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2年2月,年仅二十四岁的中共钟祥县委书记魏恒久在革命斗争中多次负伤,加上积劳成疾,终于抱病卧床,无法开展工作,只得辞去了县委书记一职。魏氏三兄弟,老大魏坤山,牺牲时二十二岁。老三魏东平,牺牲时十八岁。魏恒久是老二,二十四岁抱病在床,三年后病逝,年二十七岁。
魏恒久辞职,时任京天潜特区委书记的谢威,奉调回钟祥,接任魏恒久县委书记一职并兼任县苏维埃政府主席。谢威回到钟祥后,将县委机关由城西陈家滩迁到城南高集,与县苏维埃政府合在一起办公,对县委领导班子、县苏维埃政府领导班子、团县委领导班子,根据实际情况进行了调整,充实领导力量,建立健全了各项制度,使全县上下各级党团组织,焕发出了蓬勃生机。
早在1931年10月4日,贺龙率领红三军转移时,留下了红九师一个团,在师政治部主任王凤山的领导下,配合钟祥县委,已把钟祥的革命形势发展的一派大好。谢威回到钟祥后,尽职尽责,截止1932年5月,钟祥共拥有乡级苏维埃政府五十多个,苏区人口三十万,占全县总人口的60%,苏区占全县总面积的70%,游击区占全县的20%。换言之,国民党的各种势力范围已被压缩到全县总面积的10%以内,大多龟缩在城镇不敢露头了。
时陆克明是县委委员、县委秘书长,负责后勤。他借着职务方便,竟贪污了两百五十块大洋。两百五十块大洋对没有任何家底的共产党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那是全体党员一个子一个子捐出来的,所以,谢威大怒,要严惩陆克明。
此时,马伯功是县苏维埃政府委员,卢祥瑞接任皇庄庙区委书记。卢祥瑞除了资格比谢威老,年龄比谢威大外,最重要的他和谢威是武昌“农会农民武装培训学习班”的同期同学,所以,谢威很给卢祥瑞的面子。谢威要严惩陆克明,陆克明慌了,急忙求卢祥瑞帮忙说情。卢祥瑞听了,差点气懵了:“陆克明,你说你是人干的事吗?贪污两百五十块大洋,这要在军队里,够枪毙了。”
陆克明哭丧着脸:“祥瑞,我知道错了,愿意退赔赃款,求你到谢书记面前帮我说说情,若不然我这一辈子就完了。”
卢祥瑞本身就是嫉恶如仇的人,加上谢威一向以铁面无私治党,自己要去说情,弄不好情说不下来,自己还会碰一鼻子灰,所以不去。陆克明急了,哭道:“祥瑞,我俩是开裆裤朋友,我知道自己错了,难道你不愿意给我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吗?”
卢祥瑞到底狠不下心来不管陆克明,他硬着头皮来找谢威,说:“谢书记,我知道陆克明这次犯的错误很严重,作为一个共产党员,我不应该来为他说情。但是我毕竟和他是开裆裤朋友,知道他不是那种利欲熏心的人。他知道自己错了,且愿意全部退赔所有赃款,所以,县委是不是能够给他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
谢威:“卢祥瑞同志,我一向敬重你的人品。你也知道,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情,如果我不了了之了,以后还怎么面对其他的同志。”
卢祥瑞:“对不起,谢书记,我的意思是能不能在不违背原则的情况下对他从轻处理,毕竟他对革命还是有贡献的,真要从严惩处了他,难免为他感到遗憾。”
谢威没有吱声,卢祥瑞适时而退了。虽然卢祥瑞只是个区委书记,但在党内的影响,连许多县委委员们都难以比拟,所以,谢威虽然没有答复卢祥瑞,但却把事情暂时按住,没作任何处理。实际上是给陆克明一个机会,只要他退赔积极,就对他从轻处理。
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陆克明到基层单位检查工作,因为酒后无德,竟然奸污了接待他的基层干部的老婆。该基层干部气愤难忍,就到县委告了,要求组织严惩陆克明。
这一回谁也救不了陆克明,就连陆克明自己也不敢去找卢祥瑞帮助说情了。然而就在这种时候,意外的情况发生了。
战乱时期,社会形势瞬息万变。行政区划,根据形势的变化也在不断进行着调整。钟祥自1923年底费必生回来从事革命活动开始,党组织先后隶属武汉区党部、鄂西特委、湘鄂西省委、鄂豫边省委。1932年6月初,钟祥县委又重新划归湘鄂西省委领导。旋即,湘鄂西苏区中央分局书记夏曦便派了一个由陈国华、王翰林、金淑孝、陈有生等组成的“肃反”小组,在陈国华的率领下进驻钟祥,整顿钟祥的“秩序”。
在与钟祥县委、苏维埃政府主要领导的见面会上,陈国华说:“我这次到钟祥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清查混进共产党内的反革命分子。这些人隐藏得深,对共产党的革命事业危害性大,而共产党长期以来,在这方面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更没有做到位。另外,党内还有些投机分子,当革命形势大好时,他们唱高调,表现的比任何人都积极,可一旦革命形势出现挫折时,他们就把出卖组织,出卖革命同志当成是他们投靠敌人升官发财的本钱。这种情况在钟祥也屡见不鲜,相信同志们比我更清楚。所以,打铁须要自身硬,清查工作,我们就先从县委,县苏维埃政府的同志做起,希望大家能够谅解,并支持。”
谢威:“行,就按陈组长所说的办。如果需要我们县委配合的,我们一定责无旁贷。”
陈国华:“首先,我在钟祥要组织一个政治保卫局,而我带来的人手有限,所以,我必须就地取材,挑选一些人为清查小组服务。”
谢威:“陈组长放心,散会后我就选一批政治思想过硬,军事素质……”
陈国华打断谢威:“不,你的任务是让县委和县苏维埃政府的工作人员,每人写一份简历交给我,我要亲自挑选。”
谢威:“好吧。”
有人不解:“不要县委推荐,仅凭一份简历,就能断定一个人可不可靠?”
