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完了尤三,查明了情况,卢祥瑞迅速召开游击队和九里冲六村民兵基干队领导会议,说:“鬼子宪兵队长桥本在鬼子师团长山口南村面前立下了军令状,半个月内要除掉我,让我感到可笑而又特别高兴。可笑的是一个侵略者,在中华大地上竟然狂妄到了不知天高地厚的程度。让我特别高兴的是我卢祥瑞正要找他,他却主动送上门来了。根据尤三的交待,他立下的军令状半个月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天,还有五天,对桥本是最后的机会,对我卢祥瑞也是最佳的一次机会。所以,我既要称他的心,也要让他如我的意。”
沈文卿疑惑不解:“队长,你什么意思?都把我们说糊涂了。”
卢祥瑞:“他在山口南村的面前立下了军令状,如果连我在哪里都不知道便让山口南村给宰了,他肯定死不瞑目。我要让他找到我,这叫称他的心。水湖老堤村几百位乡亲都是为我而死的,我必须亲自宰了桥本为他们报仇。所以,我不能让桥本死在山口南村手里,我要让他死在我的手里,就叫如了我的意。”
罗云:“话是这样说,但我觉得凭我们的能力,要杀桥本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卢祥瑞:“九里冲没有鬼子要打击的重要军事目标,他们不可能派出成千上万的部队来搜查我一个人。派一两个中队几百人,最多也只是与我们在这丘陵不毛之地纠缠不休,意义不大。所以,他们的最佳选择是派一支精干的小分队,采取突袭的手段黑虎掏心干掉我。为了神不知鬼不觉速战速决,这支精干的小分队最多不会超过二十人。”
赵直堂:“二十人想闯我们九里冲,那绝对是白来送死。”
卢祥瑞:“也不能这么说。鬼子的战斗素养本来就比较高,派来的小分队肯定是精锐中的精锐,战斗力不可小觑。所以,我们不能依仗人多去跟他们硬碰硬,而是要在自己绝对安全的前提下寻机歼灭他们。否则,就是白白送死,至少我们要消灭他们二十人,自己会付出上百人的代价。”
罗云:“所以我才说,你要让桥本找到你,引诱他跟我们决战,这事不可行。”
卢祥瑞用坚定的口气,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是要引诱他跟我们决战,小处说,这是在九里冲,大处说,这是在中国的土地上,他一个侵略者,白白送死的一定是他!”停了停,面对大家疑惑的目光,卢祥瑞开始部署战斗:“鬼子的突袭一定会在夜里进行,我们的具体做法是游击队三人一组,潜伏起来以冷枪狙击的方法与鬼子决战。他们都会是神枪手,但目的是速战速决,不敢长久的与我们纠缠,我们一定要沉住气,藏好自己就是胜利,哪怕剩下一个鬼子要逃走,我们也不能现身追赶。记住,我们只要死的,不要活的。我们不知道鬼子什么时候来,各村的民兵基干队也不集中。我命令,就以原有的战斗小组为单位,夜间听到枪声,便在各自的住处就近自找潜伏地点,同样以冷枪狙击为主,不得现身与敌对抗。记住,划定各自的区域,夜间不要随便走动,以防误伤,虽然零散的鬼子要逃走,谁也难以判定他们的逃跑路线,但我们六个村数十个战斗小组,逃到哪里都有可能撞到我们的枪口上。这其实也是一张无形的天罗地网。大家明白了没有?”
沈文卿笑道:“这不就是要我们躲起来,藏在暗处守株待兔嘛!我们明白了”
鬼子宪兵队长桥本一直等到天黑也没见尤三等人回来复命,他怒斥汉奸维持会长王云祥:“逾期不归,这是抗命,我要枪毙你们。”
王云祥解释:“桥本队长,我派出去的人,对皇军绝对忠诚。人们都说九里冲是龙潭虎穴,我估计他们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才没能及时赶回来,或许永远也回不来了。”
因为所剩的时间有限,桥本不可能还有耐心等下去,便骂道:“什么龙潭虎穴,那是对你们这些蠢猪而言的。明天你给我做向导,我要亲自到九里冲去侦察。”
第二天,桥本在王云祥的引导下,化装成一个教书先生大摇大摆地来到了九里冲。九里冲其实也没那么神秘,由于战乱,逃难的人们五花八门,也南腔北调。只要不打听一些敏感的事情就没人理你,更没人会过问你是什么身份。两人很小心,这走走那看看,既不找人搭腔,也不在任何地方停留,只是留意看,留意听。
走到一个地方,桥本不动声色地问王云祥:“这是什么地方?”
王云祥:“这里是李家台保公所。”
桥本:“你看它仅仅是个保公所吗?”
王云祥早就注意到了前面的情况:保公所的门口不仅有四名哨兵,还有简易的防御工事,工事上面架着机枪。虽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形,但从外面的架势就可以断定,这应该是一个营级指挥所。
为了不引起别人注意,桥本没有停留,他一边走一边问:“你看他们像是国军的正规部队吗?”
