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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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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舟(下部)》连载

第一百五十二章

让邮递原路打回,无异于她为自己做对了一件好事。不出三天,原单位的主任向她拨通了电话。这次,她不是挂了去请教王莺,而是自作主张接住了。对方的问话,她对答如流,丝毫没有别人的意见左右其中。长时间的被动,似乎使她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真正想法了。其实不然,她在沉淀的思想中得到了益于自己的为人处事。她的事不能再拖下去了。必须智于面对。拿出自己的态度。她早都看出问题的苗头了,别人就没想过再要她作员工。她不是重点人物,她是无足轻重的人,她的去留不值作过多的确定。接通人家的主动来电,便是上策。对着波动的来电看了几秒,智慧的文字激起她急速的决定。

“喂,是小方吧?”那边惺惺作态地问道,她一听这优柔寡断的声音,浑身禁不住起鸡皮疙瘩,有想吐出来的恶心感觉,但迎对事情万不可这样去做,便竭力地抑制着自己的心理反应。

“任主任,这还用问吗?不是我又是谁呢?”她努力装出客套的语气,说。

从她这边听出他那边表情笑了,当然,这笑是明知故问的笑容。方直冷静地等待着他那边下一步的问话。不用再情绪管理了,接电之前,她都做好了语言应付。

主任笑声牵强,下一句话也语言组织地勉强,好像不是他意,而是旁人强加于他身上的他人之意。

“还往下拖呀?你看都多长时间了!这样不见动静,没有任何意义!……不是,小方,你叫我一声哥,我也大多数为你着想。这样耽着,不是事,也影响你找工作的事。”几次之中,方直要打断他的话,但都被他的语言的强调真心压下去了。

“你话说的没错,我谢谢你。但我不急于找工作。以这种无耻的方式解除我的合同,必须满足我的条件。我不是一个傻子!刁钻必须给我一个说法。不给说法可以,但应得的个人赔偿一分不少。别人害我走,我什么都不要求,说出去我成一个十足的瓜皮了!我遇事是不会怕事的。我不是胆小鬼,这件事我整不出个名堂,我就不是我。给他刁钻把话带到,他害人的事没完,不要想得太美了。”方直的气从一口口之中变成了满口之气,塞紧了两旁的嘴帮子,狠狠地说。

“你要什么条件,你说出来看我能不能给你办到?”他突然稀奇一问。

“前几次不是说过了吗?我也保留了一部分没说。”对方的话,还有自己的回答,都使她感到想不通的诧异。

“就支付两个月工资的事吗?我给你说没有这一说法——”

他的话在方直的心里站不住任何脚,立马间让她轻视他这个人有关的一切尊重。不容他说完话,毫无礼貌地抢住他的话说:“如今这社会各方面都很健全,你我说的都不算,必须面对法律规定的事实。我是一个销售人员,享有的话费补贴我一分都没享有过,单子的提成我也没有拿过,说出去真丢人,别人以为我在这个岗位上挣了多少呢。殊不知,比外部门员工还要穷。表面看似高大尚,内里就是一副空皮囊。说真的,我干销售干得很窝囊!”她流利地说完,末了又回倒了一口气,提出的这些要求在她看来一点都不过分,但在他人的心里却是极力反对。她还想继续说下去,但极力阻止的主任接住她的话头言词轻微地反驳了,说道:“不是这样的。你难道咨询了相关法律吗?方直,合同到期就是合同到期。没有什么理由可以给你补偿。你不信问问别人。我这边能为你办到的我肯定会向着你。但你的要求确实出格了……”

哪能惹下方直的各种想法,她的想法不是无中生有,而是符合销售工种的条件。不知是她愚痴,还是这个口口声声喊着公义的主任愚痴?由此,她心冷地想道,在她的事情上难道就再没一个领导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吗?他们是不知吗?她个人就没有人权吗?对了,走掉一个她,这个饭店照例呼呼转。在那些领导的心里,她什么都不是,她连院中的草坪都不如,在这个娇情的年代,城里的草坪贵过人权。出口的还是未出口的好听话,只能好听一下,却不中用一句。话越说到最后,制造出来的火气就会团大,免得和这个怕事的主任激起火。她抬头看看两边,床头的书堆了不少,也看了不少。要不是那些文字提醒她的说话方式,她早都和别人开起了语言上的火。压在床头的涵养,时时地打在心里。这位主任的话足以使她发火,但文字的涵养随时点醒了她的和气。

她本来想说:“你还是主任,连最基本的合同法都不知道,就你当主任!”然而她没有,文字的素质改写了她心中头道冒出了的内心说法。

“任主任,你能与我说上这么多,我很感动。但我作为一个被解除了合同的员工,我有权维护我个人的利益。我知道你只负责办理我的事情。至于其他的补偿你可无权作主。所以我就不用我的那些要求为难你了。”一面不让伤和气,一面不让难堪,她在双层考虑之下才道出这句临实组织起来的语句。

男主任一听话说得好,心里不再为难地笑了。方直给他下了台阶,他口里一嘴轻,说话极容易地说:“那你去找刁经理谈吧。你们谈好了,再来找我解除合同的事。”

