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门里添加了人口,新的面孔的插入就像楔入了一枚订紧墙画的图订。他如愿地入孔了,作为捍卫这幅图画的一名功臣——猗欤休哉!然而,他的突入使四邻的早已打紧了的孔们不悦。这个新进的孔,他的到来是不纯的,他的思想还未在进入这个孔门的时候都发了霉味。他来不止求张海了,他还求了小白的爱人,也就是饭店最大的金总的秘书——周启文。那日他去求张海,张海听了她所有的话,表面上一百个满意,但心里没太准予。谈到毕时,张主席只对她说:“你先回去,过几日再给你话。”
他出了门后,心里还不大肯定自己能否进入他预想的部门。这个吴婧, 小小的个子,瘦瘦的身体,也是斯文眼镜戴着,怎么看都像一个文气的女人。与别人对他的评价放在一起对照,那简直是天差地别!这个女人之后又找了一次张海,而且还带着礼品过去了。但这次的把握不是十足,最起码有八成了。
在她出门之前,她居然含泪央求说:“张主席,我也是没法了。你知道,景部长一天两头地找我的茬。他从心里记恨你,不认可你直接统管他,他知道我是你的人,所以整我就相当于整你呢。这种工作环境,我实在呆不下去了。工作从未落下过,但人品已经在这个部门里烂掉了。主席,你在这儿干了一辈子,咱们这儿的人如果想弄一个人,把你的名声必须搞坏。不搞坏誓不罢休!再不调走,我要痛苦死了。……”
他含泪相求,哭得哗哩哗啦的。虽他眼里往外流着要达到目标的泪水,但他的眼神好像没流泪。他用这种充满心机、速战速决的眼神一直偷偷地观察这位能决定他出路的领导。男人一见女人哭,好像打乱了脑中的头绪。原本按着自己的步骤慢慢儿进行,但泪水一撒到脚底下,就仿佛切乱了的章程。他五十多岁的男人了,眼见这位四十来岁的女人哭,似是眼角边儿上忽然跑来了青春,男人玩弄青春,眼前站着的是一位丰姿绰约的少女,但他迟暮的青春里,却极为相似的面对迟暮的美人。他胆敢拉住黄迹斑斑的青春,去安慰黄昏的美人,他就被虚幻的青春吃住了。那么,这就变成了他开门相迎人家了。
看到这个女人的泪水不知休止,想要用泪水来打动他,他感到一阵恶心。看着人前的这个女员工,他想象女人的泪水就像一件透着煞气的武器,随时都可能击倒对方。
见他这个已经当了妈的女人站在这儿不顾一切地哭来哭去,从某个方面讲,谁愿意撕下脸!见他可怜,张海劝他回去,能让他不白流眼泪,保持流过泪后的尊严,不是十分确定地告诉他:“我这儿没问题,如果其他地方不使拌子的话,我想你可能会这几天调到婚宴部。”
她喜极而泣地抬起头,两手合掌,表示万分地感谢,“主席,你的好我会永远记一辈子的。我到了哪里都和你站在一条线上。你放心,到了那里,我一定会干干的,不给你脸上抹黑。”
张海厌恶般地笑了,似是看清了女性的本性,语气清淡地说:“好好好。”
这次,她出来直接去了金总的秘书——周启文那里了。她先取过准备的礼,然后才上八号楼的楼梯,去敲人家办公室的门。
“周秘书,你在呀?”她捧着笑脸问道。
“吴师,你好。找我有事?”周秘书黑大的眼神停注在她一只手里提着的红皮袋子上。
“我能进去说吗?”她请求人家让她进去,站在门口怕别引人嫌。
他朝后一让,进去的地儿广了,吴婧进去了。
临门边就是沙发,他让他坐下来说。
“请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他犹疑地问。
“周秘书,我来找你,是想求你一件事。……”他说到这里,然后停顿住了,脸上显得极其为难的样子。
这位金总的秘书看出了她的心事,他这儿消息也挺灵的。前不久,他听说吴婧找张海要去婚宴预订部去上班,但没征得张海的同意。此事,进行到何种程度了,他再没有上过心。再说了,这些事与他联合不起来。
“你说吧。我听。”这位不到三十五岁的秘书亲切地说。
她不好意思地磨了磨嘴皮,把放在腿边的礼物拿起来冷不防地走到周启文的跟前,双手推到人家的办公桌上,硬着红了脸的说:“周秘书,请收下吧。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请你别介意。……拿上吧。……”年轻人推着不要,而她硬着头皮往人家怀里去送。
年轻的秘书拗不过,送上门的礼,哪有不收的!只好露出接收的待客方式,把这件手提礼盒放到了桌子底下去。
“你还没说事呢,我到底能不能办到?你就把礼物塞上来了。你这人做事真直!”他高兴地打趣说。
“这事在你眼里不算事。只是在金总跟前替我美言几句好话,就可轻松搞定。”此时的她终于像是脱了一件衣服似的一身轻了。
“你快说吧。别绕弯子了。”年轻人显得着急了。
“我不想在客房部呆了。我整天受景部长的欺负。我都要愁死了。 听婚宴部要人,我就去求张主席了,但他一直口气不定,我只好来你这儿求你了。你再不帮助我,我就连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你去求张海了?”年轻的秘书装作有意问道。
“是,这个部门现在不是属于他管吗?所以去求他了。”
“他怎么说的?”
