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婧家里的婆子需要人看管,吴婧的班没有倒成,她急得团团转。她一再跑到李惠那里强烈请求换班的事。但李惠给不了她任何承诺的话。每次一过那边问,李惠都不伤和气地让她找王莺解决。从那头一过来,她就会对王莺提一次。王莺也是找出各种办不到的理由。家事困得她乱了心,精神不集中,在工作上丢三拉四的。不把心思放在办公室里,而是家事一想就是一天地等着快点下班。她在客房部的时候,她上着倒班,家中里里外外的事有时还能照管上。然而到了这里,她还不如以前的上班待遇了。虽然环境有所改变,但是不自由了,她说不上话了,做不了主了。一想到这些,她心里不平衡,她怨起这个那个了。她来到这里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体面,说不定日后还能捞点油水。体面很容易得到,不费任何手段,她第一天往那儿一坐,从有办公室的门里走出来就得到了;然而油水是一件长期的活儿,需要费些成熟的时间、伎俩才能得到,这个她不急。但要急的却是未解决的家事的换班。从她来到这儿的头一天,一大部分是负着别人的使命感,她自己小的一部分就是捞自己的好处,好处她从来没有急于求到,她有的是时间慢慢等待。眼下,她家事误着,让她无法定下心来上班。一来上班,心里全想着家事。一个女人,一生之中总是围绕着家事转,除了自己的工作。她也不例外。
家里的婆婆不能再无人照看了。她的丈夫也是上班者,时间一到必须要走。婆婆躺在床上,年纪大了,四肢活动比较有限,那是动过手术的。每天早晨,她都要早点起床,把她婆子所需的东西放在手边,还要给老人做一碗饭出来。家事一清早就忙,她吃过之后,又去单位;晚上回到家里,又是收拾婆子身边的脏污,搞得一身疲倦。她有时感叹:“这真比她说某人的是非都累。”有时她说别人的是非时, 心里也会出现一种累人的感觉。在说之前,她编造得累;说之后,她怕得累。但都没有如家事这般累得慌。
她对她家里人说:“面子上去了,可是倒班的权力丧失了!”
她在闫总召集婚宴部所有的员工开会之前,她大找了一次李惠。为什么说是大找?因为她的家事不得不要她了理。她疯了似的失去了一往的文气,大声要着她的请求。但李惠面对自己人,她没能与她闹翻脸,只是耐下性子小心劝解她,让她等等时间,想办法把家里的困难克服一下,但给她承诺她不会一直这样下去上长班,为了自己人的家事这个班一定会给她倒过来的。
那是下雨的中午,只有中午领导才能有空听员工的那些事,员工都选择这个时间段找所属的领导。雨不是很大,她从女厕那边往回走的时候,老远看见李惠从一号楼大厅里出来往贵宾楼走去了。她本想撵上去,但她没那么做。她回来的路上,一想到家事就不由她想到上倒班。自从她与方直单聊以后,方直没答应她,她一直怀恨在心。方直的每日举动,她都不放过地找各种是非问题。在别人眼里是一件最正常不过的事了,但一入她的眼就不同寻常了,无限地把它微小的一面放大放开,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近来,她察觉了不少方直身上的毛病。比如:她上班老是绷紧脸,一笑不笑;所有跑腿的事都推到她的身上了;每天无事可干,静坐下班;请教她,她不说(其实她没有请教),给个冷脸;和她一搭话,她爱理不理的(其实只是严肃,显得话少);一嘴土话,不用普通话。这些都是她近来发现总结的。方直一当面婉言拒绝她提出的换班,这几条缺点像火攻似的于她胸口里拼命地使劲乱蹬乱踢,她很想找个地方一口倾倒。
