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谢威离开了会场,陈国华就趾高气扬地登场了。他懒婆娘的裹脚,从国内外讲到党内外,着重强调当前国民党派遣第三党、AB团、改组派打入共产党党内、军内和政府内,从内部帮助蒋介石进攻苏区,破坏土地革命,破坏兵工厂等等。目前的中心任务就是要彻底肃清党内改组派等反革命分子,一切事情都必须为这项工作让路。然后要求大家人人发言,检举揭发坏人坏事。
县委组织部长罗伯南带头发言:“我检举县委委员、秘书长陆克明道德败坏,作风恶劣,贪污公款,给党组织造成了极为不利的社会影响,不严惩就难以树立共产党的光辉形象。”说完,举着一大叠材料,让人传给了陈国华。
陈国华把罗伯南的检举材料往面前的桌子上一扔,说:“罗伯南同志,这是肃反工作会议,请你不要扰乱视听,转移斗争目标。”
罗伯南原则性很强,不认同陈国华扣给自己的帽子:“这怎么叫扰乱视听,转移斗争目标呢?不一定是拿枪的敌人才是反革命,一切损害党的形象,危害革命事业的人,都应该受到惩罚。”
陈国华认为罗伯南是在挑衅自己的权威,近似咆哮:“罗伯南,请注意你的态度,你这是在公开对抗中央分局!”
罗伯南针锋相对:“陈国华,也请你注意自己的身份,你根本代表不了中央分局!”
陈国华是县委书记,罗伯南是县委组织部长,就算两人矛盾尖锐,按照组织原则,陈国华也不敢对罗伯南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事情。下午,罗伯南没有出席会议,大家以为罗伯南是负气缺席,怎么也没想到,就在午饭时间,陈国华以谈话为名,将罗伯南骗到一间屋内,残忍的将其杀害了。其时暑热,为了不让大家知道,陈国华竟然藏尸屋内,只到几天后尸体腐烂发臭,人们才得以发现。
因为罗伯南没有出席会议,大家的心情无形之中又增加了几分沉重。陈国华照例又在台上手舞足蹈了一番,见大家面无表情,会场气氛一片僵硬,便指着一个人,大声说:“你,站起来!”
被指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他坐在角落里,低着头无动于衷。陈国华又连叫了几声,在旁边人的提醒下,中年男人才惊慌地站了起来。
陈国华:“你叫什么名字?是什么人?”
中年男人有些急促:“报告陈书记,我叫孙运宝,是南区区委书记。”
陈国华:“南区区委书记,好大的架子呀,我在上面讲的口干舌燥,你在下面打瞌睡,你这是明目张胆的对抗肃反工作!”
中年男人:“报告陈书记,我没有打瞌睡。我是因为有眼疾,抬头时间长了,受不了光线的刺激,才低头缓解了一下。”
县委宣传部长童子浩生怕事情再出现僵局,连忙起身做证:“陈书记,孙运宝有眼疾,不能长时间的抬头看东西,是全县有名的孙瞎子,这一点与会的很多同志都知道,我就能替他证明。”
很多人都说:“我也能替他证明,他确实是有眼疾,怕光。”
陈国华冷笑一声,影射谢威:“一个患有眼疾的废人,能干什么革命工作,居然还占据着这么重要的位置。这就是某些人拉帮结派搞个人小团体的铁证。”
孙运宝实在忍不住了,大声反驳:“我孙运宝自1926年加入共产党后,为了革命事业出生入死,早将生死置之了度外,眼疾就是反动派给我留下的,你凭什么诋毁我?”
陈国华再一次拍案而起:“我说是,你就是。想拿大话来吓唬人,没门。来人,把他给我押下去,我要好好地审查。”孙运宝就这样被无缘无故地拘押起来了。
整个下午,大家的心里都被一种阴霾笼罩着。大家实在不明白,肃反就能不讲组织原则?肃反就能无缘无故地抓人?罗伯南的意见明明是对的,为什么横遭陈国华的压制?孙运宝为了革命事业落下了眼疾,为什么竟得不到陈国华的半点尊重?他们都是坚定的共产党人,革命者,为什么却被陈国华当成了敌人?
散会后,卢祥瑞气愤地质问陆克明:“克明,孙运宝的情况你比谁都清楚,你作为政治保卫局的负责人之一,为什么不替他说明情况,还亲手将他抓了起来。”
陆克明:“当时的气氛你也看得清楚,我就是替他说明情况,有用吗!”
卢祥瑞:“孙运宝同志因为有眼疾,就成了有人拉帮结派的铁证,我卢祥瑞是瘸子,是不是也是有人拉帮结派的铁证?”
陆克明:“祥瑞,你想多了,你的情况怎么能跟孙运宝比呢!”
