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祥瑞怒斗高西堂,人们一传十,十传百,最后卢祥瑞越传越神,高西堂越传越成了草包。高西堂在五旗庙作威作福了几十年,何曾有过这样的狼狈事情发生,就连他手下的保、甲长和社会上的小混混看见他时都拉着个阴阳二花脸,语气怪怪的,让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才好。
高西堂觉得这个脸如果不找回来,自己在五旗庙就无法再混下去,遂雇佣了一个流氓,要干掉卢祥瑞,给穷苦乡亲们一个警告。这个流氓叫张银河。张银河,三十岁,与九里冲相距不远的王岭村人,钟祥大刀会城东堂的一个小头目,地痞滚刀肉。其人一米八O的个头,水桶般的身材,满脸横肉,让人望而生畏,是个典型的亡命之徒。
高西堂把一袋大洋往张银河的面前一扔,说:“这是三百块大洋,让你杀一个人,你干不干?”
望着面前的三百块大洋,张银河的眼珠子都红了:“高乡长要杀谁?”
高西堂:“李家台的卢祥瑞,你大概听说过吧!”
张银河:“卢祥瑞,那可是个刺头啊!”
高西堂十分傲慢:“杀这样一个狗崽子,你信不信,我出五十块大洋就有人愿意干!”
张银河软了口:“高乡长要我杀我就杀,一条人命只出五十块大洋,你以为别人都是白痴!”
高西堂:“行,那就一言为定。钱你现在就拿走,我等你的好消息。”
张银河:“高乡长请放心,三天内我一定杀了卢祥瑞。不过高乡长,丑话我可是说在前面,杀人不是儿戏,到时上面要是追查,你可不能袖手旁观。”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只要能杀了卢祥瑞,往后的事谁管谁呀!但为了不使张银河反悔,高西堂却信誓旦旦:“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上面就是要追查也追查不到你的头上。再说了,你杀了卢祥瑞,我俩就是一条绳子绑着的两只蚂蚱,我能不替你遮掩嘛!”
张银河嘿嘿地干笑:“高乡长,我知道你不是省油的灯,但有些事情,我们还是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农村有个习惯,就是家家户户都养狗。卢祥瑞住的湾子里有五六家农户,张银河在夜里还没有靠近湾子,几条狗就一起扑上去,狂吠的挺吓人。张银河一看这不行,便离开了。
第二天,张银河准备了毒食,决定先弄死狗,然后再弄死卢祥瑞。谁知狗多了,狂吠声惊醒了大家,狗吃毒食后发出的哀叫让大家不约而同的都起来观看发生了什么事。看到几条狗都被毒死了,卢祥瑞对大家说:“我估计高西堂可能要对我们下手,大家夜里都放警觉点,一有动静就大声吆喝。”
有个村民说:“吆喝不如敲脸盆,声音大,也表示紧急。”
山里人还有个习惯,就是家家户户都有猎枪,猎枪都是自制的,不管好使不好使,用它吓唬人没问题。所以,大家心照不宣,全都知道该怎么做。
过了几天,张银河估计大家放松了警惕,便偷偷地翻院墙进了卢祥瑞的家,当他用刀叼开门闩时,突然一声响亮,惊醒了卢祥瑞,也把张银河惊得跳了起来。原来,卢祥瑞在门闩的一端吊了一个破锣,张银河叼开了门闩,破锣就自动落了地。
卢祥瑞立即起床,说了声“有人”,便急忙摸到了放在床头的猎枪,家人也连忙摸到放在床边的搪瓷盆,使劲地敲了起来。
张银河见势不妙,转身就逃。是晚月色熹微,卢祥瑞看见一个人影向外逃跑,“轰”的就是一枪。这时,左右邻居全都起来了,大家吵吵嚷嚷的一片,在半夜传得特别远,以致远近湾子里的人们都被惊动了。农村也没有什么像样的路,主要通道就是这个湾子连着那个湾子弯弯曲曲的泥巴路,人们弄清了张银河逃跑的方向,两头一堵,张银河就只好跳进了水稻田里逃命。乡亲们也豁出去了,不管水里泥里,也跳下去追赶,并在后面连连开枪,张银河一边逃,一边“妈呀”嚎啕大哭,最后跳进了一个水凼,人们怕出危险,才放弃了追赶。
这是一场别开生面的围追堵截,既然当张银河,肯定就是亡命之徒,然而张银河却被吓得嚎啕大哭,由此不难想象当时的情形是多么的吓人,乡亲们是多么的团结。
卢祥瑞趁机鼓励大家:“乡亲们,这要换在以前,有人要迫害我们,大家肯定都会躲在自己的家里不敢出来,生怕连累了自己,其结果是越怕有事就会越来事。通过今天的事情,我们可以看清一个问题,我们是可以像城里的工人们一样团结起来的,只要我们团结起来了,莫说是来一个张银河,就是来十个八个二十个,我们也照打不误!”
