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留不住纯洁的岁月。腊梅惆怅谢,
桃花随风别,无尽的阴晴圆缺。善恶美丑照
妖镜,历史桥上看兴衰,一个永恒的时代。
何时轮回,天下大爱?
1923年隆冬的一天,呼啸的北风裹着鹅毛大雪,打着旋涡肆虐在武汉上空。商铺关门,作坊收工。行人绝迹,车辆匿踪。江水惊涛拍岸,浪花翻卷丈余。就在这样一个寒冷凄苦的日子里,一场尝试改变湖北省革命形势的谈话正在一间简陋的房子里进行。
这所简陋的房子坐落在汉阳古琴台,里面坐着三个男人。年龄最大的叫董必武,三十七岁,湖北省黄安县人,老同盟会会员,辛亥革命成功后,他在武汉军政府担任副秘书长职务。“二次革命”失败后,为了躲避北洋政府的追捕迫害,他东渡日本,在早稻田大学插班,一边学习法律,一边寻求适应中国国情的革命真理。在俄国十月革命和“五四”运动的影响下,他开始接受马克思主义,并总结中国旧民主主义革命的教训,对比中俄两国革命成败的经验,从中认识到“中国的独立,走孙中山的道路是行不通的,必须走列宁的道路”。由此他逐步实现由激进民主主义到共产主义的重大思想转变。1918年北洋政府追捕他的风头刚过,他便休学回到武汉,次年和陈潭秋等共同创建了武汉“共产主义小组”。 1921年7月,在共产国际的协助下,全国的“共产主义小组”、“ 共产党”、“共产团”之类的团、帮、会、小组等团体,在上海联合成立了一个全新的统一的组织——中国共产党。上海的共产党领导人陈独秀因为是发动、领导“五四”运动的“总司令”,社会影响巨大,故而当选为党的总书记。董必武代表武汉“共产主义小组”出席会议,成为中国共产党的创始人之一。现在他的公开身份是武汉中学的校长,不为人知的隐蔽身份有两个,一是中国国民党中央委员,二是中国共产党武汉区党部书记。毋庸置疑,武汉中学实际上是共产党在湖北发展的摇篮。
年龄居次的叫张华,二十八岁,湖北省钟祥县人。1915年5月,张华东渡日本,考入早稻田大学攻读法律。读书期间和李大钊等早期革命党人结为忘年之交,经常在一起讨论中国的出路在哪里。1920年回到武汉,经先期回国的董必武介绍,加入马克思学说研究会,成为武汉“共产主义小组”的一员。1921年7月,中国共产党成立后,即转为共产党员,是武汉“二七”工人大罢工的主要组织、领导者。公开身份是《日知新闻报》总编辑,秘密身份是共产党武汉区党部委员。
最年轻的叫费必生,湖北省钟祥县城关人,二十一岁,出生于一个商人家庭;偏高的身材,结结实实,刚刚毕业于武汉中学,是党龄仅仅一个月的中国共产党党员。
此时,共产党在湖北的基础还非常薄弱,因为党的总书记陈独秀一直坚持“革命只存在于大、中城市,大、中城市革命成功了,全国的革命也就成功了”的思想,并在今年三月连续著文《资产阶级的革命与社会各阶级》、《中国国民革命与社会各阶级》,着力宣扬“农民居处散漫势力不易集中,文化低生活欲望简单易于趋向保守,中国土地广大易于迁徙被难苟安”,“难以加入革命”等观点,称“革命的前途只能是资本主义的”,不仅要求共产党各地各级组织按照他的这个意见去开展工作,还试图让国民党也接受他的这种思想。鉴于此,共产党中央保持了沉默,各地的共产党组织也机械地执行着陈独秀的路线,所以,在湖北除了武汉区党部外,再没有别的党组织,农村更是盲区。
共产党该怎样发展?中国革命是否只存在于大、中城市?陈独秀虽然以权威者的身份想主导中国革命的发展方向,但共产党内却一直存在争议,湖南的毛泽东就是质疑陈独秀观点的人。毛泽东认为中国最广阔的天地是农村,最广大的群体是农民。放弃农村,放弃农民,就是一种失误。今年6月,张华在广东中国共产党第三次全国代表大会期间见到了比自己大两岁的毛泽东,两人开诚布公的一番畅谈,让张华深有感触。回汉后,他便极力劝说董必武,想把党的组织向农村延伸,向农民拓展。
董必武是一个有阅历,处世比较成熟的人。下级服从上级,全党服从中央。陈独秀一再著文强调党的发展方向,反对党组织向农村向农民发展,作为党在湖北的最高领导者,董必武就不能不认真对待。所以,他对张华的意见慎之又慎,数次拒绝,生怕因为自己的失误,影响了以陈独秀为首的党中央的威信,影响了党的事业,影响了民族复兴的大计,从而让自己成为千古罪人。
当年,董必武到日本早稻田大学插班读书时和张华成了同班同学,这种关系拉平了他们的年龄差距,使得他们无话不谈,无拘无束,在一些问题上,张华也不怕跟董必武争执。为了既走好党组织在湖北发展的这步棋,又不让董必武在思想上有压力,张华便极力建议在自己的家乡——钟祥县尝试建立一个县级党组织,然后举一反三,为党在湖北的发展作一个有益的探索。最后,董必武拗不过张华,折中处理,决定派费必生回钟祥先打好群众基础,然后等待武汉区党部的通知,在时机成熟而又允许的情况下发展党员,相机建立湖北省第一个县级党组织。
屋外北风呼啸,屋内却气氛融融,温暖如春。从国内的革命形势,到钟祥目前的状况。从工作该从哪些方面做起,到工作中应注意些什么问题,等等,董必武和张华跟费必生足足谈了两个小时。对费必生来说。回钟祥开展工作,这无疑是党组织对他的巨大信任和考验,既令他热血沸腾,也让他忐忑不安。毕竟涉世未深,要独立开展工作,筹建一个县一级的党组织,前面山重水复,曲折坎坷不可预料呀!
