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封建地主阶级压迫了几千年的中国农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从来没有停止过反抗,他们盼望人人平等,盼望耕者有其田织者有衣穿的安宁生活。但这一天真的来了,他们却又疑虑重重,瞻前顾后。如广东、湖南有些地方的穷人,因为当地的恶霸地主逃走了,他们便对农会分给他们的土地不敢要,分给他们的浮财不敢拿。他们怕地主恶霸们卷土重来,到时向自己反攻倒算,从而遭受灭顶之灾。
钟祥是共产党在湖北竖起的一面旗帜,为了搞好湖北的农运工作,以广东、湖南的那些地方为镜,武汉区党部又迅速作出部署,要求钟祥县部委在维持社会秩序,保护乡亲们利益的同时,还要严密监视恶霸地主们的动向,严防他们潜逃和转移钱财,确保他们留家里,等候国民政府的处理。
费必生召开了县部委委员、各党支部、团小组领导人会议,传达了武汉区党部的指示,阐述了完成这个任务对以后开展工作的重要意义,然后开始询问各区的情况。
城东的同志首先汇报:“城东地区比较平静,街头、乡间基本上看不见那些江湖流氓、土豪劣绅们的影子。虽然此前没有刻意关注过他们的动向,但也没有听到有关他们出逃的消息,只有一件事情很反常,那就是高泽成以及少数几个地主恶霸,似乎比以前更加得意。他们说国民政府不是共产党一家开的,国民革命军也不是共产党一家独有。我们的农会是共产党的,他们的农会是国民党的。所以,我们组织农会会员在市面上巡逻,他也带了一帮人在大街小巷逛来逛去。”
费必生微微一笑:“高泽成不愧在武汉读过书,见过世面,善应变。遗憾的是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们就等着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
城南的同志汇报:“城南地区的地主恶霸跑了几个,因为他们当年是屠杀乡俗改良会的帮凶,现在害怕乡亲们找他们清算,其他人都猫在家里很少出门。另外,刘抗远几人也很张扬,言行和高泽成如出一辙。”
费必生:“他们本来就有一个小联盟嘛,现在狼狈为奸不足为奇。”
城西的同志汇报:“我们那里也没听说有土豪劣绅出逃的事情,倒有个小道消息很让人费解。据说那些地主恶霸、土豪劣绅们都在暗中筹集粮款,准备捐给国民革命军,他们放出消息,说不管任何朝代,任何官府,靠的总是他们这些人。农会再折腾,也不过是麻雀看见了一堆谷壳,最终会是空欢喜一场。弄得很多乡亲们都心存疑惑,影响极坏。”
北山本来是城西的一部分,因为地理原因,致使长期以来人们对北山有了一种“特区”的意识,加上近几年来那里的情况确实与其它地方不同,所以,成了全县关注的焦点。如果说钟祥是湖北的一面旗帜,那么北山就是钟祥的一面旗帜。沈明纪汇报北山的情况:“几年来,北山地区因为有张琢成同志的自治协进会在那里活动,致使乡亲们的革命觉悟相对较高,加上党组织派严斌同志率先在北山开展工作,所以,北山地区的形势基本上由我们掌控着。不过前几天传出一个爆炸性消息,说我们的红旗再晚打一天,以红枪会为首的江湖黑帮、土豪恶霸们就要向我们下黑手,血洗农会,谋杀严斌、张琢成同志。同志们听说后都非常气愤,强烈要求我们将大家组织起来,一不做二不休彻底消灭他们,以绝后患。现在,武汉区党部既然要求我们将那些土豪恶霸们控制起来,我觉得这是一个一举两得的机会,一能消灭那些江湖黑帮,鼓舞我们的士气,二也正好将那些土豪恶霸们抓起来,看他们还往哪里跑。”
魏坤山因为率领农会的乡亲们血战马天德歹徒声名远播扬,故而被增补为县部委委员,此时他为沈明纪作证:“这件事我能做证,包括我们文大庙集的那场血案,都是他们北山红枪会会首梁必切的主谋。”
张琢成:“不管梁必切是不是主谋,我都不同意沈明纪同志的意见,那些江湖黑帮、土豪恶霸们有人有枪,个个都是亡命之徒。他们怕的是国民革命军而不是我们,如果把他们逼急了,他们很可能狗急跳墙,跟我们鱼死网破。这样一来,后果是很严重的。”