张银河跳进水凼,躲在一丛水草中大气不敢出一下,等乡亲们走远了,他才像一只水老鼠一样悄悄地爬上岸,偷偷地溜回家里,惶恐了一夜。思来想去,第二天一早,他便来到高西堂家里,把那一袋大洋往桌上一摔,说:“高乡长,这两天我想过来想过去,觉得杀卢祥瑞这件事我不能干。”
高西堂见张银河一大早就来到高家,以为他是来向自己报喜的,听了他的话,有些意外:“为什么?我们不是说好了的吗!”
张银河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我是大刀会的人,做事得讲义气。我不能违犯帮规吃这样的独食,否则,兄弟们的义气何在!”
高西堂实在太想杀卢祥瑞了,在他的想象中,除了张银河这样的滚刀肉实在找不到更好的杀手了,便说:“兄弟,江湖中人一言九鼎,你既应承了本乡长,岂能出尔反尔?”
张银河皮笑肉不笑:“高乡长,大刀会的规矩你是知道的。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要让我们堂主知道了,我是死无葬身之地,恐怕连你也不好收场吧!”
大刀会的规矩,有事不找堂主,找下面的小喽啰干私活,除了小喽啰要三刀六洞外,雇主同样要遭到大刀会的报复,所以,高西堂有些语塞:“这个,这个……”
张银河:“数数吧,三百块大洋我完璧归赵,你另请高明吧。”说完,扔下高西堂扬长而去,气得高西堂站在那里,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几天后,一个杀手在李家台险落乡亲们之手的事情终于传到了高西堂的耳朵里。高西堂咬牙切齿:“张银河,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跟老子玩这一套,老子不会让你有好果子吃!”
乡亲们越来越团结,越来越把卢祥瑞当成了主心骨,但卢祥瑞的心事却越来越重。一天,陆克明忍不住地问他:“祥瑞,你是不是有什么事闷在心里,不好对别人说?”
卢祥瑞沉默了许久,反问陆克明:“克明,你听说过共产党吗?”
陆克明:“隐约听说过,她应该也是一个江湖帮派吧?”
卢祥瑞:“她不是江湖帮派,而是一个团体组织。共产党是反对江湖帮派的。”
陆克明:“听你的意思,你认识共产党的人?”
卢祥瑞怅然若失:“我不认识共产党的人,只是在武汉的时候,听人们谈起过共产党的事情。大家说共产党是帮助平民百姓的组织,他们的目的就是要推翻这个世界,建设一个新社会。全国很多大、中城市的工人大罢工运动,都是他们组织、领导的。”
陆克明:“你在武汉也参加过工人大罢工,难道就没有机会认识一个共产党的人?”
卢祥瑞茫然地摇了摇头:“共产党的人全部都是侠客,他们神通广大,又都隐名埋姓,就是站在你的面前,你也不知道他是共产党。可惜共产党只在大、中城市活动,不到乡下来。”
陆克明:“为什么?”
卢祥瑞:“听说他们认为革命只存在于大、中城市,大、中城市革命成功了,全国的革命也就成功了。当时我就问,共产党是不是只管城里的工人,不管乡下的农民?但大家谁也说不清楚这个问题。”
陆克明:“你是怎样看待这个问题的?”
卢祥瑞:“我不知道。我只是想,如果共产党不管乡下的农民,能认识他们,从他们那里学些本事,然后我自己来解决乡亲们的事情也行呀!只是实在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找到他们。”
陆克明:“听你这么一说,要找到他们恐怕还真有点难。因为我们既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他们也不到乡下来,你说……”陆克明不往下说了。
卢祥瑞没有再接陆克明的腔,他在心里默默地说:老天爷呀,我之所以不成立帮会,就是怕共产党误会;我开个小染坊往来于县城,也是寄希望能够侥幸撞上一个共产党。共产党的人啊,你们会到一个小县城里来么?老天爷呀,我的这份诚心,你能理解能成全么?为了乡亲们,我多么希望能够找到共产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