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心腹大患

七月流火，烈日炎炎，灸烤着大地，大江南北，一片燥热。

北京。乾清宫。崇祯皇帝成天绷着脸，样子很沮丧。几位贵妃争相进来，想哄他开心，让他统统轰走。

崇祯皇帝怎能不烦心呢？

自打五月以来，各种坏消息不断。先是襄阳、荆州、德安、承天等地让大顺军攻占，最近武昌又失守，地方官军告急文书堆满了案头。杨嗣昌死后，崇祯皇帝提拔江南巡抚张国维为兵部尚书，调遣陕西总督孙传庭领兵出关，全力围剿大顺军。同时，他下旨，各地结寨自雄的地主武装，一律赦罪录功。凡是擒获李自成者，赏给白银一万两，封爵通候；擒获张献忠者，赏白银五千两，官极品，世袭。

崇祯还宣布免除河南五府田租三年。当时河南全境已处于大顺军管辖之下，朝廷根本就不可能到那里征收租税。崇祯皇帝拙劣的手腕，无疑是自欺欺人。此时的他，显然意识到自己的统治日薄西山，宛如输红了眼的赌棍，把希望寄托于孤注一掷，妄图侥幸取胜。

宦官王承恩进来，说满洲贵族军队到山东边境烧杀抢掠，请示要不要派唐通部去追。

王承恩是河北省邢台县人，属太监曹化淳名下，官至司礼秉笔太监。自古太监贤良者少，奸邪者多。东汉耒阳县人蔡伦，虽然发明造纸名扬天下，但身为太监的他，也身不由己卷入官庭斗争，双手沾满了血腥。当然，蔡伦是个特例，而王承恩算是个异类。他身为卧底监视主子又帮助主子登上帝位，可谓忠奸难辨；他卑贱之至又权倾朝野，让内外大臣又敬又怕；他忠诚无比却也坏事做绝，使崇祯皇帝又爱又恨；他不阴不阳却与美女陈圆圆互生爱怜。王承恩的奸，不是奸臣的奸,而是贼,聪明，会来事，会玩手段。崇祯皇帝就是他耍手段扶上台的。皇帝对他自然是信任有加。

不过，如今崇祯皇帝关心的是南方局势，不是辽东局势，他不耐烦地说，辽东有吴三桂、洪承畴就够了，现在我们的心腹大患不是清军，而是李自成与张献忠。

崇祯皇帝问，孙传庭出关没有？

崇祯年间，支撑大明王朝的军队只有三张王牌，吴三桂的辽东军队、左良玉的左家军和孙传庭的陕西官军。孙传庭，字伯雅，山西代州（今山西代县）人，1593年生，万历四十七年（1619）年进士，历任永城、商丘知县、史部主事，三十岁上因为看不惯魏忠贤弄权而提前致仕。八年后请求复职，担任陕西巡抚。上任四个月就打败了义军首领高迎祥，将其俘虏送京。从此，孙传庭得到崇祯皇帝器重。崇祯十年十月，清兵攻入山海关，孙传庭和洪承畴一道奉调到北京勤王。不久，孙因小事得罪了杨嗣昌，他怕杨陷害自己，借口耳朵聋连大炮声都听不到，请求解任。崇祯皇帝发现他假报病情，一怒之下把他关进监狱。

四年后，陕西义军四起，崇祯想起蹲在大牢的孙传庭，曾在陕西镇压农民起义很卖力，就再次起用他，任命为陕西三边总督。崇祯皇帝问他需要多少兵力。他以为义军力量与当年差不多，随口答有五千精兵足矣。崇祯皇帝大喜。哪知孙传庭到陕西后，才发现世事变化超出他的预料，即刻上疏说要精兵两万，兵饷一百万银两。崇祯皇帝很不高兴，认为他出尔反尔，不肯增兵增饷。孙传庭无奈，只好自己招募新兵，才有了三四万的人马。如今，河南湖广告急，崇祯皇帝催促孙传庭出关，孙就以筹集兵饷为由拖延。

