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李婉调入隔壁会议上,她一天不好好工作,一门心思盯在王莺的身上。因销售部的王总的儿子将要结婚,那几天,王莺经常往王总的办公室里跑。王莺作为婚宴工作人员,看在以前老上司关照过的面子上,替他操一份心也值得。因此,王总的老相好——李婉的酷坛子打翻了。以前还好好的,突然这下子,王莺也觉得不太对劲。王莺去查婚宴日期时,看到李婉一见到她,给她摆着冷冷的脸,目光里尽是恨意,好像搞得她侵犯了人家什么。
她过来就对方直说:“怪了,我一过去,李婉对我摆出一副敌意的样子。我都不知道我把人家给怎么了?……实在想不通!前天我一过去,她见我高兴地叫我‘王莺——’今天就变脸了……”
方直一嘴回去:“你不是说过,这里的个个都看上去怪里怪气的吗?有什么好说的?!大环境所致,就那样,没什么好说的。”
方直却没想到的是王莺居然反问:“我啥时候说过?……我怎么不记得了!”
“我替你记得就好。”
就在这时候,李婉问辛建盛:“辛师,你脾气这么好,放在以前王莺是不是把你欺负美了?”
辛建盛一听她那扮小的嗲声嗲气的声音,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厌恶地抬起双眼皮说:“李师,我长了一副被欺负的脸吗?”然后一耸肩地笑了。
“把你和王莺放在一起工作,我都能看出,是她牵制着你吧?”她声音极细地问,眼神斜斜地观察着人家脸上的表情变化。
“别人怎么想怎么看是别人的事,我可管不着!”辛建盛文里文气地回答。
“她就那么强势吗?你就那么害怕她吗?”她似是抓住过问人家往事的利了,不放地追问。
“都没在一起了,还提她干什么,李师?忙吧!哦。”辛经理好性子地说。
“哎,我问你,你到这边,是不是她把你害走的?”她注意着背后的人,怕别人听见她在说谁,时不时转过头去看。
“上面调动,和你的一样,上面调动。”辛师语气明显变了,不耐烦地说。
“她就是个骚货!谁都敢去勾引!这几天勾引上了王总。真不要脸!你没看刚才进来全身骚气!”她伸过来一只手,伸到她和辛师的鼻子之间,故意上下摆动地扇着嘴中说出的还没散尽的骚气。
“我说李师:你们女人之间的事不要对我这个大男人学来学去。——另说点别的。”辛建盛心里直反感,但脸上不伤任何和气,忽闪着眼睛说。
“辛师,你一看就是老实男!被人欺负到这边,还不想骂骂害你的人!你真是老实鬼!你这样的好搭档,我什么时候能碰上呀?”她薄薄的红嘴唇用少女感的撒娇往上一扬翻,怪模怪样的表情似是让她口口声声说的这位男人吃了一嘴恶心。她见人家不发声,在她装摆少女模样的举动之下,脸色沉静下去了。
“傅师,傅师……”她一连叫了二声,辛建盛才抬起调整好的整张脸。
他们压低声音交谈的前面,马师拿了一个小镜子照着自己的半张脸,旁边的小姚坐在跟前,很近的端详着她那白净的容貌,韩国式蝎子辫。小姚看出了美,看出了时尚,她已经和这些人混熟悉了,不像起初来那会儿,说话不敢,走路都是弯腰弓背。虽然她融入到了这个团体,但她从没想过张扬性子,说话做事随随便便。她见马师清闲不忙,便高兴地做出小妹妹的样子,张着嘴,抻着她的胳膊,淘里淘气地说:“马姐,教教我吧。你的发型好好看呀!我也想要。”
马师左右脸一转一照,面带微笑的放下镜子,说:“好好好,我来教给你。”她的手已朝小姚的头发上去了。
“姐,你真好。”她的头转向她,方便她撮股头发。
