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宾餐厅有两个外团队借关系驻扎在此地。平时,这两个团队暗暗较劲,弄不到一起,常常一方背后日弄另一方。心眼特别坏的便是很久以前就婚宴加桌的那个王经理,他和刁钻是同道中人,他们常常勾结在一起,相互使鬼点子,去坑害另一方面善的魏经理。先前,婚宴部属于销售部管时,王莺和这个餐厅的两名经理关系搞得都不错。可是,自从餐饮部接管后,这个王经理变换队形了,去站到刁钻那边去了;但善良的魏经理还是和王莺的关系如故。
这个王经理两头做着人,刁钻是餐饮部的经理,他一天给人家添着屁股,围着人家转。他为了利益最大化,他和刁钻私议,凭着他们那聪明的头颅,把婚宴部签的所有单子的餐单写成他们的。以后就不要用迎宾厅的餐单。他们悄悄地私商后,刁钻把这件事交给了王经理,让他亲自找王莺办,做思想工作说通王莺,好处她也会有。一天中午,餐厅少量的客人用完餐后,他把王莺约到餐厅来。打电话祈求时,说:“王莺,吃饭了吗?没吃来餐厅吃。这边给你都准备好了。”这时已经一点左右了。
王莺一接到这个人的电话,态度生硬地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好长时间没有交集了的老同事,倏然来了电话,“不对,这里面肯定要给她下什么套。”她心里的疑虑强烈地拉住他的双腿不要前去。但电话不断地打来叫她。那口气比之前当面讲话的口气不止温和了一点点,王莺当时一听还有些不太习惯。人家电话催她,她却问有什么事;人家不马上说,她却急想知道。
心里思思量量了一会儿,她拿定主意前去赴约,看这个男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路又不长,走几步就到了。这午日是傅宏的早班,她既将出门时,特意给傅宏交待让他尽快从家里来看守办公室。
出门来到院子里,太阳当照她的头顶,她低着头径朝前走去,两旁都不看一眼。她走得很慢,神情专注下去的心思正在朝前式的揣摩着。平坦处的地面光溜溜的,方块石砖一块连着一块,听话地让她的脚缓缓地踩过去。院子里的绿色,这时候在她的眼里变了异,突然之间一看,不再绿得发深了,叶子上面在午后阳光的点缀之下,泛着一层层雾蒙蒙的光芒。出入的行人也很少,几乎没什么人,最近会议比较少,宿客也不多。王莺快走到贵宾餐厅前面的那个荷花池时,看见刁钻从门里出来准备下台阶。王莺鞋跟声打的地面叮当响。刁钻不太远地望了一眼她下巴下面的身子,便匆匆忙忙地下台阶回他办公地了。他或许没想到在他出来时竟然被王莺看到了。王莺一看到这个人影,就感应出绝没好事。
荷花顺应着气候,败了花,生了莲蓬;在水里特别具有想法地拼命着短促的一生。两旁的楼房挡着它的视界,前后也是,它只好向天延长生命的高度。
王莺推开转轴门两旁的一侧小门进去了。前台是一个姓方的财务部的女工,黑珠很大的眼睛盯着王莺就是笑,王莺一看到每一位伙计,心里再有事,她也会对她笑的人还上一眼笑容。这个姓方的女工和她的三班倒的刘师截然两种性格。这个人很精气,而且心眼颇多。只要她眼皮子底下的谁和谁交耳了,她则会站在不远处一声不吭地仔细听,即便听到几个字了,她会疯狂地凭空猜想,用她奇特的想象力把听来的字编进去,且根据目前身边的形势,用她那黑珠般的机灵眼神绘声绘色地描绘出来。
她见人爱笑,用她那与她姓氏似的大方神气把王莺叫到她跟前去,装出很不看好的样子说:“王经理找你吧?我早就听说了。不过,你去之前,还是最好思定思定。那个人我是知道的。不用说你也知道。”然后,她笑着嘴向她挤挤眼睛。
王莺听的一脸懵,但还是在这些同性的老同事眼前表现出喜欢一听的姿势。伸出两只胖嘟嘟的手像捏小孩子脸蛋似的捏住她的脸,开心笑着似是报答她的一时好心,神情柔美地说:“方师,真可爱!你看你的脸多圆,我都想咬上一口。”
疑惑百出地离开方师,走进餐厅里面。她右一转头,看见模样黑黑的王经理坐在白色的椅子上,右胳膊肘搭在桌沿上,抽着一根烟,若有所思地轻轻吐着一团团烟缕;眼睛朝上面看着;扎着深蓝色的领带。眼前桌子上放着茶杯,显然有人喝过才走。他的背后是一排自助餐台,上面摆放着几道菜样,都整齐地挨着。
边上几个服务员一边收拾着客人吃过饭的碗碟,一边转动着头对他的同伴小声说着话。
王莺四下里一打量,皮笑肉不笑地来到王经理的眼前,开口直接问他:“你找我有什么事?还非得在你这儿说!”