费必生:“张琢成同志说得没错,国民革命军北伐军攻打武汉已经一个多月了,目前仍处于胶着状态,这就是那些地主恶霸、土豪劣绅们没有急于出逃的原因,他们还抱着侥幸的心里,期待着国民革命军北伐军失败。所以,在这种时候如果我们行为过激,好事就可能会变成坏事。他们不是在等待观望武汉的战事结果吗,我们就顺其自然,尽量不要去惊动他们,只要把他们滞留在了家里不动,就算完成了武汉区党部交给我们的任务。”
城北,大部分地区处在大洪山脉,山高林密,峭壁千仞,凶兽出没,虫蚁横行,除了几个主要集镇外,大部分地方人烟稀少。由于时间短,党的力量有限,县部委又把主要精力放在交通便利,人口稠密的城南、城西,所以,城北大部分地方还是盲区。另外,大洪山区的土匪不仅多如牛毛,还分外残忍。地主恶霸、土豪劣绅有家有业,做事尚留些余地,土匪们就不同了,他们来无踪去无影,很多都是流寇,要觉得你不顺他的意,上来就杀,不问青红皂白。这也是城北大部分地方成为盲区的原因之一。
孙凤洲是负责城北地区的领导人,他说:“由于城北的特殊情况,我们的工作主要在县城附近开展,逐步向北延伸。近期,我们准备深入大洪山区,散发一些传单,做几次演讲,让革命的春风先吹到那里,为下一步的工作打下点基础。”
费必生:“大洪山区的土匪历来为官府所患,却又奈何不得他们。我们共产党人闹革命,虽然不能因为土匪而放弃那里的乡亲们,但在目前的情况下,也要小心行事,绝对不能做无为的牺牲。现在共产党已经公开打出了自己的旗帜,去时不妨多带些农会的同志与你们同行。这样一是安全一些,二是工作起来也多些帮手。”
1926年10月10日,经过四十天的激战,国民革命军北伐军终于攻下了武汉,俘敌数万。消息传到钟祥,乡亲们奔走相告,自发的集会,欢庆胜利。
江湖黑帮的老大们突然销声匿迹,像蒸发了一样。等待、观望的地主恶霸、土豪劣绅们终于沉不住气了,准备逃跑。
北山。姚汝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院子里蹿来蹿去。姚妻怨气冲天:“哎呀老爷,你就别在那儿蹿来蹿去了,我们惹不起躲得起,还是赶紧准备跑吧!”
姚汝同:“你以为我们现在还走得了吗,农会的人早就盯死我们了!”
姚妻:“我听说这北山地区,不管是共产党的人还是农会的人,都是严斌说了算。你不算对他有恩,也算没有得罪他,这点面子他总会给吧?你不去,我去找他。”
姚汝同:“你以为你能见的到他吗?愚蠢!”
姚妻:“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总得有个主意吧!难不成坐在家里等死?”
姚汝同阴冷地跺了跺脚,发狠地说:“也没那么容易。老子手里还有一个清乡团,五条快枪,要老子死,怎么也得拉几个垫背的!老子明天就公开的走,看谁敢把老子怎么样!”
姚汝同有离开北山的迹象很快被监视他的农会会员察觉了,严斌立即召集北山各党支部和农会的领导开会,说:“情况得到证实,姚汝同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在清乡团的护送下,强行离开北山。我们坚决不能让他走,如果实在不行,就用武力扣押他。”
沈明纪说:“早就该这样了。这个狗东西,他以为有清乡团和几条破枪,就能吓倒我们呀!真是太可笑了。”
严斌:“清乡团有些也是穷人,不见得都愿意为姚汝同卖命。为了尽量不发生流血事件,从气势上压倒他,我们要连夜发动乡亲们,明天只要他敢走出门,我们就上前拦截。”
张琢成:“不用动员,乡亲们只要知道了这个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到时都会自发地参加行动。”
第二天上午,姚汝同套了一辆马车,在三十多名清乡团团丁地护卫下,果然大摇大摆地出来了。负责监视他的共产党员严继先立即带人上前制止:“姚汝同,你要到哪里去?”