“别说话。头低下去。”
她们桌子前边的郑峰一声不响地对着闪光的电脑。他用碰到疑难问题的目光直直地不闪地盯着这台工作着的电脑。他没心思去管周围发生了什么。
李婉背着后面,所以她没傅宏看得方便。傅宏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谁进来了,又去做什么了。马师椅背后面靠着的这堵墙里面是一个财务部设的点,和餐厅的那个财务点一样。它的门平直地开到一进大门的左侧稍里。这个单扇小门关闭着。里面的两个财务人员唧唧歪歪地忙着嘴巴。傅师目光落到这扇门上时,恰好曹永推门进来了。曹永每次过这边,只要没有急事,他都会把第一眼看给辛建盛。
他们的目光很顺利地对接住了。曹永就像是辛建盛多年的老伙计,辛建盛一鼓弄眼神,他就知道辛建盛有困难了。
他本来到财务部去领他的会议客户的发票。这事不急,他弄清了傅师的眼神再去也不迟。
他先没张口叫辛建盛,辛建盛一看他过来了,却主动地叫起了他。
“曹师——”他一声拉长似是后面还有话。
“辛经理,干什么呢?在和美女聊天吗?”他走上来一说完,冲李婉笑了笑。
“是呀。美女聊天不知累。我都累了。要么我让给你解下闷?”他诙谐地说。
曹永也是来者不拒呀,便一口应了,“好呀,我正发无聊呢。”
“那你来坐我这儿,我去方便一下。”辛建盛屁股一抬,很殷勤地邀请他上坐似的。
然后笑着走了出去。
马师停下编弄的头发,朝他们三个看了看,嘴角莫名地嘲笑了,她仿佛在笑曹永说李婉是一个美人。她无声地否定了这句话。自从这个女人来了后,和谁说话都要模仿少女的样子。大家都受不了她那身妖气。那嘴唇抹得比任何人的都亮都红,瘦脱了相的脸上的白粉抹了厚厚一层。有多难看要多难看!大家就不明白,这么一个女人,五官毫无美感可言,而且还一副装腔作势的丑态,那个沉稳内敛的王总到底看上了她什么?……
她来的第三天,曹红一听李婉说话,就受不了了,从心里骂她“妖精,老骚货”。她把这话说到曹永的跟前了。曹永回嘴说:“人家会骚,就是个女人。曹师要是你不服,你骚一个嘛!”
曹红一口吐出个“呸”字,骂他:“你们男人都爱骚狐狸!你以后不缺欣赏的资源了!”
他此刻坐到了人家跟前。把他和曹红的话好好回忆了一下。不觉之间,脸红了。
他不打开头,好像不对男人调女人的套路,他把辛师的手头文件往右推了推,问:“你们刚才聊什么呢?”
“聊那个到处勾引男人的王莺……我说辛师真是老实蛋!过去常被一个女人欺负。被害到了这边,还不准我再提她。恐怕是害到骨髓里去了。一提人名,就怕的直打哆嗦了。”
“那都是他们过去的事了。你说她勾引谁了?”曹永没太听清楚地惊异地问。
“和你们同处一层楼的王总。天天往人家办公室里跑。不知献什么情真意切呢!?真不要脸!光天化日之下居然这般!”她气呼呼地说。
“勾引王总?”曹永吃惊地问。这四个字像一声巨雷,掷到前面去了。马师和小姚同时抬高眼睛往他这边毫不掩目地看过来。
李婉迅速地掉转背头,又回正脸低声地提醒:“你小点声。小心别人听见了。”
曹永把头一缩,似是缩到衣领里去了。他又没事找事地拉到话题问:“你是听谁了吗?”
“我亲眼看见的。我去王总办公室,看到他们亲密地坐到一起,一看我来了,眼神都慌乱了。王莺急匆匆地出去了。好像干了不好的勾当似的。”李婉像是吃了好多壶醋,醋性大发了,不管如何地往外倒排,都沥不净肚皮里的那些醋劲。
曹永看定她,严肃下脸来,正经地摸实地问她:“这种话不敢乱说!小心事后闹乱子!”
