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祥瑞不想再沉默下去,至少新魏家集那一个中队的鬼子兵还在逍遥,他们毋庸置疑都是屠杀老堤村乡亲们的刽子手,都应该被送进地狱。于是,卢祥瑞毅然决定扩军,誓要与日寇进行硬碰硬的大规模战争。
1939年4月中旬,卢祥瑞的扩军命令一出,那些打入国民党内部在基层担任保长、乡保安队长、班长之类的小官多达二十余人,他们少则二三人,多则二十余人,加上南山各地的民兵基干小组,一夜之间就集中了八百余人枪。打入国民党内部的这些人,很多都是卢祥瑞当时及时纠正了马伯功、周书玉犯下的错误,通知大家没有暴露身份的地下党员。有些人过去相互认识,但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现在公开身份齐聚一堂,那份亲热劲无法言喻,同时,卢祥瑞对革命斗争的先见之明,也让大家敬佩不已。
有了队伍就要有后勤保障,没有地方党组织强有力的支持是不行的。但卢祥瑞不知道该去找谁解决这个问题,在经过认真的考虑后,卢祥瑞主动与钟祥县委联系,表示愿意接受钟祥县委的领导,将游击队改编为中共钟祥县大队,请他们在后勤上给予支持。
此时,钟祥县委书记刘慈恺调任京(山)应(城)县委书记,原县委组织部长黄德钦升任县委书记,县委机关也由客店区赵泉河转移到九里冲。黄德钦虽然还是涉世未深的学生,但对当前的大形势却看得十分清楚。中原地区,国民党不准共产党拥有独立的武装,自己没有得到上级党组织的指示,岂敢擅自成立县大队!何况八百人枪不是小数,卢祥瑞是革命前辈,自己更没资格领导他。
黄德钦对卢祥瑞说:“钟祥县委隶属鄂中特委,而且鄂中特委机关现在就驻我们钟祥客店区赵泉河,离我们这里半天的路程。关于游击队的事情,我向特委汇报一下,看他们有什么指示。”
卢祥瑞:“好吧,这事拜托你了,不能往后再拖。”
鄂中特委书记杨学诚,军事部长陶铸听了黄德钦的汇报,很是意外。陶铸说:“我在汤池训练班主持工作的时候,曾听董必武同志说过卢祥瑞的事情,游击队不是改编为国民党县大队三中队了吗,他什么时候脱离了国民党县大队?”
黄德钦把情况介绍了一遍,然后说:“卢队长把三中队拉进南山,一是不得已的事情,二也及时向上作过汇报。因为一直没有得到上级的明确指示,致使到现在,他也没敢公开宣布正式脱离国民党队伍,完全靠自己的判断力在领导着游击队。目前队伍扩大了,没有党组织的支持不行,他才主动与我们县委联系。”
陶铸:“坦率的说,这件事我们特委也当不了家,须向边区党委请示。这样,你回去告诉卢祥瑞同志,对外仍然要保持沉默,不能说是共产党建立的游击队,最迟一个星期,我们一定给他一个明确的回复。”
第六天,鄂中特委派了一位姓罗的主任,专门到九里冲找卢祥瑞谈话。罗主任首先高度肯定了卢祥瑞对党的无限忠诚,解释了一些上级党组织对他的请示没能及时回复的原因,最后说:“关于你想回归组织,成立游击大队的事情,特委陶部长亲自到边区党委作了汇报,边区党委也高度重视,为此召开了专题会议,大家争论的非常激烈,最后还是决定,这个县大队不能成立。”
卢祥瑞非常意外:“为什么?”
罗主任:“老原因,国民党方面不会同意。为了维护统一战线,顾全大局,我们只能委曲求全。”
卢祥瑞的心情非常沉重:“你说,队伍都集中起来了,再让大家解散回去……”
罗主任:“让大家解散回去肯定不太现实,这样会给我党造成恶劣的社会影响。边区党委决定,还是采取老办法,变通。将游击队改编为国民党应城县抗日游击总队第四支队。”
卢祥瑞十分不理解:“钟祥县跟应城县八竿子打不上一撇,为什么要把我们编进国民党应城县抗日游击总队?”
罗主任:“日本鬼子占领应城县后,国民党应城县政府就流亡在我们钟祥,其县辖武装‘应城县抗日游击总队’是经过国民党湖北省政府核准了的,把我们改编为该部四支队,就像去年改编为国民党钟祥县大队三中队一样,目的只是为了帮我们取得一个存在的合法身份。”接着,罗主任就向卢祥瑞介绍了一些应城县抗日游击总队的情况:
应城是坐落在武汉西边的一座县城,武汉沦陷一成定局,应城县就乱得不可收拾了。年轻的共产党员、汤池训练班学员蔡松云在随大流向西撤退的过程中,组织了六七个同伴于混乱中弄到了几支枪,就扯起了“应城县抗日游击队”的旗帜,那些无家可归的流亡学生、矿工、农民等纷纷投靠,短短的三天内,队伍就发展到一百多人。
国民党应城县县长孙耀华,钟祥县人,毕业于中强中学。年轻时受进步人士孙海霞的影响,向往革命,经常登台演讲,宣传改革强国的革命道理,是当时影响很大的爱国学生之一。其后一直倾向共产党,是国民党内难得的开明人士。此时,孙耀华率应城县保安队一百多人也在向西撤退的途中。他听说撤退的路上有一支“应城县抗日游击队”,便带着保安队寻踪而至,要求与蔡松云兵合一家,并许诺给蔡松云一个大队长的职务。
蔡松云是共产党员,他拉起的队伍理所当然只能听命于共产党组织,岂能归附于国民党?所以,双方没有商量的余地,只能像乱世中的旅伴,相互照应,同驻同行,一直向钟祥县退来。
陶铸曾在汤池训练班主持工作,蔡松云就是由他发展的党员。他听说了这件事后,立即找到蔡松云,说:“国民党一直防共限共,根本不给共产党建立武装的权力。你想建一支由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游击队,目前还只能是幻想。孙耀华是国民党中难得的进步人士,我党一直视其为朋友,如果由他出面扯起应城县抗日游击队的大旗,不但顺理成章能被国民党承认,还能成为一支为我党实际控制的队伍,何乐而不为!”