“你先吃饭。去打吧。看你吃啥?”他态度变得和气地说。
“我在外面吃过了。你说吧。”王莺站着不坐下来盯住他看。
他坐着听王莺的话真有点儿看不惯,好像王莺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训话呢。他嘴边的烟拿开,想抬眼不想抬眼地抬起了眼,说:“你坐下吧。站着像啥。”
王莺不苟言笑地坐到他的对面,并没有按着他所希望地坐到他的跟前来。
这个嘴唇反青的男人难以张口地咕哝了嘴里的津液,似是散开口去,不要卷成一个团,嘴里的话飞不出来。王莺一本正经地对着他的脸看,那映照过去的表情就像不出一声地还击。毕竟他的心里装着以前对不起的难堪。他们在谈判桌上发生过的不愉快,在这儿两人落坐相视,他就会脑子里出现那个紧张、互相为敌的画面。把好久不打交道的敌人是他亲自厚着脸皮叫到他的当面来的。人家心里怎么想的?在这个女人还没过来的时候,他都想过了。大概过来要做一个深入的探寻。看看他究竟要耍什么花招?他本人对这个以往还算老朋友的女人,从没有过看不起,只有远的靠不上这层关系。
人家一声不响地坐在他的跟前了,他却有点被动了。
王莺见他半天不开口,他也看出王莺急着想走,似是用微微上来的火气逼着他问:“你让我来,我来了;我来了,你又不说;不说,我要走了。”她话语刚一落到最后一个字上,他像个硬汉似的伸长脖子说道:“我找你是有重要的事需要和你商量……”他停口了,抬高头又把前头一望,然后收回脖子又转过右侧:员工门忙着顾不上看他这边。这才放下心来。他的整张脸近看,那个神气和刁钻有几分相似,都是黑胖脸盘,吃的油光反面,紫黑色的嘴唇同样厚厚的,泛着一种无情之光,就像野兽的嘴巴似的闭着找食,张开就想吃人。
“你看什么呢?有事尽快说。”王莺一瞅到这张脸,她心里就不舒服,觉得人心不靠谱,在还没被餐饮部管时,他们那会儿走得近也相处的好;如今世道变了,那种关系自然而然地跟着变味了,她不免感叹人心的险恶。
“你看你一天活干得不少,可是……可是挣得多吗?……付出与应得成正比吗?……”他狡猾的舌头动用了地说。
“你什么意思?到底想说什么?不妨痛快地说完。这说着说着就一停,不算一回事。”王莺说话的嗓门尖利,她在出口之前,把嗓门眼半闭半开了;但还是能听到尖声。
就在前头顶上,过去就是一个小门,干活的员工们都听到她喊声了,停下手中的活儿,不太远地看着他们;其实他们都不知,前台的方师头探在出口的边上,一旁的脑袋热心地贴着墙面,快然地听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问来问去。她张着红红的牙花子不怀好心地不出声地笑着。眼货睛也是激动地一眨一眨的,好像她夹在他们二人之间,听得那样幸灾乐祸。
“我想和你合作。”他终于痛快了一句,只有这句话说得干干脆脆。
“你和我合作?你没搞错吧?我身上有什么能力让你瞧得上的资本合作呢?”王莺心里知道这个男人平日阴险,说话一直小心着。
“你的能力是大家公认的嘛!我要和你合作。这个合作的事我想了几天,才今日决定告诉你的。”
“那就请说吧。我听听合作各件是否能合作成功?”