卢祥瑞忿忿地说:“我算看透了,有人起心不良,来者不善。这会我不参加了,有事请到九里冲去找我。”
陆克明和卢祥瑞是发小,两人一直是兄弟样的感情,他见卢祥瑞要走,急了:“祥瑞,你不能走。这是肃反会议,你一走,性质就严重了。”
卢祥瑞冷笑一声:“严重了?等他找到了我是反革命的证据,直接到九里冲去抓我就是了,我又不会跑。”
陆克明:“不瞒你说,陈书记曾对我说过,你在南昌起义中是不是临阵脱逃,是不是被俘投敌后又被放回来,等等,这些问题都说不清楚……”
卢祥瑞大怒:“放他娘的狗屁!他这是蓄谋已久,想把我置于死地了?我还是那句话,等他找到了确凿的证据,再到九里冲来找我,告辞。”
会议第二天晚上,县游击大队大队长曹家斌向陈国华建议:“陈书记,这段时间敌情严重,为了安全起见,我建议会议暂时休会,择日再继续吧。”
陈国华:“原定的四天时间,你说休会就休会!”
曹家斌耐心地:“陈书记,全县区委书记以上的干部集中在一起,连续开七天会,这个风险实在太大了。我敢肯定,这个消息敌人一定会知道,倘若出现差池,后果就会不堪设想。”
陈国华冷冷地:“我知道你是南区人,也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更知道还有一些人都在想着对付我的办法。很遗憾,你们枉费心机了,我陈国华不会被你们牵着鼻子走!”
曹家斌也是从枪林弹雨中穿过来的人,陈国华的话让他愤怒之极:“陈国华同志,我出于对党的负责,才向你提了这个建议,你不采纳也就罢了,如此侮辱我,侮辱同志们,你是何居心?”
陈国华:“很简单,我怀疑你就是AB分子。来人,给我把这个AB分子抓起来。”
曹家斌:“陈国华,你要为你的行为负责。”
陈国华:“当然,我的事我自己会负责,你想负责,还不够资格!”
是晚,曹家斌被陈国华关押起来。
第三天早上,会议刚刚宣布开始,在外面负责安全保卫的县游击大队副大队长就神色慌张的闯进了会场,向陈国华报告:“报告陈书记,情况紧急,我们被敌人包围了。”
陈国华训斥:“胡说,你怎么知道?”
副大队长:“有几个老百姓向我报告的,他们说通往南山的所有道路都已被封死了。”
会场大哗,人们顿时乱了起来。
副大队长:“陈书记,我们大队长呢?快让他出来组织战斗吧。”
陈国华:“曹家斌的问题有待审查,现在不能放。”
众人失惊:“啊,曹家斌也被抓起来!”“快放了吧,游击大队不能没有他呀!”“……”
陈国华对副大队长:“我命令你,立即组织队伍,准备突围,完不成任务,我枪毙了你!”
正在这时,鄂北游击总队副总队长徐光恩在那名侦察员的陪同下走了进来,他来不及询问谁是主要负责人,便直接面向大家,自我介绍:“同志们,我是鄂北游击总队的副总队长徐光恩,你们现在已经被一千多敌人包围得死死的,他们的目的就是要消灭你们,一个不剩。若想粉碎他们的阴谋,我们两家只有联合起来,将计就计,打他一个措手不及才是上策。”
陈国华:“我是钟祥县委书记陈国华。鄂北游击总队?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支部队。”
徐光恩:“鄂北游击总队是一个星期前才刚刚成立的,我原是红二十七师的师长,这是我的证件,请你检查。”说着,掏出自己的证件,递给陈国华。
陈国华接过徐光恩的证件扫了一眼,随后问:“你什么意思?”
徐光恩:“我们总队长程克绳同志制定了一个伏击计划,希望你们这里能够配合一下。”
钟祥县游击大队的那位副大队长被陈国华下了死命令,正急得一筹莫展,听了徐光恩的话,急忙说:“我们县委游击大队和县苏维埃赤卫队共有一百六十余人,四十多条枪,愿意全力配合你们,请副总队长同志现在就下命令吧。”
徐光恩问陈国华:“书记同志,可以吗?”
陈国华:“这位是我们县游击大队的副大队长,军事上的事情,你就直接与他接洽吧。”等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徐光恩和副大队长的身上后,陈国华又小声地命令陆克明:“立即将关押的人全部处死。”
陆克明有些吃惊:“啊,那么多人,一个都还没有审呀!”
陈国华:“审什么?快去执行吧,再迟敌人就要来了。”
大家一片慌乱,谁也没有注意陈国华和陆克明等人在干什么。在撤退的路上,陆克明悄悄的向陈国华汇报:“县委宣传部长童子浩和另外一个人跑了,剩下的全部解决了。”
陈国华:“怎么还让他们跑了两个?”
陆克明:“军情一传开,所有人都乱了,我去时连看守都找不到了。幸亏那些人都是死脑筋,认为自己不会有问题,害怕跑了会说不清楚,就一直老老实实的呆在那里。”
陈国华:“事已至此,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不过有一点你要牢牢记住,过后一定要把他们抓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