一提到刁钻,就是谈话终结的时候。刁钻的名字从他的嘴里被方直听到,方直浑身就像被蝎子蛰了一下。那种正起明的思想觉悟更是无法控制地点火式地往上直窜,增大了,扑不灭了。火一着,她就不安了。躁动的思想驱使她去做一件事。就是不想也由不得她了。火势把她捏得死死的。似是她的人肉之身向火焰低头了。拿起电话,犹犹豫豫地翻来翻去,似是在上面搜索人生的宝贵财富。时间正值午后了。电话拔出, 也不会空断的。她心一定,手指把那个黑齐齐的数字之码滑动起来,像跳起了鬼舞似的,使她难得下眼去看。通了,且通得很快,“喂”一声便不讲了,听是方直的声音。

“刁经理,辞退我的说法想好了吗?”她情绪有点激动地问。但情绪的后面便是火雷。

“问我干啥呢?……去去去,问我干啥?……”他嘴里断断续续地说着,嘴里就像填了一把火烧着出烟气。

她一听一下子性子上来了,强硬的脾气把她的语气推到了最高点,气怒地说:“你不给我个交待,你给我等着,我还就不信了。我有是的时间和你闹。无论怎么整,我可不怕。 我让你害我,害人是要付出代价的,……”一口气说到这儿就断了。

“我可开得录音,你就说吧。”刁钻挑明威胁地说。

“我才不怕呢。我走得正,行得端,不像你狗日的整天害人。”她气得嘴巴抖起来,撕开口腔,颤着身子厉色地说道:“不给我个说法,你就等着。”这是她一生之中把声色俱厉运用到适当的语境里;他不等她的下一句就立马掐断了电话。这就什么都不表示的无声,可把她逼到狂风海浪里了。人都是有脾气的,文字也有刚强的一面。床头的书本再也压制不住她的脾气暴动了。完全取决于她要不到说法的情绪了。

她站起来从卧室里出来,提拉起两张瘦弱的手往左右脸上搓揉,头发油油地合成一股股。她走了一个来回,踏着小碎的步子,想着自己说出去的那些话,还有得到回复的那些话。

“全是可笑!”她对自己说。

她盯住房子里的一角,这句“全是可笑”的话,突然又变成了一种无法描述的味道。刁钻的话就是另一种味道。还吓唬她开着录音,让她说话注意点。录了音更好,她没怕的意思。心里坦荡的人无惧任何的威胁利诱。刚才电话里头的情景,过后一想,使她想笑笑。她笑自己的勇气,她笑别人的威胁。她发现刁钻很小瞧她。把她当作一个胆小怕事的人。以为出了这事,她不会闹出什么大的动静来,只会乖乖退下去。然而相反,她要拿出表里不一的特质来。勇猛的一面不能再静默下去了。敢于直视青天,敢于叫板敌人,才是勇猛的资深;不然不会把它放在心里悄悄藏着了。

她解决此事的心本来就处在主动上。刚才又被刁钻一闹几句,很像某方面的威逼似的。主动又向前引了一大步。她慢慢地思沉着走到沙发跟前坐下来。两眼就像见过大世面似的深沉了。主动的心绪也沉稳着,即使语言方面表现不好。李诚不在身边,他去忙事了。清静归清静了,但是遇事却没个商量的人了。房间的一切和哑巴似的闭嘴不语。看着这些静止的东西,令她翻滚的心不滋味。她想象着若是那个主任再打电话,一天不等地去饭店。她的事就是拖到明年,还是不见意义的样子。王莺的想法固然好心,但不符合现实。她有的是现实,“现实”两个字早都写到自己的前额上去了,只是不愿面对罢了。情绪大好时,似是若无;情绪突变时,似是若有。现在就是若有。很像那么一回事了。

她的事在这周必须见效。该是时候了,试探了一个多月,刁钻不表任何态。这件事其他领导也不过问。看来,在她必须主动。个个都是拿嘴一试,而她捡拾起行为去一搏。她清楚地知道这件事不是放一放就可了结的。在她这里无任何通行证,有的只是道不尽的耻辱。她耻辱的大门一直被人打开着,轻易地关上不是那么简单的。吃的大粪太多,吐出来也需要个过程,不然一下子吐尽不把肠子吐断就是嘴倒歪了。她得点点地吐,这样才吐得有针对性,才分得清是吐给谁的。一下子吐出来,难以分辨是吐给谁的。待这个道理一想通,她大呼吐得尽情。找敌人算账,也变得心中有了打算感。一步步来,不要过急,也不要过慢。敌人就在那里,不怕他逃。路她认得,人又不是不认识,这有什么可担忧的?自身的语言也在书本中得到了提炼,不怕敌人问得住。她自信她这张沉默了很久的的嘴巴子已然超越了敌人的毒嘴。

心中有挑战的力量,语言何其不胜呢!

她快然地站起来,自解自说了自己的心情,走到床头,又拿起某一本书平静心态地读起来。书本中的涵养再次像营养剂似的摄取到内心里去。

厚厚的一本书下面平敞着阳光,离身心的解放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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