曹永像是善心开门了,好心地劝告她。然而,这个女人却变脸了。
“事实摆在那里!我才不怕呢!谁不知道她王莺长了一行头的货,要啥有啥,勾引男人有料,不像我们这些瘦得和猴一样的皮包骨女人。你看看她,你是男人,老天让她把所有的女性的值得炫耀的资本全都他妈的让她给长齐了。真是偏心眼!你在这个院子里转转,谁有她那么好的料呢!……”她以一声既羡慕又痛恨的哀怨结束了后面的话。
周六是婚宴部的方直值班,餐饮那边是刁钻值班。刁钻快到中午的时候,打了一个电话过来,问办公室有没有异常,方直说一切正常。她从食堂里吃过午饭,又去两个餐厅转了一次,察看没有反常,她便回到了办公室。中午的天气到处洋溢着夏末的浓浓的燥热的味道。早晚有些凉了,但太阳一放光,就热得微微出汗。人们照样穿着夏装不愿脱去,似是和即将到来的初秋打一次默默地叫它妥协的仗。人们着好装,仿佛静候等待夏秋之间过度的这场浩劫。门前的桂花树马上就要开花了,淡淡的几乎闻不到的清香之味藏来藏去的飘来飘去。鼻子尖的走过的人们轻轻地闻到了,就会静静地站住,朝那两旁的它们的枝叶上像是寻跳蚤似的仔细找生命的不久美好就要到来的迹象。方直关着门,一直安静地坐着,看看周围的一切,来了快要接近一年了,每天看这些周边的东西,看似看熟悉了,但过后一收眼,又陌生感来了。这临近一年的时间里,她到底坐到这儿看进了心的东西是什么?……大的环境,周围的人,还有那些花草树木,钻到脚底下的尘土是否飞场了……这些东西,还有额外的一些无法说清的东西,日日离不了她的眼,她每日一看,全程循环,并不独特,所以也没看出入心的决定心走向的事物。只有一样东西,只能意会,却不能言传,此便是人性。这个词多好呀!他一刻不离地流进在周围的环境里。人们无法驱逐他。也无法靠近他。他什么都不像,但他又什么都像。他天天活动,却天天收敛。没人管得住他得天独厚的天性。
她刚回来时,去草坪上看了一眼,一切都布置得当了。人生辛福的开端将在这儿开启。亲眼看到的美景,真像一副挂在白色壁上的油彩花,只等观众上前观赏,替新人鉴定这画的真实意义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佳人的伉俪感。
看到别人家的幸福,自己也是一个女性,和那快走到草坪上去的女人相同,后半生要带着幸福的翅翼到处飞翔。她心情寥然地回到办公室。
眼前的东西实在看不出别的趣味,她便不看了。趴在桌上,把预订本摊在跟前,手头边还放了一张算满了数字的纸。她这是做样子,万一哪个领导推门而入了,她好挡意外。
门被她关住了。她先是看了看外面,看的直到外面无了人影走过。她拿起笔无聊地乱写乱画,以打发这讨厌的时间。心就跟着这笔乱糟糟地起伏起来了。想到这儿,又想到那儿,全都是些短截的思绪,没一处可衔接起来。正在她做足了功课之时,刁钻已走到门口了。她是听到人家喉咙里发出的声响才抬头往门上看的。一看是刁钻亲自上门来查岗了。
门被那双胖胖的手扭吱开了。他手里拿了一个工作本,沉冷着脸,一声不语地走到方直的跟前。方直这张纸上,已然写满了好多数字。所以她继续佯装算婚宴的收入的额数,忙得连站起来的时间都没有。刁钻上来一看,方直侧眼看了一眼他,小声地说:“我在算婚宴的收入呢。”他什么都不说的又出去,把门紧紧地带上了。
