话。这个女人是来替代你的。来的势头很明显嘛!她想在这里稳住脚,看她有没有生存下去的本事。说句实在的:我真是见不得这个人!”
“她问我咱们这儿的提成。我就没说。”方直想起来了吴婧的话。
“问什么提成了?”王莺两眼一睁大地问。
“介绍婚宴的提成。还有网上谈单的提成。她才来,不知是谁告诉她这些的。”
“还有谁?肯定是那边。明摆着是冲着钱来的!她和李惠在一条战线站着呢,李惠的帮手呀!”王莺嘲讽般地笑了。
“姐,刘亮都来不了这儿,她却能来。”方直想不明白地问。
“这就是张主席的高明呀!把自己的马子都弄成领班了。她一来这儿,刘亮自然顶了她。这货也是有想法的。我听客房部一个人说,她是看上这儿的钱了。你想想不为了钱,谁跑到这种地方光受人害呀?大家都不傻。就是个弄多弄少的问题!妹,听懂了吧?”
“都以为来钱容易,你比我还来得早,弄上钱了吗?所以这些人只看表面,不看实质。凡是立在这里面的人都无形之中为那些真正拿钱了的人背了黑锅。”
王莺喜得惊叫一声,忽闪起锐利的目光,大声给予啧啧称赞:“你现在不用我再教你了!你已经上道了!真的。”她直看着方直说。
“这儿的道沟很深很险,我还差得太远呢。只有自己知道自己的斤两。”方直率真地叹气说。
“谦虚使人进步。但过度的谦虚就是愚蠢!”她的姐评价说。
桌上坐机响了。王莺接住。是客咨询婚宴的。王莺给过客所有的答复挂断电话说:“都一个个谈不下单子。只靠我一个人苦苦支撑。你还笑呢?天天呆在这儿都不嫌脸红。”
“我就不想谈单。业绩上得快,对你我有好处吗?放在以前那会来时,我有多拼命呀!抓住个客户,就像抓住一线留下来的机会似的。然而现在,我不这样看了。”心受了伤害的方直痛心地说。
“你这样看待问题不对。这儿毕竟拿业绩说话。你说你连一个单子都谈不来了,谁还要你干啥呢?我就是向上面去保你,我拿什么保呀?要业绩没业绩,你说你身上还有啥亮点?我说小方,业绩是你生存下去的唯一路径。长远的考虑问题吧!”
也确实,她有一段日子没谈出业绩了,放在辛建盛所领导的时期,她是万万坐不住的,那会儿是赛跑式的工作方式,稍有停歇可能会被替代。但这个新时期的境况不同于以往了,还没人专挑说她谈不下单子。她各种负面的新闻很多,都是一些胡言乱语,在不切实的生活中捏造出来的。别人去说吧!一时听了,她气得哼哼两声,等过去了,她也不管了,随他们如何扩散出去,把她的流言的浆液灌进别人的嘴里,任那些人甜滋滋地细嚼慢咽。她从王莺嘴中听说了,只是愤怒地一笑,转过身去,恨恨地咬一下嘴唇。
业绩这块,她不会了。在王莺的指导下,她没了自己的主见。是否谈单?这是一个有史以来严肃的问题。王莺的思想是两面性的,阴阳两道在她的性格里体现地淋漓尽致。在大多数的情况下,方直迷糊了。她这位姐的变化节奏太快了,一般人看不通,也难以巧妙地跟着她的步伐切换思维。不知是方直表现迟钝,还是对自己的前程放弃了?她看周围的一切已不是以前那么重要了,眼神里时常跑出冷漠的神气,她像是看够了这儿的一切,眼神里再也装不下令她视如粪土的东西了。
王莺好像承担的太多了,所有的都在压着她强势的身体,她是一个女人,不是一个铁身,肉体也有疼痛的时候,顾面子也有顾的累得喘不过气来的,嘴巴子又不是从始就扎了一个硬绑绑的皮筋。
李惠过来只是一个人形的摆设,不干活的人即使摆到哪儿都不浪费她自得其乐的多余的干涉。什么事出来,休叫她出头去卖力,走到明净处的除了王莺还是王莺。王莺每次一看到她那张无所事事的是非之脸,气得就想啐一口。她来最多动动嘴皮子,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那种端庄的气氛搞得俨然就像一位身肩重大担子的头头儿。
“销售归根到底还不是靠业绩!”王莺叹着重重的一气说。
每次方直视听无语,她便会拿一些伤人的重话去刺激她。
“你不争气,外力都是白搭!这儿我千百次的强调:业绩,业绩……可你呢,最近些日子,明显消极了。你是干等着别人的双脚踩到你头上去?耻辱般地压你倒地,滚的一身灰土,你那时才活成一个完人了?”王莺挖苦着她问道。
她那说话的气味,彼此之间的关系熟知不到八九分,会立马掉头就走,一个字都不可能留下去听。方直跟了她快一年了,这种说话的口气,虽然惯了,但不排除厌恶。她从心里是十分排斥她的。她刺痛了的心,则小心地说:“我知道了。”
方直本以为会到此结束,可是没想到王莺气得高声一扬,侧过半张脸,严厉地示威道:“你就会说这三个字!我的精力真是白带你了!你什么时候能让我省心?那边关于你的是非天天到晚扬来扬去,把你说得连狗都不如!——你用镜子照照你,你是不是人的模样?”