“我想让你把婚宴部所有的饭菜都弄成贵宾楼的。迎宾厅那边不要再放婚宴部的饭了。你看行不行?”他闪着只要串通一气就可做成的亮光说。
“我问你,你这边能放四五十桌吗?”王莺问到点子上说。
“婚宴部以后不要接这么多桌的饭,只接二三十桌的饭就行了。”他用一种利欲熏心的目光劝着王莺说。
王莺忽地低下头去,又忽地抬起头,嘴角不置可否地神秘一笑,欠起身来,她把该听的都听完了,再听下去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了。
“你急啥呢?我话还没说完呢。这样合作,以后一桌饭给你一百元。”他加紧机会说着,怕王莺转身走了听不到。
王莺什么态都不表,把那根本不可能合作的职业道德的笑一再地展露。她就像被人叫到面前来威胁着恐吓着她说。她见识了人的贪财图力,在这上面,人性失无,眼里只有钱财,钱财……钱财使人失去良知,和狼一样吃人,吃得连一根骨头休想给别人留下来。
“真是贪心不足呀!太坏了!”她想出这一句话,再不敢在此处多留了,赶紧就走。
这个院子里即使有秘密,那也是私人的密;一旦私密出嘴,第二张嘴接住,就会引发第三张嘴,第四张嘴……以此传布下去,人数越多,多的能围起来一个圈,这个添点苦料,那个添点甜料,然后一混合,再到第二拔人嘴里, 又是同样的接连传播,达到一定的人数,依旧滚成一个大圆圈,你添点酸料,他添点辣料,……如此下去, 头道秘密已经不成形了,被过了几道手续弄糊了,失了原貌,而原貌的源头在首个分支那儿绊了一脚,撒落了一地的秘密,经头股大浪一卷,东面卷去点儿,西面飘去点儿,南面一股风吹来,而又刮去一些,北面漂来一大片雾霾;四方的散去,找不到真正的源头了。……
王莺往出走时,暗听的方师就像一头母狼似的,迅速跳到原位,装模作样地低头看着眼前的电脑屏面。她看王莺出来了,把那后面打髻的头像个翘板似的压下去。她以为王莺会给她投来感谢的目光,可惜她没得到这种自以为了不起的目光。她站在柜台里,看得非常清楚,王莺的脸上布满了惊恐与冷冰冰。
王莺一走出去,下了台阶,眼睛对直望着刁钻的办公室门口:门口静悄悄的。她张开嘴向外吹了一口气,眼神里有点不可思议;她用右手拍着她的前胸,想有做必要似的必须这样拍一拍,才能赶走听到的心理阴影。一路上她都在想:王涛经理背后绝对站着人给他指点,若是没这个人的暗串,他一个区区的外来包户怎敢对着她的面下这个赌注?不行,这个合作条件的事情太过冒险了,而且万一让上面知道了,到时候,她的名声可就完了,她以前的那些事也就锤实了。她一眼看出,这个王涛和站在他背后串通结帮的人是想要学习资本家的手段——把这里的一切饭菜全部他妈的垄断。野心倒是不小呀!就像当初在销售部那会儿,婚宴部的所有的内部收入全部被这样的操作手段控制了,各方面的钱财全部跑到操控者的手里去了。
这种欺上瞒下的行为又想利用她在那边的谈单能力上演呀!哼,她才不给坏人机会呢。这种苦头八百年前她都尝过了。他们都不看看,她王莺是干什么的,这种违背道义的钱财赚取法,打死她王莺,她王莺也不会狼狈为奸。她可不想为了那些不义之财,成了众矢之的,所有的箭靶子对着她嗖嗖地放来放去……
如果一个人有头脑,他遇到问题,就会剖析到底。王莺无疑是一个有脑子的女人。这个院子里的每一个部门,每一个人,就像街房邻居。他们过日子心中都有一杆秤:治家有道是他们这儿祖先流传下来的。他们每天都能看到彼此的衣食住行。免不了比来比去。既然是街邻,那么这些人当中肯定会出几个踩在大家的肩膀上敛财的人。如何敛?那就暗地里偷抢……
就在这天的第二日,李惠过来了。她扭着小屁股、瘦瘦的腿像两个麻杆似的走了进来。她没事不来,有事才会来。她有事来时,若是与她有关的事情,她会格外的严肃;若遇她不相干,她两眼冒着亮亮的星星。
一把年纪了还留着学生头,染过的头发看不出里面还藏着银丝。她松松跨跨地交叉着两手,见到王莺就说:“这周客人咨询婚宴的多吗?”
她平常问,王莺平常回答,“有,都做好了记录。’
“那就要不停地追单呢。隔一两天问问。”她过来的问话很随意。
傅宏过餐厅那边去了,李惠过来的时候看到了;吴婧手里没活儿,似是王莺抢完了活儿。
李惠一看到这种场面:王莺有活干,新人却像个管理者似的不用干多余的活。
李惠想问问,但一想到此时来是另外有事。这事比过所有的事,不马上拿根筷子从嘴里挑出来,都对不住她今天这一趟。
她叫王莺之前,把吴婧的小小的白脸看了一眼,似是自己人来一次用眼简单地照顾一心面子就好了。
“王莺,你出来一下。我有事对你说。”
王莺停住笔很疑惑地看着她。但不等她看下去,李惠已经转身朝外走了。
王莺只好放下笔,站起来跟着前面的薄背走出去。门被王莺一把拉住了。吴婧还转过去仰头看了看。
一切如同门前两旁的桂花树,花儿不经开!
