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汝同大张旗鼓到严家的消息像一阵风,霎时刮遍了潘严坪村的角角落落,让乡亲们相互询问,惊疑不定:严斌跟姚汝同有什么关系?姚汝同可不是一只什么好鸟,没有原因,他会无缘无故地跑到严家?看来严斌回来不走,事情还真的有些蹊跷。
严斌心里明白,姚汝同这是想离间自己跟乡亲们的关系,让乡亲们不再相信自己。自己一定要给予坚决回击,决不能让乡亲们上了他的当。但是,根据返乡时张华对自己的一再叮嘱,自己暂时还不能跟地方上的黑恶势力激化矛盾,如果硬是把礼退回去,就等于是跟姚汝同之辈撕破了脸,自己不能这样干。只有巧妙地解除乡亲们心中的疙瘩才是上策。于是,严斌招呼了一帮人,来到自己家里当众开启礼盒,清点礼物。
礼物不薄,除了两百块现大洋外,其它物资折合价格也不下一百块大洋。这在穷苦的乡亲们面前,可谓一笔巨额财产。严斌对傻瓜样的严子汉和鲁光武说:“子汉叔,光武,这是天上掉下的馅饼,不要白不要。把它分给村里的乡亲们。钱,我分文不取。物,我一根针也不拿。”
严子汉有些犹豫:“严斌,这可是姚汝同送给你的呀!”
严斌说:“对我来说,这是礼物吗?不是,是炸弹。但把它分给了乡亲们,就能让乡亲喘一口气,你们说是不是。”
鲁光武笑道:“严斌兄弟说得对,全村百十户人家,很多家都快揭不开锅了,姚汝同真是雪中送炭。”
严子汉:“这要让姚汝同知道了,他会怎么想?弄不好他会认为你这是对他的蔑视,进而带来不就有的恶果。”
严斌说:“你放心,我自有办法。他不就是在向我示好嘛!这点小事好解决。”
为了麻痹恶霸地主们,掩饰好自己的身份,有利于自己更好地开展工作,严斌决定到区公所回访姚汝同,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姚汝同到严家“拜访”后就一直高度关注着严斌的动静,当听说严斌把自己送给他的钱财分文不取的分给了村里的乡亲们时,心里便疑惑不定。这一日正在心神不宁,忽有手下进来报告,说严斌前来回访。姚汝同闻报,适时迎出门来,说:“不知贤侄驾到,有失远迎。”
严斌故作热情、谦逊,虚与委蛇:“姚区长屈尊寒舍,事先也不打声招呼,倒是让晚辈失礼得很。”
姚汝同见严斌谦恭有礼,且自称晚辈,心里的阴云一扫而空:“哪里哪里,不知者不怪。严斌贤侄,里面请。”
两人进到屋内,一位年长的书记员沏上茶,然后悄悄地站到一边,静静地观察着严斌。他想看看这个在北山地区已被传成神话人物的年轻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再顺便揣测一下这个神话人物今天到区公所来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严斌和姚汝同刚刚坐定,姚汝同就以长者的口气问:“贤侄,冒昧问一句,学成归来,有何打算?”
严斌微微一笑:“世道不太平,暂无外出打算。”
姚汝同嘻道:“贤侄大才,岂肯困居山村!”
严斌倒是一本正经:“不瞒区长说,我现在只想在家做一渔翁。”
姚汝同得意洋洋,还想跟严斌拽词:“做一渔翁?钟祥不临江不临海,无鱼何以做渔翁?无鱼的渔翁又何以谋生!”
站在一边侍候的书记员,听了姚汝同的话,有些发急:“区长,严……”
姚汝同很不高兴:“站到一边去,我和严斌贤侄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
严斌冲书记员微微笑了笑,又对姚汝同:“钟祥不临江不临海,晚辈也不以渔谋生,唯以渔待时。”
姚汝同将他那颗小脑袋乱摇:“不懂,不懂,你们年轻人的话我听不懂,你们心里在想什么,我也真的搞不懂。”
严斌品茗,不吱一声。
姚汝同一副关切的长辈模样:“贤侄,我倒有个想法,如果不嫌弃,不妨屈尊先到我区公所就职,磨练一下自己,如何?”