“他一直推推脱脱,话不干脆。我又害怕等下去,让别人钻了空。我就没机会了。所以急着跑来求你了。”
周启文思考了半天,这件事,他求到金总跟前会不会有效,对他会不会造成局外的人格影响——外部门的事他都管了起来。但双脚一触到放下去的红色礼盒,他的心就像被点燃了一下。不办都不由自己了。
李惠领她来婚宴部报道时,王莺不在。部门里加入了新人,方直的心如同惊撅了似的。等他们都走了,她实在不能多等一秒钟了,向王莺去了电话。王莺给这个新人的定位很直白,就是她来她的,我们谁也不要理。工作上的可以教,但不能教的太多。最好的计策:让他自生自灭。
吴婧头天中午来,大半天时间都在旧工作地点收拾东西,她和方直也没聊上什么。第二日,王莺一来,她的眼睛够亮,除过王莺,她刻意的巴结,然而其他人,她只是用嘴皮子耍客气。她的到来,大家都感到有点不适的样子。本来好好的一间房屋,三四个人经过时间的考验,活动自容了,不受拘限了,可她一来,房子的空间就像被挤占一片,立马之间,大大变了样。尤为重要的是:人们谈话不大自由了。新人的那双眼镜片底下的小眼睛细眯着,和定住的瓷人似的,一动不动地专听人家嘴中的话如何往外流,仿佛近在眼前有一条哗啦啦泻动着的瀑布,她幽闲地坐在湿漉漉的草甸子上静听流水声。不管谁说什么,她作为一个初入新部门的新人,要一听到底,从来没有走出去的意思。大家一看她这样,不是厌恶,就是生气。有好几次,一看她德性未改,王莺适度有加地动怒了。“叫她出去转,他们有话要说”。但他麿麿急急地,拉抽屉翻本子的,借这一举动,为自己的怪心开脱。王莺是一位刚正的人,她眼里见不得假里假气的。她露出难看的神色,用想骂人的眼神问道:“你找什么呢?”她的话,没引起吴婧的转头就走,人家继续该干什么就是什么,和老鼠似的到处啃来啃去,弄得隐隐作响。“你抽屉里放着金银财宝?……害怕我们偷?不放心?”王莺戏谑地损着她问。
她仍然不想立即出去,开着抽屉,低头在说:“我是穷人,哪敢和你比呀?王莺,你可别损我了!”
她究竟在找什么,别人无从知道。只觉得她是有意为之,为自己不想出去找做法。
王莺的声音就像加大了一码,斜着眼笑着问她:“吴师,你要着急找东西。是这,还是我们出去吧。把地让给你。”
王莺一叫傅师“走”,她像接了一枚手榴弹似的,把一只手从抽屉里拿出来,噼啪一声,双手把这讨厌的抽屉推了进去。急急地让着说:“还是我出去吧!”
傅师和王莺已经走到门边了,她把王莺往右边一掀,王莺碰到傅师的上胳膊了,她夺门而出了。
王莺摇了一下头,立正身子,看着外面的她小声地说:“怪里很!”
吴婧几次这样下来,把她的本性暴露得赤祼祼的。她是张海那伙塞进来的自己人,替他们办事的,扑信息面的,一旦扑着,则会毫不拖延的往张海、刁钻或是李惠那嘴里去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