望着出了门的领导的背影,她心里有倒不完的苦水,这些苦水就像那黑白颠倒的是非似的,永远弄不清该向谁去倒它们。
她最喜欢没有任何事情的值班日,一坐就是一天,头脑也跟着静了。心灵就像是洗涤了似的,在暗处敞倒合衣就睡了。
一想到刁钻过去害她,她就慢慢地握紧了拳头,放在桌子上对视着,就像一面是刁钻,一面是她方直。这陈留在心底的恨意,使她怒然地提高了神,眼睛上的眉毛像是着火了似的燃烧起来了,映得眼珠子发着红绿绿的光,向四处引燃过去,跳着扑灭不掉的火苗,像鬼火一般,具有灵性的照出那两只敌对相视的拳头。她猛烈地发现,右边的拳头鼓得老高老硬,于是她把火光投到了他的上面去,吆喝一串串地窜跃的火苗去烧她的仇人……
过了许久,知人间情趣的太阳随着婚礼的节奏升到白晃晃的正空中了。它圆圆的身子,中间散发着肿胀似的金灿,向四边流泻过去,刺着好多绕眼的光晕,向紧紧的眯缝的眼神里伸过来好多眨着眼的金星,一个连着一个跳动。天空变得热闹了,人间也变得繁华了。每个人间的物种在八月中下旬好像变得更加欢快了,不受偶尔寒风冷雨的侵扰,他们保持自己的风采,在什么样的领域都不变自己当初的那颗许诺过的完整的心。在草坪临边有几枝叫不上名字的老藤,像扭麻花似的有序地缠在一起,好像抱团凝结力量,生怕外物侵占了自己的领地。粗壮的枝干好像生得碧绿,半点无初秋的影响。在它们身上,好像能看到它们真正需要的是什么,所以它们凝聚一起。在去年的这个时候,它们还各自分立着,各自长各自的身体,要求独立,可是在去年的中秋,殷雷之声惊动了风雨,难得一见的风雨交响下了足足几个小时,下的大地颤动,下的树木落魄,下的房屋震荡,下的人心震撼,天放晴之后,天空的脸色很难转悲为喜。他好像没下完烦恼似的,阴阴的沉闷着。人们走出院子时,看到哪儿都积满了雨水,断裂的枝条似是一个人缺胳膊少腿了。当一个花房工人走到这几个老藤树跟前时,它们花了样,像是散了骨头架,软踏无力地伸弯着腰,上面的固结处也断开了。好心的花房工人一看,觉得这样的老藤不该受到风雨的摧残,有权完好起来。他取来修剪工具,把它们全身修复了一下,然后拿来一个结实的绳结,使出一把老力,让它们团结性的朝着某个方位去成长去蔚蔚。等到今年一开春,它们抱在一起磨合习惯了,不但长出了绿叶而且开出了一股股花团锦簇。
此时,它们身上还带着枝叶轻轻摇曳,直指对面花海似的碧绿的草坪。它们像是受到正对面的婚礼图景的喜庆影响,它们枝叶翘得老高,搞得它们自己也要沾沾喜庆,好在来年,开春之时,它们枝繁叶茂,成功展望这样年年如此的合作。
方直似乎忘记了她今日值班的职责,外面草坪婚礼已经开始了。美妙的音乐缓缓响起,嘈杂的叫喊声在它那不该放低的环境里激情地荡飞。除过她独一无二的心思,她也听见了这声声的辛福时刻。可惜,这朵花儿正流落他家,人家的花儿成熟早,枝繁了,叶盛了,而她花股儿饱满着,却怎么也开不到人家的前头去。在有生的自然界里,蜜蜂专爱踩花的蜜。开不出花,哪会引蜜蜂?……每一朵花是女子,每一只蜜蜂是男子,处处有花,处处有蜜蜂,花儿不开,别怪蜜蜂的无情不理!
