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内硝烟弥漫。武汉,湖北省国共谈判桌上的交涉也毫无进展。情急之下,董必武又想到了石瑛。石瑛听董必武述说了南山游击队的情况,当即以闯宫般的气势,直接冲进湖北省国民党省主席黄绍竑的办公室,指着黄绍竑的鼻子骂道:“大敌当前,你还在破坏国共合作,你是中国人吗?你就是民族的败类!”
黄绍竑,五十三岁,字季宽,广西容县人,刚刚晋升陆军上将衔。早年与李宗仁、白崇禧并称为广西三巨头,后因故与李、白分道扬镳,投靠了蒋介石。为讨好新主子,在反共方面颇为卖力。此时,他虽然是石瑛的顶头上司,却不敢对石瑛不恭,见石瑛众目睽睽之下指着自己的鼻子大骂,既恼怒,也狼狈,满脸通红地说:“石厅长,有话好好说,这么失态,成何体统!”
石瑛越怒,一把拂掉了黄绍竑办公桌上的东西:“失态?国家都快要亡在你们这些败类的手里了,我还能像你一样坐在这里人模狗样不为所动么!蒋先生早就训示,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皆有守土抗战之责。你为什么还在南山大动干戈,清剿红军游击队?”
黄绍竑终于明白石瑛为什么这么恼怒了,分辨道:“你误会了,那不是什么红军游击队,而是一伙土匪。”
石瑛:“我不管他们是土匪还是红军游击队,都是守土抗战有责的中国人,谁也不能再指使他们相互残杀了。你应该让南山中的国军撤回来,准备保卫武汉,让那些被你称之为土匪的人上抗日的战场。”
黄绍竑不招惹石瑛,当然也不会惧怕石瑛,何况清共剿共是蒋介石的意思,自己不过是在忠实执行而已!他冷冷地回敬石瑛:“你要有能力,我当然不反对你按自己的意思去做。”
石瑛:“我是今天才知道这件事的,否则,我早就呼吁社会各界,请蒋先生砍了你这个卖国贼!你既然这么又臭又硬,就等着上历史的审判台吧!”骂得黄绍竑双眼翻白,瘫在椅子上喘着粗气,傻子样看着石瑛气咻咻地走了。
石瑛对黄绍竑的一通臭骂不是一点作用也没有,那位玩世不恭的国军上校终于主动向八路军代表作了回应,并亮出了底线:根据国共双方签订的协定,一、国民政府绝对不会承认南山游击队是共产党领导下的红军游击队,以土匪论,可以不剿灭,但必须接受国民政府的收编;二、不予追究,但必须缴械并解散。
董必武心里清楚,能这样已是最好的结果了,因为蒋介石反共态度坚决,南山游击队的事情被他们钻了牛角尖:一是钟祥县不在共产党方面认定的十四个地区之内,他们有权处理不明武装。二是国共双方有言在先,共产党在中原地区不能建立自己的武装,只负责搞抗日宣传工作。所以,能将卢祥瑞以土匪论,不剿灭已是最大的让步;要么放下枪杆子,改行回到共产党的怀抱到大街上去当宣传员,共产党方面也无话可说。
1938年元旦刚过,卢祥瑞接到周书玉转来的上级党组织的通知:关于游击队的事情,湖北省工作委员会已经与国民党方面协调好了,具体事宜,董必武将亲自派人当面与他交谈。
这是阳光灿烂的一天,洪代表受董必武派遣,在周书玉的陪同下,来到了南山游击队的临时营地。他首先同卢祥瑞、罗云、沈文卿等一一握手,然后说:“同志们,董必武同志让我代表他向大家问好,并向大家致敬。”说完,向大家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这是党的声音,是党组织对自己坚持革命斗争的高度肯定,所以,卢祥瑞和游击队的战士们激动的热泪盈眶,鼓掌将手都拍肿了。
马伯功此前因为卢祥瑞对他的态度,致使他对卢祥瑞特别抱怨。后来事实证明卢瑞是对的,因为他的幼稚,对革命事业和卢祥瑞个人都险些铸成大错,因而又让他愧疚不已。这次,他特地要求和洪代表一起进山,当面向卢祥瑞道歉:“对不起,祥瑞,此前是我错了,我已向组织作了深刻的检讨,现在诚恳的向你个人道歉。”
马伯功是个老党员,曾担任过县苏维埃政府委员,关键时刻竟以个人感情代替组织原则,以致犯了那样的低级错误,这让卢祥瑞对他的确产生了很大的成见。这时听了马伯功的道歉,他淡淡地回答:“你确实要从这次事件中好好反省自己,以个人感情代替组织原则,这不是像你这样的老党员应该犯的错误。”
该有的仪式完毕了,该有的个人交流也结束了,然后洪代表和卢祥瑞单独谈工作。他先将自己与国民党方面的交涉以及现在的结果简要的介绍了一下,最后说:“国民党给我们开出的这两种选择,我们没有回旋余地,只能选择其中的一种。董必武同志和省工作委员会的同志反复讨论,决定选择接受国民党收编这一条,并通过关系,准备将你们南山游击队改编为钟祥县国民党县大队第三中队。”
卢祥瑞非常意外,也很冲动:“这是为什么?”
