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每日发生的那些不经之谈的事情,并不是平白无故地发生出来的。就说这个有花有草的院子,昨天夜里挂风了,花草树木以及房屋都受到了风的拂面,甚至还有光白白的地面、角角落落都不可避免地被风送去了一脸的沙尘。它们被风事先一扰,智慧的把自己身边重新一打点,万一后半夜来了豆大的雨珠那时就来不及了:花草树木就像孩子们似的从天地之间借来一顶大大的斗笠,把自己的枝头全部遮住,整个身子就像一蜷缩的婴儿钻在这顶大帽之下;房屋也是从夜间的灵气之中借来一片看不见的神秘的蓑篷披在屋脊上;地面真是个有心的家伙!它把身上的那一层硬壳紧紧地贴住,趴下侧耳细听,雨要是后半夜来了,它就不会提心吊胆了。做足了一切功课,地界的这些小东西们可以安安稳稳地睡个好觉度过下半夜了。
然而,人类比它们这些生物们更加的高级。他们一听到风吹草动,非常顺手地拿来一床被子盖在脚下,年轻就是生存的资本,有力的手,能跑的脚,不用给身边人添一丝麻烦。可是年老的人就不这样了。他们捱到了一定的岁数,看看自己身边孤单清冷的,十分不服贴当下的生活,毫无自尊地用自己的双手伸抓身边的年轻人。他们干瘪的灵魂里已经悄悄萎缩,四下里全都看到不顺眼,没人倚顺他们老化的思想,他们就从这些人中找气桶,一旦看准地找出来,老资格赋予他的一切,就会无休无止地演变下去:一手充当毒害心灵的郐子手,另一手要趁势斩尽杀绝,绝不留下祸种。年老的他们用身子向身边的人证明,他们老不可欺,权辈的光环可不是白戴到头顶上的,它有向反对它的人投炸弹炸死他们这些不可一世的反帮。
在一个圈子里,一个人再能行,也干不过轻轻一甩脸子的权力。
方直看淡一切的心境,竟在无风无浪之后的某一天,整个身子后面突然吹过来大风大浪了。就在拿着电话听声嘶力竭地叫喊的那一刹那,她的整个人完全处在一种被别人的几句恶语一撺掇,失去了正常的自我,把好不容易修练起来的本性完全失控地丢掉了;之后,她像疯了似的,把自己的丑态就像献上一分盛餐似的献给所有的人。这些人因她看到了一场久盼逢至的闹剧,想从中为自己找到一点好处。那次失去理性,眼泪似是流了一缸水贡献给身边所有的情景了。她得到什么?她什么也没得到。得到了只是几句满足了他人的不实用的虚情假意的安慰话。过了半个多月,她的路走到头了。
万万没有想到,她会成了这样子。她和李惠争吵之后,她老是后悔自己当初不那么听任王莺在她身边摆布自己的情绪激动,就不会发生这一哭喊的口角。自己也许不会落上一个全饭店正是缺人之计竟一个部门不会再要的罪人。她是这所院子里开天辟地有史以来第一人。
这还要从头说起,吴婧来这边快要三周了,她什么都没学会。她把所有的原因怪罪到别人给她故意不教。这次,她胆子再次长了,跑到李惠那里去告这边的人。重点是告王莺和方直。傅宏虽心里与他们那边决裂了,但还是属于自己人。她眼亮不动傅宏。她来了这么久,工作上没有收益,但人际关系上获益了。她看得出王莺和方直是一伙。私下里有几次,王莺警告她:“她再敢跑到那边去说方直一句坏话,她也快了。 到时候别怪她给她脸色看。”她当时一听,心里还吓得冬冬跳,可一转眼几天,她又本性回到了以前,在半路上见了李惠或是刁钻,那种告这边的难听的话全他妈的都从嘴里乱跳出来。还最后把王莺警告她的话也学给了这两个人。她在学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添加了艺术的高超,说成一种别人时时刻刻威协她的正常工作的话。傅师从刁钻口里听来,便一字不假地传给王莺。王莺一听火气直冒,她当着论人是非的吴婧,给她不留任何面子的巧骂了一顿。她说:“吴师,一个人连信用都没有了,那就是猪狗不如。你当初给我承诺是不会把我给你说的那些话告诉那边的,可是你出卖了自己的灵魂,把自己活成了一头猪,一条狗。这是你给自己赢得的声誉。你做人太没底线了。一个女人简直成了乱叫的母狗,见了谁都他妈的大声旺旺。你是一个正经的女人吗?你配坐在这个部门里学狗叫吗?……你不要把我逼急了,逼急了我去上面一找,你的好日子就要真的到头了。来了这么久,你干了什么?你谈成一个单了吗?人家方直当初来的时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谈来了一个大单。