当听到司仪主持讲话时,方直双眼晃动了一下,她嗑睡似的张了一次口,但她还没走出的意思。一听到别人家互相承诺辛福,她更加不想出去看了。她伸直脖子,面视窗户,往外毫无目的地看。这时候,几乎没了人影,所有的人影都跑到草坪那边去围观了。隔壁的门大声响了一次,那是刘师出来了,不忘门关紧。草坪到底是怎么样的,她没亲眼去看,听音乐闻声,一切正常进行。她决定不外出察看了。
她是一个喜欢想事的人,这个毛病,自打没来到这个世上之前,都已经浑然形成了。脑子没有静的时刻,二十四小时,无事扰身时,她抓住一分一秒地思考东南西北的那些根本不可靠的事情。但她无法控制大脑地运转,有时想想也累,她自己一笑,但无济于事,又想一处地去乱想,压根没有作用,然而还要乱想,这是一种性格的使然。
想得投入,若是问她,想什么了,她心中乱乱,答复不上。这对她来说,简直是一种可笑。她心里连一个形成的字语都没有。但她还是要想。乱想不成病的,这是她的自我解嘲。
门吱嘎一扭,惊动了她想事的时刻,她惊恐万状地快速站起来,问道:“景部长好。”
“今天婚宴上谁值班?”他气冲冲地站在门口问道。
“是我。”方直如实回答。
他一听是方直,他才跳开两腿朝前走来,两腮肉呼呼的,轻轻地颤动着,似是气着来了。
来到边上,他用一种呵责的态度不满而愤恨地说:“值班就是坐在这儿吗?……不去外面看!坐在这儿很舒服!”
方直承认自己错了,错了的人,是没有任何理由张口使用文字的意义。她脸上烧得火辣辣的,不敢抬头去看这位平日里有工作交接的领导。她站在那里像是羞愧般地定住了。
领导的出气声很大,仿佛认为这个部门太没责任性了。连个值班都要处处偷懒。他有火气流进了血液里!
见她哑口无言,和这么一个小小的员工有什么可说的呢。他便转正身子朝出走去。等走到门口,他转过身子说:“等草坪婚礼结束了,告诉婚庆公司的人把垃圾一清理,不要到处乱飞。在前头,几次婚礼一完毕,草坪到处是垃圾,搞得不成样子。”
“记住了,景部长。我这就出去盯住他们。”景部长前脚走,她后脚跟着出去了。
草坪四周挤满了人,坪中放的椅子也是空无一席,背椅上系着紫蓝色的蝴蝶结,一个个看过去,似是美丽的造物主使了一道灵性派天使般的蝴蝶下界展翅落在白色无暇的椅布上。雪白的椅子两旁的中间腾出一条明晃晃的铺路、搭着浪漫的花架……她出去时,热闹非凡,看到新娘变成了童话中的公主,看到新郎变成了童话中的王子,公主与王了手拉手正在抛花球,身边聚着好多人,有的人想接住,把旁边的人用胳膊往后支使……方直看到景部长端着一个黑色的立式照相机走过来,他走到一号楼台阶下面的正中央,停了下来,然后双眼对准相机眼,挤着眼神,歪着嘴,捕捉自己眼中美景。
方直在人群中好不容易找到了婚庆上的负责人,告诉一个男的,“您好,我是婚宴预订部的工作人员,待会儿婚礼结束了,麻烦你们把垃圾清理完。”
那男的领命说了一声“好”就走开了。
一个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站在办公室门口,额头贴在门面上,掂着脚,往里动着头看;阳光照在这个人的后背上。
方直来到跟前便问:“您好,找谁?”
“请问这儿是会议组吗?”那男的因为陌生而显得慌慌张张。
“不,这儿不是!那儿才是。”方直伸出手指去隔壁。“门口的墙上写着会议组的字呢。您看。”
“哦,不好意思。谢谢。”
“你是要订会议吗?”方直顺口问道。
“是的。”
“那我带你过去吧。”
推开门,会议上这时已经换班成了马师。因为周末无事,马师听着相声。她是从手机里面放出来的。她侧左脸贴在桌面上头朝墙那边。
“马姐,这位客人要订会议?”她叫道。
马师猛得转起头,似是一个压扁了的飞轮马上又修复了。
“您好。”她站起身往外走着。
客人也还嘴说:“您好。咱这儿会议场所最多能容纳多少人?”
“马姐,你们谈。我过去忙了。”
马师微微地点了一下头。
方直回到办公室还不到五分钟,就听到隔壁的门吱的一声响。婚宴推送群里由于要查看个婚期,她又过去了。
一过去,她问:“姐,那个人和你谈好了?”
