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西堂被处决,卢祥瑞还亮出了“中国工农红军南山游击队”的旗帜,国民党县长熊道琛当然也在第一时间知道了。他问县府秘书康柱:“不是说共产党的县大队、区中队、民兵、党员,能跑的都跟着红军跑了吗,怎么现在还冒出了一个中国工农红军南山游击队?”
康柱是汉川人,原以为在钟祥会成孤坟野鬼,熊道琛到钟祥当县长,两人一叙方知是老乡,为报相遇之情,他对熊道琛竭尽了全力相帮。熊道琛也明确表态,以后自己走到哪里,就把他带到哪里,并寻找机会帮他弄个锦绣前程。这时听了熊道琛的话,便回答:“共产党的县大队,区中队,民兵等,能跑的确实都已跑了,这点确定无疑。卢祥瑞被老百姓称之为瘸腿神枪,是个瘸子,估计是跑不了才留了下来的。所谓中国工农红军南山游击队,我认为是他在故弄玄虚,扰乱社会。”
熊道琛:“那他身边还有几个人,你怎么解释?”
康柱:“这个嘛,一是或许有几个残余也未可知,二是这次监狱失事,跑了许多惯犯,不排除有些人和卢祥瑞勾结在一起,兴妖作怪。”
熊道琛:“卢祥瑞是九里冲李家台人,现在又出现在五旗庙乡杀了高西堂,我敢肯定他一定猫在九里冲的什么地方。明天,我派警察局的人到那里去搜,让高西堂的小妾跟去认人,我就不信找不出他们。”
康柱摇了摇头:“别提高西堂的小妾了,她当时光着身子,臊的不敢看人,加上害怕看清了对方会被杀人灭口,她就没敢看。所以,对方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她根本不知道。”
熊道琛:“这个臭婊子。”
康柱意味深长:“共产党穷途末路,卢祥瑞不过是一只虾子,翻不起什么大浪了。我倒觉得,高西堂死后,他那几千亩良田成了无主之地,县长大人应该抓点紧,收归县有。”
熊道琛愣了半晌,从康柱曲意讨好的脸上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几千亩农田是笔不小的财富,把它们清查出来变卖了将银子装进自己的腰包,何乐而不为。他定了定神,装腔作势地说:“一个乡不可一日无乡长,我任命你接替高西堂的乡长职务,再派一个分队给你当乡保安队,你可不要辜负我的希望啊!”
康柱一挺身子,发誓般地说:“放心吧县长大人,我保证给你办的妥妥的。”
康柱领着几十名保安队匪兵,趾高气扬的到五旗庙乡走马上任了。按照规矩,他应该先去拜访自己的顶头上司——兴灵观区的区长邱占一,但他仗着有熊道琛做后台,压根儿没把邱占一放在眼里,上任的当天,他就带着队伍直奔李家台村,先找到保长马天成,说:“你是保长,奉县长大人命令,要你把高西堂在李家台遗留的田产都清理出来,收为县有。”
马天成一推:“哎哟康乡长,我虽然是保长,但大家都种了多少地,我哪知道啊,这事还得问下面的甲长。”
康柱:“那好,你把甲长们都找来吧,我向他们传达县长大人的命令。”
过了一个小时,李家台的十名甲长都到齐了,他们听了康柱的话,一起叫苦:“康乡长,高西堂在我们这里到底有多少田产,那是他的秘密,我们哪里知道啊!前几年闹红,他又曾转让了许多,事情就更没法说了。”
康柱:“你们是最基层的甲长,我就不相信,你们各甲哪些人种了高西堂的多少地,就算你们拿不准,大概也有个数吧?”
马天成代表甲长们说:“康乡长,卢祥瑞把高西堂的地契烧了,现在谁说都是口说无凭。所以,这事还得康乡长亲自去问,否则,你们是流水的官,我们在地方就难做了。”
康柱拉下脸来:“你们大小也是党国官员,党国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为何个个都成了缩头乌龟。”
马天成不卑不亢地回答:“我们没有什么薪俸,职责是按地征税,至于是谁的地,我们不管那些,也犯不着拿自己的脑袋去开玩笑。”
农户们租种地主的地,除了向地主交租金外,还要自己承担各种苛捐杂税。甲长们的职责就是按地征税,不管是自己的地还是租种的别人的地,都跟他们无关。所以,马天成既是在与康柱据理力争,也是在变相警告其他甲长们:不要乱说,否则游击队饶不了我们。那些甲长们个个心领神会,问到谁都是一问三不知。不得已,康柱只好下令强行将乡亲们赶到一起,开始追查“共党分子”。
康柱面相斯文,人前也人模狗样:“乡亲们,受县长大人的委派,本人到这里来担任你们五旗庙乡的乡长。为什么我一上任首先就到你们这里来开会呢?因为你们这里出了共匪头子卢祥瑞,而且已经潜回了家,并杀害了原乡长高西堂,现在就隐藏在你们村里的某个角落。如今,共产党已被国民党斩尽杀绝了,像卢祥瑞这样的漏网之鱼也是丧家之犬,他除了会给地方带来灾难外,等待乡亲们的是百害而无一利。所以,大家必须尽快的把他揪出来,否则,后果是非常严重的。”停了停,见大家面无表情,没一点反应,便又说:“当然喽,除了要尽快揪出卢祥瑞外,大家租种的高西堂的地都有多少也要迅速报上来,国民政府要统一处理和拍卖,大家到时候也可以购买么。如果有谁企图隐瞒,政府查出来是要严办的。”
康柱说了个口干舌燥,见大家面无表情,一个个泥塑木雕一样,突然发觉自己很愚蠢,因为这样问下去,大家就是有话也不敢当众说呀!于是,他在保公所里设了一个“问话室”,然后把大家一个一个地分别叫了进去。
一个老人被带了进去。康柱问他:“老人家,说吧,卢祥瑞是什么时间回来的?带了几个人?藏在什么地方?”
老人回答:“我老了,对这党那党的事情向来不闻不问,哪知道卢祥瑞的什么事。”
康柱:“那你租种了高西堂多少地?”
老人:“我自己家里有几亩地,没租种高西堂的地。”
康柱:“你的邻居租种了高西堂多少地?”
老人:“不知道。”
康柱:“不可能吧,远亲赶不上近邻,邻居租种了高西堂多少地,你会不知道?”
老人:“我和邻居失和多年,早就不关心他们的事情了。”
其后,康柱又问了许多人,个个都是一问三不知。康柱大怒,想撕下伪善的面孔杀一儆百。手下的跟班小心翼翼地提醒康柱:李家台是卢祥瑞的老窝,十几年前就已经被卢祥瑞弄成了铁板一块,来硬的不会有结果。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如果一开始就把事情弄僵了,往下的事情就更难办,不如今天放他们一马,回去后再从长计议。
康柱是靠察颜观色吃饭的人,还算有几个心眼,听了跟班的话,觉得有理,便忍了一口气,悻悻地离开了李家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