董必武的心情一点也不比费必生轻松,但既然决定了要走这步棋,他就必须和大家一起去共同面对现实。他亲切地对费必生说:“钟祥是楚文化的发祥地,天下鱼米之乡,交通便利,经济比其他地方要强,相对来说,人们也容易接受进步的思想。尤其是青年学生,受‘五四’运动的影响,曾出现过青年读书会之类的团体,公开阅读《共产党宣言》,宣传共产主义思想。你此次以兰台中学教员的身份回去工作,学生就是你开展工作的最好沃土。”
张华是费必生的革命引路人,早在1922年8月京汉铁路工人开始罢工时,他就派遣费必生秘密潜回钟祥,组织钟祥人民声援工人大罢工,在钟祥形成了极大的影响。这时听了董必武的话,他便接着鼓励费必生:“董书记说得对。其实你在这方面已经积累了一定的经验,加上回到钟祥本乡本土,你父亲是当地富贾,社会影响很大。所以,相信你一定会顺时而动,很快在钟祥打下良好的群众基础。”
党组织对自己的巨大信任,让费必生激动的难以言表,他站了起来,坚定地说:“董书记,张委员,你们放心。我现在已经是一名共产党员了,为了党的事业,为了民族的复兴,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义不容辞。”
董必武站了起来,紧紧地握着费必生的手,说:“必生同志,我们区党部就是你的坚强后盾。你除了要定时向组织汇报工作外,工作中遇到了困难,也要及时向区党部汇报。你一定要坚信,你不是一个人在独立工作,你的背后有党的组织,有广大的人民群众在支持你。”
费必生:“董书记,我记住了。我决不辜负区党部对我的信任。”
张华握着费必生的手:“必生同志,你就是武汉区党部撒向湖北农村的一粒火种,你不仅要有细致耐心的工作精神,还要做好忍辱负重的思想准备。你的工作能不能够做好,它可能会影响到我党在湖北以后的发展方向。你是一位热血青年,我最不放心的是关键时刻,你不能冷静,意气用事。”
费必生:“张委员,你放心,我明白自己身上的担子有多重,也明白此次回去开展群众工作对以后党组织该怎样发展所承载的意义。我一定不辱使命,向董书记和区党部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说完,握着张华的手使劲摇了摇,然后毅然转身离开了这间简陋的房子,带着组织的信任和期望,走出门去。
董必武和张华将费必生送到门口,然后站在那里一直望着他年轻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中,渐渐看不见了,这才慢慢地转身向屋内走来。
董必武一边向屋内走,一边既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张华说:“向钟祥投放的这粒火种是撒出去了,结果会怎么样,尚难预料呀!”
张华说:“董书记放心,费必生是一个热血青年,有勇有谋,他对党忠诚,一定不会辜负党组织对他的期望。”
董必武停住脚,凝重地看着张华,半晌没有吱声。今年三月,孙中山在广州重建大元帅府,虽然没有公开打出推翻北洋政府的旗帜,但北洋政府需要打倒已是大势所趋。共产党要加快活动步伐,发展自己的组织也是迫在眉睫。问题是到底该不该向广大农村发展?在广大农村又该怎样发展?该怎样开展活动?这些既无先例可引,更无经验可循,莫说涉世未深的费必生,就是董必武自己的心也是悬在嗓子眼上。费必生回去,到底会发生什么情况呢?自己的这个决定,是不是违犯了组织原则?是不是跟党中央的精神相悖了呢?
看着凝重的董必武,张华也半晌没有吱声。此时的共产党作为一个爱国组织,还没有跟北洋政府公开翻脸,陈独秀代表党中央在发展组织的策略方面不但持谨慎态度,甚至坚决反对向农村延伸,就是有一种农民思想简单,容易生出事来的潜意识。今天,费必生既是区党部投向农村的一粒火种,也是区党部在湖北农村发展党组织的一颗探路石。他要大力开展工作,却不能跟官府激化矛盾。他要筹建党的组织,却不能暴露共产党员的身份。他会怎样燃烧,不仅仅是他的问题,更是区党部的问题。党组织能不能够在湖北广大的农村蓬勃发展,那就要看费必生的这把火能不能够烧好,能不能为湖北树起一面旗帜,起好先锋引导作用了。费必生前途坎坷,区党部也任重道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