马师在办公室的空地上来回踱着小步,她走到郑峰的那台电脑跟前,交背过双手去,闪烁着使人迷惑的眼神说:“那个人根本不是订会议的!是个骗子!我赶紧打发走了。”
马师帮方直查了婚期,并且帮忙做了标记。
再过一会儿功夫就要下班了。方直在坐等着。
等到快要六点时,方直进里间换便服了。刚换了上身,下身正坐在凳子上准备脱裤子,外面的座机又响了。她连上衣的扣子都没系,裤子随手一提,赶快打开门跑出去接这个未知的电话。
“您好,婚宴预订部。”
“小方,值班期间没出现什么异常吧?”是刁钻操着一口的老陕话土气地问。
“没有,刁经理。我让婚庆公司的人把草坪的垃圾也清理干净了。”她突然蹦出最后一句话。
“很好。”刁钻在电话的一头用一种不愿承认好的表场话勉强地说。
回到住处,她把今天的事全部告诉了李诚。从她的脸上可以看出,她还在担心那个景部长查岗的事情。李诚发现了她内心重点的困扰,便宽慰地说:“下了班,别在想那件事了。想点高兴的事情。来,看会儿电视吧,一觉醒来把它就忘了。”
他坐到她的跟前,搂住她的腰,把她后背放倒枕在软和的沙发上。
过了两个夜晚,周一的早晨,这件看似小事实则大事的事情仍然记挂在脑子里。她已然成了一件在她看来即将成为的典型事例了。果不其然,会后,刁钻叫去王莺和傅宏,给他们开了一个小会。在场的人有李惠,有餐厅的几个人,全都知道,婚宴预订部的人在值班中坐在办公室里不出去值班。
上周周六正好也是刁钻值班,所以他清楚人员姓名,他何尝不想当着大家的面沉沉地打王莺一个脸——她口口声声维护的人就是以这样的态度对待上班的。他用冷冷的一种嘲讽的眼神逼视到王莺的脸上,枣红色嘴唇重重地问:“王莺,把你的人好好说说,工作可不能这样麻痹大意地上。她不是认真吗?……认真到会上景部长亲自点名批评了。这是干什么?……一个乱钻黑洞的老鼠害了一锅汤!留她是长脸吗?……长了你的脸了?……”
王莺气得面冷铁青,她狠狠地顶撞了一句,问:“我就不信人家娃在办公室里坐了一天?……你分分秒秒地都去顶看了?……”
大家一听王莺这两句有力的反问,仿佛认同似的;但刁钻动怒了。他好像最近长了不少胆子,豁出去男人的脸皮了,以前说话他还要顾顾自己的脸,害怕自己驳不倒王莺这张天生的好口才的嘴巴,搞到最后丢尽脸面。他拿出十二分的勇气,加大嗓门,眼神一正,正得厉色闪着灼光,“你还没认识到你的人身上的错误,一味地包庇,这样下去有利于整治部门的制度吗?……你别给我摆难看的脸子,私人恩怨我和你没有过。我们永远都在围绕工作议事。一个人工作的消极态度直接影响部门的业绩发展,你该考虑全局,而不是为了一个不负责任的员工和我这样反着干。你不仅在害自己,也在害我们大家。”
王莺哪能是对方好惹的,她收不住性子地气炸了,忠厚的嘴唇哆嗦着,就像用一个气管子在给粗黑的轮胎打着一闪一闪的气。而且这个管子不是她自己打的,是由一个不知详情的人乱打着,观不出进气量,一个劲儿地猛打,眼看撑破了,还不见成色地乱打一通。王莺的两片看似黑轮胎进气的嘴唇,在一时之间,就要爆裂了。她哆嗦地越厉害,那种无声无息地打气声就鼓胀得无法停止。
终于,在不经之间,破出了声,嗓门像是被大炮轰炸了一下,尖里尖气地一滑溜过去了。不仅迅速而且震脑。
“我听你的意思是要拿方直开刀?今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对我谈起部门的发展来了。你以前干什么去了?……明年的婚宴预订不理想吧?你现在急了?我告诉你最好的预订时期已经过去了。你那会儿干什么去了?……你对待婚宴上的态度摆正了吗?从你接手到如今,你打着干工作的旗子,却在黑处害这个害那个的,害够了吗?……多亏没把自己害倒。但是不要得意,人在做,天在看。”每一个字里都充斥着指责的火气,火气粘在她两旁的嘴角上,打不走,去不掉。从嘴里喷出的唾沫星子,比她以前在任何时候都要喷射的厉害,好像从天而降的雨星子似的,把控不住了。