换班没满足她的心意,她来这个部门的意义是什么?这几天天天都在想。她给上面有没有承诺过什么,这先不管,她的意义就在于把某些和餐饮部领导作对的员工替代了。 这来的意义餐饮部的领导不止一次强调过。她就是工作能力不行,这也完全影响不了她来的作用。她是领导看中的人,即使工作不出色,她走只有上面发话,下面的还真无权挤走她。
一进门,傅宏似是要等她来了,才敢离开,大家好像都怕了她那张毒嘴,对她说:“吴师,我出去一下。”
“去吧。我给咱看着办公室。”她话说得漂亮,一点都不马虎。
她把雨伞收好,放在对面的小桌子上。她看着桌子上的三四样不同颜色酒瓶的样品,家事一刻不停地困扰着脑袋,不解决倒班,她的家事就会无休无止地折磨她。
“不行,我还得去找李惠。这是最后一次了。这次必须拿出看家的本事。不然又夹在人群中间被推来推去,找不到存在感。”她心里想着说。
站起走到小桌跟前,拿起雨伞,她又走到王莺的座机跟前看了看,不知看了什么,回过身,头也不回地来到门外,撑起雨伞向雨中走去了。雨滴在她脚下,像一只只小小的排球似的弹着脚边打着地面。她把将要送到那边的是非之语一条条地回想着,唯恐漏掉一条,这几条是决定她倒班成功的机率。所以她像把手伸到了心里、去捂着这些解决她家事的是非。
来到门前,她没直接进去,而是站在门外静听里面有没有其他的人。一听是静的,才推门进去。
李惠不在,刁钻一看她来了,问:“吴师,你找谁?”
“李经理不在?我找李经理。”
“我给她打个电话。你等等。”这位经理看见了自己人很显主动地说。
她坐在沙发上,不一会儿李惠就来了。李惠知道她来找她又是她的家务事。班不倒,她的家务事老要找她解决。她这个经理当得实在没有权力,一个小小的倒班,她都难以决定。每次一来,就对这位自己人说让她去找王莺协调。来一回,她就这样说,王莺那儿不给解决,又来找她,她的头就好大。还不能像得罪王莺与方直那样得罪自己的人。把坏性子藏在心里,把好性子用在脸上,这是李惠对付自己有用的人的手段。
“啊,你来了。”她问着走了进来。
她还没回到自己的权椅上,刁钻已经很有眼色地站起身往外走了。显然,他不想卷入这场谈话之中。
李惠一坐下来就问:“还是那件事!班不给调整吗?”
“她不管。我找过方直了,她就是不愿换班。其实她住得就不远,只是借口不想换罢了。”吴师气愤地说着。
“你等等吧。我一直为你想办法。你的事我没少操心。谁家里没有过老人。尽孝道本来是一件美德,也是理所应当的事。不该这样放着不解决。你等等吧。我昨天找傅宏了,不行让他换你吧。他没立即给话。我再问一下。你别急。”李惠在自己人跟前说话就是两样,和声细语。
“太谢谢李经理了。那边的情况再不给你汇报,我就对不住你的一片关心了。那个方直快让走吧。她一口农村话,听得客人掉头就走。我一请教她工作上的事情,她爱理不理的,态度极其冷淡,根本不想对我说。在她班上,她光坐,不做任何事情,就等下班。整天绷着脸,好像大家都欠她的什么。所有跑腿的事我都包了,她却闲下了。这样的员工留着还有作用吗?……没有作用了,她的形象不适合这个部门,这个部门需要长得喜庆的面相,她呢一脸怨气,她就是一个形同虚设的摆物。王莺还把她护得紧得很,这样的员工王莺倒是值得一保地保她的命。王莺也是情绪不稳定,一会儿大笑,一会儿发怒。和一个神经患者差不多。这个部门有她简直气氛压抑死了!婚宴还要不要喜庆的面相呀!?”她像一个看重国家命运的女皇似的显出一种岌岌可危的拯救心态。
“很好。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她们越这样越对我们有利。你改天见了闫总,就这样说。我们说了不算坏,把你加上那才叫一个好的不能再好的算坏。你平常在傅宏跟前热情些,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她挤着眼睛心满意足地提醒她说。