平时给我当下手当得规规矩矩,不会犯低级错误。你连一个信息都留不好,把明年的却留到今年的本子上。和客人的咨询都沟通不到一起去。我找过那边说你不行吗?我找过上面说你不行吗?我不找你事,你却先找上我来了。你非要先跨到我头上去,那我只好不客气了。看谁能整死谁!还是那句话,方直不能走。你想帮着那边弄走方直,我看你算盘打错了。不要想得太简单了。以为给那边立一功,人家就会重用你,把你提携到我的位子上来;给你个笑脸,你却要当天真用去饱肚。你只不过是人家的一枚利用的棋子,利用完了,你什么都不是,就连猪狗尿过的尿都不如,那上面还要散一会儿热气呢。好自为之吧!下次再让听到,你就等着看你自己的笑话吧。”王莺从头至尾一句好听的话都没给她说,说的都是一些刺耳难听的骂话,为了让她长记性,不要把别人逼到绝路上来,和她之间成了敌人。王莺的话显然起了作用。她是认真地听完这整大段话的。一个字都没放过。听的当中,她细细掂量每一个字的轻重深浅,不敢大声出声,呼吸都是异常短促的。眼皮垂得越来越低,低的好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她的一双手紧实地贴住手边的工作本,手指头一个都没微动。从她哆嗦的意识里,眼前人的话不是开玩笑,与前几次的警告大不相同。这次言语比之前重了百倍,还意料不到的加了戾气,整个眼前的气氛全部都在玩真格的。她那老鼠似的头部,在这一刻里,终于像个人样的头部了,识相起来安安定定的,本分地守着自己觉醒的思想意识,眼睛盯在反着光亮的桌面上,透明地瞧着这张没有节制的嘴巴。她听出话里的意味了,她要管好这张嘴,不然,她的嘴绝对要叫她吃亏的。
这里的信息传递历来是不出第三天的。王莺刚教训了她。第三日,她说到李惠跟前的那些话发生了效力,只隔了一天,李惠想好了对付的法子过来找事来了。
婚宴部有婚宴要退,是一个正常的事情。以前在辛建盛手里,像这样的事就遇到过两起;但都是顺当地解决了。可是李惠却把这件事公开表明要做一个对工作不负责的典型的范例。这样做,无疑是树立敌对。签单的人逃脱不了罪责。所有的责任他都得担下来。思想硬的, 咽不下这口气,站起来不反对就不是他自己了。
以前退了一起,办理退款手续时,中间也有过不快。但上次是李惠才来,大动干戈的时机不成熟,她想稳固自己的权位,所以不堪一击地放过去了。
她这次给出的理由很简单,说:“这是第几次退婚宴了?第二次了吧!老是这样的没规定的退来退去这还得了?那婚宴部不要营业了。小方,还是小方,这个小方能谈好单吗?谈的单就这种没水平的退单。这种退单最能说明她本人的业务水平了。王莺还一天到晚的处处维护她自己的人,这还用得上维护吗?几句好话,骗不了实际的业务能力。她……她都不嫌打自己的脸吗?……不行,这样下去婚宴部就剩下倒闭了。小刁,你说说自己的看法。这件事怎么办才算好?……”她坐着说,但好像坐着说影响语言的力度,就又头一转地站起来去看刁钻的脸。刁钻在她一步之内,她走过来,又说:“你说这件事如何办?办得让那边认错、认冒。”
刁钻早都想了一计,只是盼着别人主动请愿,他眉毛轻轻一动,似是胸有成竹地说:“这是个机会,这个机会可不能再放掉了。完全是老天所踢!这个土鳖的好日子走到头了!完全是机遇巧合!要利用,好好利用!”他没马上说出办法,先故意卖弄他那好像小学都没上完的昔日抡炒瓢的学识;心情大好地去看了解谜一眼,解谜虽没转头来听,可她注意留听呢。
他那高兴过了头的脸上,是那样地相信天地之间的玄而又玄的微妙气象,他口气不像是说说笑话,看那专注人生命理的样子,他的话是经过了一番长期的思考,才让他当着这个喜看他笑话的女人一本正经地道出前半段不失严肃场合的话来。
等他的高兴劲儿过去,李惠从心里小觑他这个人的一切能力,包括此时嘴上的她所以为的敷衍塞责的话儿;她慢慢地笑了。
“你不亏姓刁,别刁我胃口了。”她用身子的一侧笑推着他厚实的肩膀。
“我们都不要管,让她自个去负全责。”他老半天吐出来这一句让别人似懂非懂的话。
“她能负什么责呢?”李惠弄不明白地问。
“申请她写,签名她签。咱这边不要管,让那边去办这个退单。”
“哦,我明白了。我想起了上次,上次也因为不签字,也闹得不可开交。这次,你这手保准有效。”她多层的双眼皮笑得提早开了一朵三四月份的盛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