“我包庇我的人,我又没有乱包庇,我是根据实际情况——”忽然,她的短衣袖子被李惠抻住了,自打这个女人管理了这个部门后,闹出的那些非真似假的事情,她害着坏心思,她作为徒弟就远离了这个昔日一起说说笑笑的老师傅,从心里把她揪出去扔了。
“你别劝我,我说的是实际,我走到哪里都是这样说。我可不像有些人,这会儿正学人样,出了门,转了身却学起狗样了。”王莺语气转为悠哉了。
“你说话注意用词,不要以为没人收拾得了你!你的嘴真臭!排气吗?……我这儿不是接收站。”刁钻硬气地说,当着大家的面。
一旁的解谜阴沉着脸,用眼睛像是斜瞪着王莺。这种动作,她做一做,又放一放。
傅宏一脸慈善,他自从和王莺暗地里交好以后,他的容貌好像都变得亲切了。看不出他心里是高兴还是愤骂?他拿着手机在看,觉得这种谈话太过无聊,听了不止一次,也该是个够听了。
李惠不用说,她一心盼望某个人站出来和王莺咬上一口,咬来咬去,她求之不得。她喜欢看这个不在是徒弟的笑话。只要能让她出丑,就是整夜不眠,她都愿意陪到第二日达旦。
餐厅的杨大厨,他和王莺私下挺交好。但一边又是领导,一边又是好同事,他很为难地坐在椅子上,显得太不自在了。他光光的眼神,闪着清澈的神气,转头看看这个,转头又去看看那个。还有一个大厨,他是个小眼睛,不开口时眼睛疑是眯缝……
“我一身正气,还怕人收拾我?常言道,‘邪不压正!’——刁经理,管住你的嘴巴子,别到一处,留下一段佳话,回过头去,都是歌颂者!”王莺用尖酸刻薄的言语挑战他的权威。
“好啊,王莺!别以为有人罩着你,你随时能翻天!路还长着呢!……说话留三分!”刁钻气得发抖,整个上半身不住地打战,像是受到了反相的冷遇似的。
“没人罩着我,是一身正气罩着我。天地有灵,谁干恶事了,他都看得一清二楚。我敢言,是言不公之气,我敢做,是替日月明鉴之事。而你呢,你说的是什么?你做的又是什么?”王莺声声责问在她心中不称职的领导。
“我是言领导之词,我是做领导之事。”刁钻回驳道。
“哦,我还知道自己是个领导?那我问你,你身正不正,你影斜不斜,你心公不公,你眼清不清,你嘴净不净,你步子齐不齐?”王莺的言词愈发激烈了。
身边走过的服务生也偶然听到了,他们走到屏风后面,窃窃私语,在领导跟前过来过去,仿佛不成体统,免得讨人嫌。所以他们个个,不论男的还是女的,全都躲在屏风后面去听了。女胖子服务生小赵,搞怪似的,把半张脸贴住屏布,嘟嘟着嘴形,引得身边的三四个同事暗暗发笑。
“好了,这样谈话下去能说明什么?”李副经理决定公开说了。
“李经理,瞧你说的。难道我在唱大家听不懂的戏?”王莺谁的脸都不看地继续问。
“王莺,我没有任何意思。我是想说,你们这样拌嘴,能解决什么?周一早上,有好多事要做呢,你让大家围在你和小刁的跟前,就这样坐到天黑吗?”
“李经理,你说来说去,搞的是我害得大家散不了席。我是领导吗?我有权决定散会吗?”
王莺开始矛头指向她了。
她识相,一看再还嘴,等于亲自把刁钻的引火钱拉到她自己身边来了。
“好了,今天会议开到这儿。散会。”刁钻气哄哄地说。
王莺麻利地站起来转身,平着脸,连谁也不看的扭着屁股,当当的鞋跟打着地面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