陈国华脸色阴冷:“一、我相信自己的判断力;二、谁也别想在我这里耍花招,更别想让我听他的摆布!”
大家听了,全都打了一个寒噤。
陈国华根据自己的“判断”,很快挑选了一批人,组成了自己的政治保卫局。他对这些“入选”的人说:“我是湘鄂西苏区中央分局派来的,我的话就是中央分局的指示。你们都是我陈国华精选细选的,理所当然也就是中央分局最相信的人。现在,我们的革命事业正处在关键时刻,你们又是站在革命最关键的位置上的人,所以,你们能不能够绝对的服从中央分局的领导,就是对你们革命意志的一种检验。要么,你们是真正的革命者。要么,你们就会站到人民的反面去!”
陈国华的话,让这些“入选”的人既感到兴奋,心也悬到了嗓子眼上:因为自己莫名其妙的得到了“钦差大臣”的信任,这是莫大的幸运。但陈国华的话句句都透露着杀气,“伴君如伴虎”,也许不定什么时候,自己的人头落了地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散会后,谢威交待县委组织部长罗伯南:“陆克明这个畜生,我对他一再包容,他不但不知悔改,反而得寸进尺,真是岂有此理。把他交给肃反小组,由他们处理吧。”
陆克明被交到“肃反”小组,陈国华亲自审问他:“陆克明,县委指控你的这些材料是不是事实?”
铁证如山,陆克明不敢狡辩。按照共产党的法律,陆克明也知道自己会是一种什么样的下场。所以,他木然地坐着,一言不发,对陈国华的审问不理不睬。
陈国华:“坦率地说陆克明,贪污公款二百五十块银元,酒后强奸同志的妻子,这种事在我面前可大可小,主要是看当事者的态度了。”
陆克明麻木的神经有了一点反应,他抬头茫然地看着陈国华,似在等待着陈国华的下文。
初来乍到的陈国华心里盘算,想要在钟祥站住脚,只有在本地找几个有能力有资历的人为自己所用才行,尤其是那些需要自己保护的人,就越有可能对自己死心踏地。所以,他并不打算把陆克明怎么样,反而准备把陆克明降服后调进政治保卫局,让他成为自己在钟祥的“肃反”先锋。
陈国华见陆克明怔怔地盯着自己,面无表情地说:“你是县委委员、秘书长,钟祥的情况你应该很熟悉了。假如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戴罪立功,帮我在钟祥搞好肃反工作,完成中央分局交给我的光荣任务,你会怎么办?”
就像一声晴天霹雳,惊的陆克明直接从板凳上跪倒在地:“那么陈组长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愿唯陈组长马首是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陈国华阴森森地盯着陆克明,一声不吭,似在揣摸陆克明的话是真还是假,
陆克明被陈国华盯得心里发毛,求生的欲望让他变得厚颜无耻,连连磕头,哭泣道:“陈组长,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你一定要相信我呀!”
陈国华:“那我问你,谢威这个人怎么样?”
陆克明抬头,不知该怎样回答陈国华。
陈国华:“实话实说。”
陆克明:“谢威在荆钟两县影响很大,就连贺龙都赏识他。”
陈国华:“你怕他吗?”
陆克明结结巴巴:“我、我。”
陈国华:“看你这个怂样,就不是干大事的人。”
陆克明急了:“不,陈组长,我不怕他。你要我怎么干,我就怎么干。”
陈国华:“肃反工作是项特殊的工作,不但承担着敌人随时会打我们黑枪的风险,还面临着党内的小宗派小集团对我们进行难以预料的报复,对此,不知你害不害怕?”