方直的心缩得紧紧的,痛得想呼唤,但周围的肠子夺去了她的呼声。她把那些旁人口中的是非分明全部吞在痛感十足的肚里,使它默默地消化下去。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新人都派来了,那边明目张胆地把人塞过来,管她行不行,只要能挤走她这个残兵。
疼在脸上的泪水,只是皮囊受到了外伤而已;然而痛在心里的泪水,那才是真正的内伤所致。
方直以前流过的泪都是一些皮外伤,轻微一刺就痛哭流涕,可是如今不同了,这种疼痛深化到内里了,不痛则好,一痛就要命。这是一种干巴巴的痛,无泪却胜似有泪。
她一声不响地等待着下一句提问。
部门里又是一次两极分化,好不容易地平息了以傅宏为代表的那极分化,原想不会再有了,可谁能想到以后去呢!吴婧来了一个星期,她的嘴巴不老实了。她跑到李惠那儿亲自打婚宴部每个人的小报告。就数她最好,别人浑身上上下下都是看不上眼的缺点。她爱搬弄是非的品性得到了印证。短短数日就在阳光之下暴晒出来了。还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去指出她工作中的不足呢,她却急快地跑到别人的前头恶人先提前告状了。一个星期下来,她屁股没稳住坐椅,一偷空就去客房部找她的是非诉说对象,连一个预留信息都没学会,本子上乱记一通,不按办公程序走——她什么都没学会。
她就像一个临危受命的将才似的主动要求跑到李惠那里去,见到人家开头一句便是:“李经理,那边真乱!上班个个不按时,王莺和傅宏老迟到。小方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干。他们没有一个人给我教工作。一个个整天拉着脸,对我不笑,我也不敢请教他们。”
李惠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这样她才过去有说词。她没叫吴婧立马走,而是陪着她等刁钻回来。刁钻一进门,没走几步,李惠就激动不成样地站起来说:“刁经理,那边还要不要全面整治呢?简直谁也说不下了!你问问吴师,个个是怎么上班的?我明明亲自交待,让在他们的班上给吴师好好带一带,可是没一个人照此做。”
他们共同的帮手,是一致认同的,新人来不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很受欢迎的。刁钻看到吴婧站起身,是看他进来了。他友好客气地摆手让她坐下去,不要显得那么生分。
“吴师,说说你到了婚宴部那边看到的情况。”刁钻没理李惠的话,而是重新提问。
“上班晚点不按时,有时王莺和傅师过了大半天才慢腾腾地来;他们故意不给我教工作,摆着冷冰冰的脸,叫我难看;我问他们工作了,他们不对我说。王莺动不动就跑到隔壁去聊天,对这边也不管。那个小方整天拉着脸,对什么也是不闻不问。我来一周了,什么都没学到,只看到他们没有一个认真干工作的。” 这个新来的女人面不露色地说。
“刁经理,这些人能再要吗?都八月份了,业绩不见长。这样下去可不是事!”李惠顺势问道。
刁钻低下头去想了想,然后抬头看了看吴婧,又看了看李惠,厉色说道:“是根劲草,拔除不易呀!”
这儿一转身过去就是秘密的外泄之时,李惠似是全身打了鸡血,气冲冲地过来,一见到王莺这个人,身板硬实地问道:“这会儿坐着呢?……外界都说你业绩出色,可我没看出什么呀?”
她莫名这样一句,王莺把手中正写着党的内容的笔一丢,头歪到一边去,对直她的眼睛问道:“你一天过来一个样,今天是唱的哪出呀?”