王承恩听皇上问及这事，答曰，奴才不敢说。

崇祯皇帝火了，叫你说你就说。

王承恩想了想，说道，皇上，这事儿奴才真不太清楚，不如叫张国维来问问。

崇祯皇帝听惯了推脱之词，不再追问王承恩，转头要服侍太监宣张国维进宫。

张国维是位清正廉洁的高官，他精通水利，巡抚应天、安庆等十府期间，主持兴建繁昌、太湖二城，疏浚了松江、嘉定、上海、无锡等地河道，修筑了吴江、江阴、苏州等县桥、塘堰、漕渠，政绩显著，受崇祯皇帝器重，提拔他为兵部尚书。张国维对王承恩没好印象，听皇上宣自己觐见，断定是王承恩的主意，不由暗骂他老奸巨滑。

骂归骂，张国维不敢怠慢，叫上兵部侍郎张凤翔一起赶到宫中。不等皇上发问，禀启道，皇上，老奴近期身体欠佳，兵部尚书一职难担重任，只怕有负皇恩，还请皇上准我提前致仕。

致仕就是退休告老还乡。火烧眉毛时刻，崇祯皇帝哪会让张国维致仕呢。他根本不愿听这些，要他先说说孙传庭出关的事。

张国维道，皇上，实不相瞒，孙传庭故意在拖延出关时间。他刚吃了场败仗，知道打不过义军，无非指望多争取些时间练兵储饷。再说，左良玉畏敌避战，也不愿与孙传庭部合兵。

张凤翔和孙传庭私交不错，趁机帮他说好话。孙传庭部皆天下精兵良将，皇上只有此一付家当，不可轻动啊。

朱由检狠狠瞪了张凤翔一眼，不悦道，恐怕孙传庭练兵储饷是假，糜饷中饱私囊是真吧？

这……张凤翔一时语塞。

张国维知道皇上决心已定，当即表示马上督促孙传庭出关。

张国维想起一件事，说，皇上，臣闻张献忠的义子张定国，盗取了我大明“震天雷”制作秘诀，如今正在武昌开厂大造枪炮，只怕用不着两三个月，就会装备出一个大营，今后我军追剿，更是难上加难。

崇祯皇帝闻言，生气说，你既早知道，何不派人毁掉反贼的兵工厂？

张国维不住磕头，皇上明鉴，老臣一片忠心，早下令左良玉部去破坏，左也拿兵饷不够为由不肯出兵。

张凤翔也附和，左良玉拥兵自重，皇上不是不知道。他采取避而不打的方式，招兵买马，扩充实力，如今号称有二十万人马，我们只按两万五千人兵饷下发给他，其余兵饷，全靠搜刮民脂民膏，搞得民怨四起啊。

崇祯皇帝忍无可忍，大怒道，兵饷兵饷，天天闹兵饷。张国维，你明日拿我尚方宝剑，去湖广、陕西招兵，督左良玉与孙传庭合兵剿匪，年底前不消灭反贼，提他俩人头见我！

王承恩近前劝道，皇上息怒，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呢。

崇祯皇帝胸中恶气正无处发泄，一脚狠狠踹在王承恩胸口，你们都滚，都滚！

王承恩本来身体就不好，崇祯这一脚下重了些，直踢得他翻了个跟头，爬起身，跟在张国维屁股后面，颤巍巍退了出去，一身让冷汗湿透。

十天后，张国维出现在陕西西安，拿着皇上圣旨，前来催促孙传庭出关。

恰在此时，孙传庭接到一封密报。密报是潜伏在李自成身边的丘之陶送来的，说李自成领兵北上河南迎敌陕西官军，他准备编造左良玉部进犯襄阳的假情报，迫使李自成退师，然后乘衅而起，内外夹攻，击败义军。而在郧阳的高斗枢也派人潜来西安，询问出关日期，承诺一定配合孙传庭作战。

上面来人压，下面有人帮，一直不愿出关的孙传庭，终于改变了主意，决定出关，杀贼报仇立功。