陆克明:“反正我也是该死的人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陈国华终于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好,你起来吧,明天就到我政治保卫局报到。如果你口是心非,我能送你上天堂,也能让你下地狱!”
陆克明不仅没有受到党纪的惩罚,反而摇身一变,成了“肃反”领导小组政治保卫局行动科的副科长,这让大家非常意外,上下一片哗然。
谢威找到陈国华,委婉地问:“陈组长,陆克明应该是一个被清除出党的犯罪人员,他怎么能进政治保卫局,还担任了重要职务呢?”
陈国华:“陆克明的事情我仔细调查过了,贪污公款事出有因,奸人妻子只是酒后无德,没能抵挡住那个女人的诱惑。对这样的同志,我们还是应该原谅并相信的嘛!”
谢威:“陈组长,党的纪律和组织原则,不管是什么人都必须严格遵守。陆克明的行为已经严重影响了共产党在人民群众中的形象,原谅他就等于是在姑息养奸。”
陈国华不阴不阳:“我知道该怎样维护党的形象,用不着你教我。”
谢威忍了忍,最终平和地说:“那好吧,大家都等待着你的最后处理结果。”
钟祥的“肃反”工作开始了,陈国华在县委、苏维埃政府机关随心所欲,今天找这个谈话,明天找那个谈话,想干什么事就干什么事,想抓什么人就抓什么人。行事不通知任何单位和组织,处理问题不征求任何部门和领导的意见,自己一手遮天,全盘否定县委、县苏维埃政府在工作中所取得的成绩,一时全县上下,人人自危。
谢威知道“肃反”是怎么回事,周逸群同志就是一个悲剧。他在心里暗暗发誓,只要自己在钟祥一天,自己就要好好的保护同志们,只要自己在钟祥一天,自己就要减少或杜绝悲剧在钟祥发生。他找到陈国华,友好地说:“陈组长,对肃反工作,我们县委是全力支持的,同时,我们也希望政治保卫局在拘捕肃反对象的时候,能及时通知我们一下。一来我们可以为他们提供一些必要的证明材料,二来也方便我们及时安排人填补空缺的岗位,不至于影响机关的正常工作,你看好不好?”
陈国华:“谢威同志,我要强调一下,肃反是一项特殊的工作,根据上级的指示,为了保密,我们不需要向你们通报任何情况。”
谢威:“当然,我们不会干涉你们的工作。但党的工作必须依靠党的组织,你们在给肃反对象量刑的时候,县委给你们提供的材料,还希望得到你们应有的重视。”
陈国华:“我们有自己的判断力,不需要别人在旁边指手划脚。”
谢威对陈国华一忍再忍,两人话不投机,渐渐有了矛盾。
1932年6月底,蒋介石亲率五十万国民党军,采取“齐头并进”、“ 分进合击”的方法,对鄂豫皖和湘鄂西苏区又发动了第四次大规模的军事“围剿”, 红军主力向鄂西北作战略转移,钟祥的形势开始恶化。7月初,国民党军第十三师从南,川军刘湘部从西,国民党军第五十一师驻钟祥县城一部从中间开花,国民党军第四十一师从东,欲对钟祥革命根据地实行分割、夹击、围歼。
谢威立即召集县委、苏维埃政府领导开会,商议应对之策。陈国华闯了进来,歇斯底里地大喊:“谢威,你们竟敢背着我私下里开黑会!”
谢威不冷不热地回敬:“陈组长,请注意你的措辞,敌人大兵压境,我召集同志们商议对敌之策,怎么就叫开黑会了?”
陈国华:“肃反工作刚刚开始,在肃反工作没有结束前,没经我的允许,你们开任何会都是违法的。”
谢威终于忍不住了,愤怒地质问:“陈国华,你代表哪家的法律?敌情就是命令,它事关钟祥苏区三十万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没有任何事情比这件事情更大!”
陈国华:“你这是对抗中央分局!我要告你。”
谢威:“我也正要向中央分局汇报,你到钟祥后,置县委和地方各级党组织的意见于不顾,肆意怀疑、拘押党员干部,闹得全县上下人心惶惶。现在,大敌当前,你本应该和大家同舟共济,群策群力,却把对敌作战会议称为黑会,你到底是什么人?”
陈国华跳脚大喊:“谢威,我知道你在钟祥根深蒂固,上下都是死党……”
谢威拍案而起:“你放屁!大家都是我同生共死的革命战友,无比坚强的共产党员,不是什么死党!”
当天,谢威和陈国华向中央分局各写了一封信,同时向湘鄂西苏区中央分局寄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