严斌:“多谢区长美意,只是多年来晚辈一直在外求学,承欢父母膝下的时日不多。眼下正好在家侍奉双亲,以尽孝心。”
姚汝同的头像小鸡啄米一样乱点:“应该,应该。不过贤侄倒是可以在区公所挂一虚职,拿份薄薪以敬二老,这岂不是两全其美。”
这一回是严斌将头乱摇:“不可,不可。眼下社会糜烂,民众疾恶如仇,此事倘若传扬出去,区长会遭嫉妒之人攻击,晚辈也将无地自容。”
姚汝同原想这么好的事情,严斌一定会高兴的答应,没想到却碰了一个软钉子,便只好说:“贤侄深谋远虑,着实令人佩服。”
严斌:“不过,区长对晚辈的情义,晚辈仍然感激不尽。”
两人各怀心思,虚情假意了一番,姚汝同这才斟词酌句,小心翼翼地将话题拉到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上:“贤侄,我有一事不明。你是一个前程远大之人,为什么要跟那些穷乡亲搅到一起呢?须知那跟你的身份不相符呀!”
严斌回到家乡,既要开展工作,也要掩饰好自己的真实身份。这时听了姚汝同的话,便说:“区长忘了,我就是一个家徒四壁,在泥巴里滚大的孩子。”
姚汝同:“贤侄这么说就不对了,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你现在是大学生,前程远大,岂能仍以穷孩子自居。”
严斌:“还有一句话,区长肯定也知道。生其时须随其势,处其流须逐其波。晚辈所为,就是当前大势所趋。”
姚汝同:“恕我愚钝,现在社会大势如何,烦贤侄明示一二。”
严斌:“区长既然要考考晚辈,那晚辈就试说一二。从社会进程上讲,中国已落后了西方国家上百年;从人权方面讲,中国还在将人分成三六九等;从经济上讲,人民饥寒交迫,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从军事上讲,被动挨打,连国家的主权都难以保全。所以,改革社会,复兴国家,这是目前谁也阻挡不了的历史潮流。”
姚汝同对国家的事情没有兴趣,他只关心自己:“国家的事情是圣人的事情,姚某只是个凡夫俗子。就近而言,我想知道贤侄在那些穷乡亲的面前所指的土匪恶霸是什么人?”
严斌:“欺男霸女,鱼肉乡里;强买强卖,垄断市场;高利盘剥,作威作福;坑蒙拐骗,草菅人命;为富不仁……”
姚汝同一听,心里说:什么这呀那的,你这分明是在指桑骂槐,说我姚某有罪。于是,他打断了严斌:“行了行了,你说了那么多,我也记不清楚。你就一句话说到底吧,这北山将来到底是谁的天下?”
严斌:“这个晚辈实难预料。晚辈只想做个渔翁,顺时而已。”
一场离间与反离间,挖陷阱与填陷阱的斗争,第一回合就这样结束了。姚汝同觉得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因为他让所有的人都看到了自己跟严斌的“亲密”关系。严斌也觉得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他成功的搪塞了地主恶霸们对自己的离间计,很好的掩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为进一步开展工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姚汝同要留严斌吃饭,遭到了严斌委婉的拒绝。他装腔作势的还想送几步,严斌也委婉谢绝了。望着严斌走出大门渐渐远去的身影,他冷笑道:“臭小子,想跟我玩,你还嫩了点。”
站在一边的书记员却不这样认为,他对姚汝同说:“属下倒不这样认为。这人城府很深,区长大人还是小心为妙。”
姚汝同不解:“你什么意思?”
书记员:“他一再说只想在家里做个渔翁,区长大概是没有听懂他说的意思吧。民间不是有句俗话,叫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钓嘛,他就是想当姜太公。”
姚汝同不耐烦了:“你有屁放完,不要放一半忍一半!”
书记员:“他的意思就是要在家观望形势发展,然后顺时而动。打个简单的比喻,到时形势对区长有利,他就站到区长这一边,到时形势对区长不利,他就会拿区长开刀。”
姚汝同一愣:“啊,他说当渔翁原来是这个意思呀!”
书记员:“当然,这是属下的解释。他的本意是想在家里静观形势的变化再做决定。”
姚汝同点了点头:“他想做墙头草,倒也可以理解。识时务者为俊杰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