蔡松云欣然从命,遂将自己拉起的队伍与孙耀华的县保安队合二为一,报国民党湖北省府核准,正式成立了“应城县抗日游击总队”,下辖三个支队,孙耀华任司令,各支队长、大队长、中队长、小队长,不少系陶铸带来的共产党员担任。孙耀华虽然挂了个司令之职,因为他知道共产党的抗日立场,坚决抗日也是自己的意愿,他愿意听共产党的话,跟共产党走。所以,这支队伍实际上掌握在鄂中特委的手里,目前就驻在钟祥县客店区的赵泉河。
罗主任介绍完了应城县抗日游击总队的情况,最后说:“孙耀华是个坚定的抗日分子,也是我党的忠实朋友,他不会对我们背后下刀子。另外,孙耀华就是钟祥客店区人,家乡观念较强,这是他把流亡县政府安在钟祥的主要原因,对我们这支钟祥子弟队伍,他会多一分关照。”
卢祥瑞听了,神色黯然,他是多么不愿意还和国民党搅在一起呀!但残酷的事实就是这样,为了抗战大局,自己就是再不愿意,也必须以国家利益为重,服从党组织的决定。他说:“既然这样,我就无话可说,无条件的服从党组织的决定。”
罗主任非常友善,也非常委婉:“卢祥瑞同志,我这次来既是代表鄂中特委,也可以说是代表边区党委,因为这次改编,你可能不能跟着队伍一起走。”
卢祥瑞非常冲动:“这是为什么,我个人有什么问题吗?”
罗主任:“卢祥瑞同志,你听我慢慢说。当年,你在国民党中的影响实在太大了,游击队改编为应抗四支队后,军官任命是要报国民党湖北省府核批的,你的名字在军官名单中一出现,肯定就会引起国民党方面的警觉,其结果这支部队不是被强令解散,就是被就地消灭。当然,这只是其中的原因之一,如果你能忍辱负重,换个名字或许就能遮掩过去。问题是部队改编后就不会只在钟祥境内打转转。转战豫鄂,长途急行军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你的这条伤腿,可能会有些不方便。另外,还有一条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你是国民党钟祥县大队的在编军官,钟祥的党组织,还需要你继续用这个身份来掩护,就像当年襄西的赵月楼一样。”
卢祥瑞凝望着远方,一只拳轻轻地捶打着瘸腿,泪流满面。
罗主任轻轻地说:“卢祥瑞同志,边区党委对游击队的事情,有两个问题争议的很激烈,一是部队的出路问题,二是你的去留问题。你出身黄埔军校,金戈铁马,驰骋疆场肯定是你的人生理想,这些年你也一直是个带兵的人,现在要你把自己一手拉起来的队伍交出去,不管是谁,心里都会难以接受……”
卢祥瑞揩了一把眼泪,打断罗主任:“不,领导考虑得很周到,我服从组织的安排,留下来不跟部队走。”
罗主任:“你心胸开阔,大局观很强,能服从组织的安排,这在领导的意料之中。问题是这支刚刚拉起的队伍,部分人是因为你的个人影响才来加入的,他们要是知道你不跟着队伍走,很可能会产生情绪,甚至产生混乱。所以,除了你要多做一些安抚工作外,边区领导还让我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为了稳定这支队伍,增强大家的凝聚力,不知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卢祥瑞:“你能不能告诉我,边区领导有什么设想?”
罗主任:“边区领导有这样一个考虑:一支队伍如果没有向心力,无疑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向心力实际上就是要大家相互信任。队伍刚刚拉起来,有些人还完全凭江湖义气在行事,要改变这些需要一个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就需要有一个大家绝对能够信赖的领导班子,这样才能避免大家相互猜疑。所以,边区领导决定,领导班子人选必须全是钟祥人。”
卢祥瑞:“有意向人选吗?”
罗主任:“有。支队长候选人是从延安抗大学习归来的张文津。张文津,钟祥县洋梓区人,土地革命时期……”
卢祥瑞打断罗主任:“张文津我知道,他是坚定的革命党人。为了革命事业,不惜背叛地主家庭,在城北拉起了第一支红军游击队。”
罗主任:“副支队长人选是谢威。谢威,钟祥县南区人,土地革命时期是钟祥的县委书记。听说你们关系很好,可以用生死之交来形容,对吧?”
卢祥瑞轻轻点了点头。
罗主任:“政治部主任是彭刚,彭刚的情况就不用我介绍了吧?至于其他人事安排,听说你把游击队已整编为六个中队,所有军官,均以你现已任命的为准。你看怎么样?”
卢祥瑞点了点头:“领导的考虑已经面面俱到了,我没有意见。”
1939年4月底,由卢祥瑞建立的一支八百余人的游击队,奉命改编为国民党“应城县抗日游击总队第四支队”。当时,很多人不愿意走,要求留下来继续跟着卢祥瑞,卢祥瑞强按着内心的痛苦,做了大量的安抚工作。告别的时候,很多人哭了,卢祥瑞也是悲不自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