在傅宏决定和吴婧换班之前,他特意和王莺深谈了一次,针对这件事。他说得是那么长远,真心实意,以至于让王莺倍受感动,还举手称赞他的大度。他一来倒班,不仅把敌人的目光转移开,还能让办公室获得安静。王莺在他说了几句大道理后,她并不十分赞成,当时心里还对他有略微的看法。但听到最后,傅宏的话完全使王莺的想法改变了。她也就顺承了他的做法。
他们之间的谈话每句简短,但意义非凡。
“李惠找我了,让我和吴师倒班。我说考虑考虑。没有立即给话。”在心里,他把王莺早都当成自己人了,不想隐瞒地说。
“什么?她都亲自找上你了!吴婧没白少跑呀!”胆敢有人一提餐饮部那边的人,王莺就来火了,口出愤语。
“王莺,我想还是换了吧。……”傅师睁大双眼皮一丝微笑在眼神里快速地掠过。
“你想帮她吗?”王莺直面地问,在他跟前并不想绕弯子。
“看似帮了她,其实是帮了小方。她来的用意很明显,就是为了弄走方直。不然,……你是知道的。”
“你帮了她,就能保证她不说方直的坏话了吗?狼永远是狼,偷人的永远都要偷人,这是不变的真理。”王莺提高她的尖嗓门,用自己语言的真理打跑傅宏只看表面的看法。
“不,不会改变。但我肯定:‘她换不了班,小方就是事;找一次李惠就会咬一次小方。’你想想是不是这样,我这样做好让她的目光转移那么一点点,方直不会没有好处。我离家近,家里有事,就早走一会儿了。你在,我班也上得活。我不信,我帮了她,我就是早走她也能告我?”
“那她若不记你的好,真告了呢?”
“那就试试看吧。”他轻松地耸耸肩膀,好像这些话在他这儿极其容易推翻。
吴婧在大找了李惠的第三天,她如愿以偿地被安排到倒班里了。她和一个修练了长久的人精似的,等方直来接班时,当着所有人的面,含笑走到傅宏跟前,鞠躬表示致谢,她的话说得相当有水平,别看她脑袋瓜子小,转起来高过头大的人,她滴溜转着自己那双神秘的小眼睛,闪着自然、了却心事的光芒,双手规矩地放在大腿两边,脸色就像要感动地哭了似的,满口谢意地说:“傅师,我替我婆子先谢谢你。”他鞠了一躬,搞得场面盛大极了。
然后目光定了定神,又走上去一步,一只手想去搭住一尺距离的桌沿,手还摸到跟前,她的嘴巴张开了说:“傅师,我替我老公谢谢你。最后我再谢谢你。”她一连郑重地鞠了两个躬,感谢地看着人家,嘴里心里都充满着谢意,她做这些表面功夫,想足以表明:她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别人帮了她,她会深记其心的。
“你……你别这样,搞得我真不会了。”傅宏两眼弯弯笑着,一边转头看着王莺。
“吴师,我想给你说,傅师不光是帮了你,也帮了方直。最重要的是替部门的大局着想。”王莺一面看着傅师,一面向她点醒着。
“到底还是傅师打开了这个局面。我无论如何要记傅师的好。傅师这一倒班举动一般人还真做不到,不愿把自己的舒适区无私地让给别人。不过,真的是傅师做到了。”她得到倒班的许可,好像除过感谢要感谢的人,其它人在她眼里什么也不是;她流利地说着,也夹些让外人听的话。
她的话有形之中激怒了旁边的王莺。王莺朝方直看了一眼。方直的脸上也不太对劲了。傅宏发觉这些后,性子慢慢地说:“吴师,个人情况不同。在帮一个人时,各方面都要权衡一下。像我可不是随随便便帮你哟。”他会心地笑了起来,又去看了王莺一眼,王莺也正在专听地听他说话,“到班上可要多操点心呀。”
吴婧明显感觉到气氛变得异样了,她及时止住嘴,不再说下去,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