姚汝同蛮横地反问:“老子要到哪里去,你管得着吗?”
严继先强硬地回答:“我奉上级的命令,你的事,我还真管定了。”
姚汝同:“笑话,老子是国民政府任命的区长,这里还是老子说了算。”
严继先:“你所说的国民政府是北洋政府吧?它已经不灵了,现在说了算的是共产党。”
姚汝同:“共产党,你能代表共产党?让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严继先义正辞严:“不客气?你看看四周,如果不识时务,不客气的该是谁!”
姚汝同扭头四顾,见数百乡亲们从不同方向向这里逼来,其中走在一群人前面的正是严斌。姚汝同见了,头上虚汗直冒。他强装镇定,等严斌来到了近前,才用一副委屈的口气说:“严贤侄,不,严贤弟,你们这是想干什么?想杀我?你一个学生娃回到北山,我非但没有半点为难你,还送你两百大洋,邀你到区公所就职,这份情义你不会一点也不记得了吧?”
严斌为了稳定大局,便委婉地说:“姚汝同,我跟你没有个人恩怨。你送我的大洋,取之于民,我又还之于民了。你的生死,我个人说了不算,等钟祥成立了新的国民政府后,由政府说了算。现在我要求你回家老老实实地呆着,哪里也不准去。”
姚汝同把心一横,高叫:“老子今天非要走呢!”
严斌:“你走不了。”随即对清乡团的团丁们说:“清乡团的弟兄们,我现在命令你们立即交出武器,解散回家,否则,后果自负。”
三十多名清乡团团丁,面对数百人的横眉冷对,早就吓得手酥腿软了,严斌话音一落,他们便把刀枪往地下一扔,挤出人群撒开两条腿兔子样的逃走了。
姚汝同见状,像一条红了眼的狼,突然拔刀向严斌冲去:“老子跟你拼了!”
一名农会会员眼疾手快,两棍把姚汝同打倒在地。严斌喝道:“姚汝同,我本想对你网开一面,让你过几天太平日子,等新的国民政府成立后,由政府处理你。没想到你如此穷凶极恶,不严惩你就难以平民愤了。”命令农会会员们:“把他绑起来,押回农会严加看管。”
姚汝同被五花大绑,关进了农会临时办公的一间房子。深夜,农会干部严继光打着哈欠前来接岗,姚汝同见四周无人,便引诱严继光,说:“兄弟,什么乡俗改良会,自治协进会,他们那么拼命的折腾,最后落了个什么好结果?农会也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如果你放了我,我给你两百大洋,你看怎么样?”
严继光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放了你,老子还不被大家活吃了呀!”
求生的欲望驱使姚汝同猛加了五倍:“要不,我给你一千大洋。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不为自己着想,总该为老婆孩子们着想吧!”
严继光的睡意一下消失了,他是那种善于打小算盘,把小聪明尽用在歪门邪道上的人。一千大洋,那是他做梦都不敢想象的天文数字。他盯着姚汝同看了两眼,骂道:“妈的,你现在就是一只没毛的公鸡,把老子当小孩哄啊!”
姚汝同从严继光有些渴望的目光中看出有门,顿时来了劲:“我身上是没有钱,但我可以写个条子,你拿着条子找我老婆去要呀!她又走不了。你要帮我过了这一关,除了这一千块大洋,另外还有重赏。”
严继光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说:“那好吧,你现在就给我写条。你老婆要是敢不给,老子就整死你们全家!”
这是深秋的一个夜晚,兴奋了一天的北山人民终于慢慢睡熟了,睡梦中他们都还在计划着明天该怎样游斗令北山人民切齿痛恨的恶霸区长姚汝同,却怎么也没想到,姚汝同用一千块大洋买通了一个小人,在大家的美妙睡梦中逃出了北山地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