“ 你不是能干吗?业绩呢?这要是传出去,响当当的实名空怕变成虑名吧?”她故意拉长每个字的音节,做出恶心人的下流样,是为了激怒王莺的火气。
“你是什么身份?你把自个当空气吗?你把自己归为吃干饭的?你是部门里的闲人?”王莺吃住她的问题,毫不留情地发问她。
她脸刷的红了,气得嘴唇直哆嗦,两手不安地无处乱动,她退后一步, 两手移到前边,做出探头探脑的气样说:“你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少在我跟前耍你那嘴的威风!上班不好好上班,跑到隔壁去,连你的人都管不住,一天光坐在那里等下班。上班时间过去大半天了才慢慢地来。你们一天是怎么上班的?还有没有纪律?不想干了,就走人嘛。这个年头还缺人才吗?”
王莺一听这些话,不用多猜,什么都明白了。
“疯狗不是平原无故咬人的?”王莺心里一惊地想道。
“又有人给你戳是非了?……你们弄来的人就是为了干这个?哦,对了,是非也是一门绝话!弄不好会烂舌头的!不能小看呀!”王莺发着一声声的冷笑,脸色威严。
“不好还不能说了?你是组长,把部门越管越回去了!还有脸笑出口?王莺,有点底线吧?”她正经负责地说。
在她要来之前,吴婧早避了;傅宏的班,人不在。
李惠晓得她问也是白问,一看傅宏人不在,便说:“你倒是把别人管跑了?自己留下来闭门思过呢。”李惠这是语言不带脏字的高端讽刺。
王莺一直和她变脸,变来变去,脸色没少给,她却把这一次次的变脸当成一种可有可无的食物似的,怎么着都行,有了也不怕多看上一眼,没了也不想。
王莺感到她来一回,给自己一次气受,不治治她,怎么能行呢?日子长了去了的,不是一天两天的。她猛烈地提手双拍桌,打在桌面上响起来的声音,又干涩又霸气又叫响又解恨,她连续鼓着狠劲七里帕拉的拍了几下,前端的头发像屋顶上的帐篷似的被强烈的东风忽闪着,打桌打得手掌都麻了,她停下来,把红丝丝的眼神凶猛地看到李惠的脸上,李惠一见这种眼神,她两眼睁得老大,泛着怕惹事的白眼,又倒退了一步,脸上又冷又白,惶惶地望着这个发起大脾气来的人。
“你们先拿张镜子去照照你们吧!一天过来过去就是找人挑衅事端。我说你们还能干啥?眼里再没风景了吗?光一成不变地盯着我,还有小方。我们干活的人到头来却成了你们的罪臣!意思是说什么也不要干了,就不会有人找事了?业绩,不是我一个人的,是大家的。上面没养我一个人,养着这么一大口人,出了事找我,没单子又来找我,这样的那样的事都来找我,我是你们的什么?我劳动,你们坐威享福?我认了,但你们不记我的好,却天天找我事,说我这不好的那不好的, 这还有天理吗?简直是天理难容呀!我明确地告诉你们:看我不行,你们去要求上面换掉我,让比我厉害的人上吧。我在这儿吃的气受够了。这不,吴师来了。她刚好把我们全都替代了。你们弄来的人没有不优秀的!”
“谁说替代你了?”李惠白着脸问。
“吴师不是吗?”王莺坚定地问。
“她是正常调动,不存在代替谁一说。”李惠狡辩地说。
“不管她是什么,到后面见分晓。你我的话都不能说得太早了。让给后面吧!这是后话了。”王莺心存明智地说。
李惠的胆量就是那么一下子,火篝架不起来,她言行不一。每次到了点火,火柴、打火器都准备好了的时候,她却失去了冲力,和一个敢言却不敢做的胆小鬼似的后退了。
她脸上唯一的亮点便是那双忽明忽暗的眼神,偶有上了年纪的老妇人的不中用。她直直地望着王莺,两条胳膊肘在选择退步的过程中交叉到一起,像是权贵终止进行的一种劣根性,这样做既不失面子,又不失权威;其实,她是自个儿安慰自个儿,把自己放在一个被她承认的尊严处。
王莺一看她的胳膊又像以前那样了,她对着它们冷视了一下。
李惠是怕王莺的,一见王莺怒目相视的时候,他们每一个人的心里不免怯。王莺自带一种天生的煞气。所以人人见她不怒自威时,早都吓住了。
李惠等了好长时间,不见王莺张口,便领过识相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