王云祥十分肯定:“不像。因为门口的哨兵有的穿着国军军装,有的穿着老百姓的衣服,可以确定,这就卢祥瑞的游击队。”说到这里,王云祥又讨好地补充了一句:“到了前面,我找人证实一下。”
桥本嘲讽地骂了一声:“蠢猪,这就是你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原因。找人一打听,岂不就自我暴露了。今晚直接突袭这里,不管能不能除掉卢祥瑞,山口师团长那里,我们都算大功告成了。”
王云祥心领神会,只要突袭了九里冲,只要能消灭一部分游击队,桥本就可以向上汇报说是除掉了卢祥瑞,至于真假,山口南村是永远也不会知道的。
这是一个漆黑的夜晚。桥本从宪兵队挑选了十五名鬼子兵组成了突袭队,亲自率领,携带五挺机枪,仍然由王云祥为向导,于下半夜绕过村口大路,从荒野潜入,直奔李家台保公所。一路上顺风顺水,没发生任何情况。到了保公所,夜色中朦胧可见两名哨兵站在那里,桥本便命令两名鬼子兵前去摸哨。没想到哨兵是稻草人,下面埋有地雷,两声巨响震动大地,响彻夜空,也将两名鬼子兵炸得粉身碎骨。
桥本大惊:“不好,游击队已经有了防备。”吓得鬼子兵卧倒在地,急忙架起了机枪。
然而,两声爆炸之后,除了隐约有许多狗在野外狂吠外,四周并没有人的半点动静。王云祥伏在地上,战战兢兢地问桥本:“是不是游击队知道我们要来,早就撤走了。”
桥本十分沮丧:“不可能,即是撤走,也是巧合。劳而无功,我们也撤。”说着,毫无戒备的从地上起身,鬼子兵们也都站了起来。突然,从不同的地方射来密集的子弹,一下打倒了几个鬼子兵,桥本大叫:“卧倒,有埋伏!”
鬼子兵们如惊弓之鸟一般重新卧倒在地,屏住呼吸,紧张的四处搜寻,但四周又是漆黑一片,毫无动静。桥本明白了,游击队这是要跟他们打狙击战,但游击队有多少人,都埋伏在什么位置,在这茫茫的黑夜里,到哪里去寻找目标!相对来说,自己在明,他们在暗,自己除了被动挨打外,一点还手之力也没有。
王云祥也如梦初醒,带着哭腔说:“桥本队长,看来这是卢祥瑞给我们设的一个圈套,我们上当了。”
李家台保公所像一个营级指挥所,这的确是卢祥瑞白天刚刚设置的诱敌目标,到了晚上,哨兵就换成了稻草人,并有游击队十个小组在保公所周围预防性设伏。鬼子卧倒在地,他们潜伏不动,鬼子起身,朦胧中能看清黑影,他们就果断射击。狙击点之多,枪声之密,一下把鬼子打懵了,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王云祥已吓得魂不附体:“桥本队长,天很快就要亮了,我们趴在这里不动,就等于是在等死呀!”
桥本已是一个输光了的赌徒,一肚子邪气无处发泄,王云祥连续说些丧气话,让他怒不可遏,抬手两枪击毙了王云祥,骂道:“中国猪,你早就该死!”
击毙了王云祥,桥本下令:“匍匐撤退,突出包围。”
两声爆炸和一阵激烈的枪声,让黑夜中的九里冲躁动起来,六个村又有三十多个民兵基干小组自动进入潜伏位置,所有小组均以静制动,不出击,只对发现的目标进行狙击。这一夜,从李家台到南岳庙长达十几里的地段上,零散的枪声一直没断。鬼子兵开始还在一起集体行动,后来随着人员不断伤亡,剩下的几个鬼子在黑夜里走散,基本上都是在糊里糊涂的逃跑中挨了冷枪。
天光大亮后,游击队和各村的民兵基干队开始清理战果,十五个鬼子和汉奸王云祥无一漏网,全被击毙。游击队和民兵基干队无一伤亡。
桥本是快要逃出南岳庙的时候被安明月基干小组击伤,向前爬了几百米后血尽而亡,他面孔扭曲,看上去十分痛苦和恐怖。安明月介绍当时的情况:“听到爆炸声,我们小组的三名队员立即起床,按计划就近在通向县城大路的出口处设伏。因为天太黑,也不知道潜伏了多长时间,直到一个黑影向前摸来,离我们只有二十几米时我们才发现,并开了枪。枪响之后不见了黑影,但我们牢牢记着不得现身追击的命令,也不敢起身去看对方到底是什么人,是死还是活,直到天亮后才起身搜查,原来是一个鬼子少佐。”
新的一天开始了,从硝烟中穿出来的九里冲依旧平静得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这是一块神奇的土地,活跃着一个神奇的战斗团体,几个村聚时是兵,散时是民;黑夜是兵,白天是民;人后是兵,人前是民,一个湾子的青壮男人就是一个秘密战斗小组。他们养成了高度警惕的习惯,为防祸从口出,大家极少相互串门。为了不让他人猜疑,也不相互猎奇打听。其实村里发生的每一件事大家都心明似镜,因为大家都是当事者,根本不需要去相互打听。
卢祥瑞心里仍然沉甸甸的,老堤村事件,让他觉得自己欠了乡亲们几百条生命,因为大家都是为了保护他才遭日本鬼子屠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