李惠拿定眼神古怪离奇地看起王莺的脸上来。王莺一看到这种不可思议的样子,就声音不高地问:“有事就说吧。”
“我先解释一下,不是你我之间的事。”她想用她的谈话技巧引起王莺询问的好奇心。
“那能是什么事?别人的事我不想听。听来听去给自己惹得一身骚气。”她多多少少地带点懊恼的口气说。
“是和婚宴部有关系的事。”李惠一点明,眼神里有一股湿润之气,就像一位纯真的少女用清澈明媚的目光看起王莺动怒的脸色。
王莺登时心惊肉跳了,肚里反光出来的绰影照到对方的心里去了;她的第六感太强烈了,不等她说出,她都已经心有所备了。
她在充满危险的境地里学会了装傻充愣,呆呆地看着早已不把这个女人当做老师傅的领导了。
“刁钻昨天对我说:‘这个部门以后的婚宴都要接成贵宾楼的,不要再给迎宾那边接客了。给我承诺不会亏待我的。只要配合他们,一桌饭给我一百块钱呢。让我不要说出去。说他和王涛已经商量过了。他们想利用里应外合的手段把这一事做成功。还有他们想把魏永强挤走,说多一个团队,就要分红,开员工工资。刁钻说只要我们步调一致,魏永强到时候肯定会被陷害走。一场婚宴下来,那么多收入,给我就按那么点酬劳算,我才不同意呢。他们挣了多少?天知道!王涛家里一走进去,全都是高档红木家具,穿的衣服全都是名牌。这钱是哪儿来的?还用说吗?在这儿驻团,一个月收入不少呀!抵我们一两年工资都不会错。怪不得他们天天钻在一起!……”李惠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神像是被死死的钉住了,眉头皱得十分生气,她心里很不满别人给她开出的好处。
“那你为什么告诉我呢?”王莺讨厌的一弯头,她不想长时间看眼前这个身形。
“你还听不出来吗?他想让我插手谈单的事,意思是不要叫你插手谈单了。我只要按着他的说法来,我的好处就少不了。我承认谈单这块我不如你,你放心我不会和你对着干的,不会抢客人的。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我只想说。王涛目前和魏永强关系弄得非常糟。你知道吗?……王涛跑到金总闫总那里去告魏永强了,说魏永强的团队太乱了,没有纪律。还乱说人家背着饭店偷偷接客呢。这些话我只是听话。但害魏永强的团队的事是真的。迎宾那边,老早就反映贵宾楼的饭多,他们的饭少。你想想,刁钻在里面动手脚了。张海在上面给他撑腰呢。再说了他集团也有人呢。别看那胆小,在钱上胆大得很。”李惠说着停下来,嘴连续说得太累了,明显看出,一说出这些激动的话,她的眼神轻松了,而且熠熠发光。
王莺看在这个部门的面子上,选择听完她所有的话。昨日午后,王涛给开出的合作条件也是这个数。看来,他们各自早有打算了。让王涛说服她王莺,刁钻去说服他的副手李惠。这两个男人算盘打得挺响,但击了话语的掌、嘴里未共同鸣响呀!他们被刁着了。
当时,李惠一听说合作条件就那么点时,她还不服气地和这位她一向瞧不上的男人讨价还价了,那做法真像是在菜市场买菜呢。刁钻想达到自己的目的,在这个女人跟前好着性子,不敢与她大声争论,一味地顺着她的话权,心里却倒腾着肠子咒骂她。在合作还没达成之前,他每说出的一句话异常地有礼貌,一双眼睛就像放烟花似的高飞着闪闪发亮的银花。
“你以为一场婚宴下来,我们能见多少呀?一桌饭一百块钱是我费了不少唾沫星子为你争来的,你还不满意?想拿的人,不止一双手痒痒呢!知足吧,我说你呀!”
在金钱上,李惠看这些人看了几十年,嘴里要是真有实话,那她就把她的名字倒着写出来。
她不想苟且了自己,而便宜他人。她一口摆出手,找来另外的理由拒绝说:“这事我怕别人发觉了,我干不了。”
自从他们担任起餐饮部正副手那一天起,李惠从来没看起过这个黑胖子男人,别说用正眼瞧他了。她明明能力在他之上,却反而让她当他的副手。她有一百个心不服气,但心只好归不服气,把不服气的意见永远保留在她发誓要倒过来的内心里。
听了他的鬼秘密,她决定收拾一下这个恶贯满盈的坏男人,不让他得逞,让他渴望变现的坏想法成为一时之泡影。她想到了王莺,想到了让下一个人知道这个天大的坏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