洪代表:“卢祥瑞同志,你先听我慢慢说。董必武同志早就料到了你会有抵触情绪,因为换了谁,谁都想不通。所以,董必武同志没有通过组织程序直接用文件形式下达指示,而是派我来当面来向你解释。日寇入侵,凡炎黄子孙都应团结起来,枪口一致对外,这个道理我不讲你也懂。当初,国共双方谈判合作的时候,国民党方面硬要我方代表确定哪些是我党游击队,我方代表也知道这是一个阴谋,但为了抗战大局,我们不能以君子之腹度小人之心,只能作出让步。可以肯定,全国像你们这种情况的一定还有不少。同样,党组织也希望你们能以抗战大局为重,牺牲个人感情,将革命队伍保存下来。”
卢祥瑞非常自信:“我不接受他的改编,他要打就打。我不仅能保存这支队伍,还能将队伍迅速壮大。”
洪代表:“你有这个能力,没有人怀疑。问题是按照国共签订的合作协定,如果你不接受改编,国民党军把你们当土匪打,我党只能袖手旁观,不能有任何异议。如果我党申明你是红军游击队,他们就会给我党扣一顶违反协定,破坏抗战大局的帽子。这两条路,你个人愿意选择哪一条?党组织会让这种局面出现吗?”
卢祥瑞哑口无言。
洪代表:“你拉起这支队伍不容易,党组织也特别需要这支队伍。董必武同志通过国民党上层关系,千方百计的把你们改编成地方部队,原因就是相信你们对党的忠诚,身在曹营心在汉,会在时机成熟的情况下,重新回到党的怀抱。如果被改编进了他们的正规军,那就成一滴水落进了大海,再无摆脱他们的机会了。将游击队改编成国民党县大队第三中队已无更改,如果你实在想不通,可以离开队伍到地方,由党组织重新安排工作。但董必武同志特别希望你能留在队伍中,并为党管理好这支队伍。”
卢祥瑞终于听明白了洪代表的意思,也理解了上级党组织的良苦用心,他坚定的回答:“谢谢党组织对我的信任,我愿意牺牲个人感情,为党管理好这支队伍。”
洪代表紧紧握着卢祥瑞的手:“卢祥瑞同志,董必武同志真的没有看错你!我们已与国民党方面达成协议,第三中队的人员编制,人事安排均由我方自己决定,他们不作任何干涉。董必武同志命令,第三中队的人员编制,人事安排由你全权负责,党组织全力支持。你以后的行动直接听从湖北省工作委员会的指示,不要参与钟祥地方党组织的任何活动,你的唯一任务就是牢牢掌握好三中队,这是党的宝贵财富。”
卢祥瑞:“为什么要直接听从湖北省工作委员会的指示?钟祥县委不准备恢复么?”
洪代表:“当然要恢复。”
卢祥瑞:“既然要恢复,为什么不把我们交给钟祥县委领导?如果交给钟祥县委领导,我请示汇报工作不更方便些么!”
洪代表:“连湖北省工作委员会那么有力的抗争,都没能把你们游击队的事情办得尽善尽美,你觉得钟祥县委有能力左右三中队的命运么?”
卢祥瑞:“事情不是已经尘埃落定了吗?”
洪代表:“蒋介石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嘴脸你还没有领教够?你要高度警惕国民党顽固派随时对你们下手。”
卢祥瑞心里沉甸甸的,因为他清楚要想在国民党县大队的矮檐下完好的保存下这支革命队伍,前面会有多少坎坷,谁也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